跟蓼莪几番交谈下来,拾柒觉得这位少女的节操简直刷新了她的世界观。
她不仅坑她爹,还坑“嘴”。
她在拾柒这儿吃饱喝足之后,拭了拭手,眯着眼瞅了瞅拾柒,伸出一只手:“来,为了庆祝我们能在世仇之下和平共处、性命无忧,交个朋友呗。”
蓼莪的手许是久受风水日晒之故,皮肤的肤色较黑,像是一撮灌浆之后的麦穗之色。
拾柒也不泥古,豪朗地与蓼莪握了个爪。
谁知,她的手甫一与蓼莪相触之际,后者眼中掀了一丝巧笑:“看来你是‘小花有主’了哦。”
拾柒起初没弄明白蓼莪是什么意思,但观察后者那贼亮而略带八卦探究的眼神,也后知后觉的明白了。
“你如何知道?”拾柒没有回避。
“我是用左手与你相握,据此,你定会用右手与我相握,”蓼莪轻轻地摩挲着拾柒右手的手指,“而我感知到,你的一根手指上留有指环的残痕,这说明近一段时间你是随身戴过指环的,至于指环表达的是什么含义,相信在你而言,就没必要说了吧?”
拾柒心中不由得生出一丝微妙的感觉,潜藏在她的心底的直觉此时此刻正向她传递一个信号:眼前这位名曰蓼莪的少女,不太简单。
似是察觉出拾柒的心中所思,蓼莪付之一笑,无所谓地耸肩:“你尽可放心,我不会对你造成任何威胁。”
此话落入拾柒耳中,多少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之感。
拾柒幽幽道:“蓼莪姑娘,有哪个心怀不轨之辈会对他者说‘我没有心怀不轨’呢?”
“如此看来,你似乎对你自己的实力没信心?”蓼莪托腮望着她。
“什么?”拾柒挑了挑眉。
蓼莪娓娓道来:“因为对自己的实力没有信心,所以才会去不自觉的怀疑他人有可能会伤害自己,亦或是多疑得去顾虑一些可能根本不会发生的事情。”
“你想多了。”拾柒有一小半的心思挂在夜猫的身上,所以此时的语气带了一些敷衍。
“倘若我说我相中了你家大人呢?”蓼莪语不惊人死不休。
拾柒登即不敷衍了,旋即正眼望她,一句“你敢”眼看就要付诸言语,但一丝理智及时将她的感性冲动给硬生生扳了回来,走了一出悬崖勒马。
——必须找到最适合的回复答案才行。
她可不能输了气势。
夜猫大人的魅力的确不可小觑,随意搁置在泱泱人群当中,都是一道靓丽得足以秒杀绝大部分男子的风景线,所以,当有个异性表达自己的倾慕之时,拾柒她理所应当感到喜悦才是。
至于嫉妒啊、反感啊诸如此类的低等情绪,她可不能有。
拾柒思量完策略之后,轻慢地“呵”了一声,说:“蓼莪姑娘,你知道吗,我跟在大人身边很久了,算上你,这是第一千一百五十二个姑娘跟我说‘相中你家大人’了,真的,我一方面为大人的魅力四射而高兴,一方面又为那些对大人有情意的姑娘担忧。”
拾柒说着,深深叹了一口气,捉见蓼莪的脸色似是有异,后者问:“你担忧什么?”
拾柒赶紧继续落井下石:“先不说我担忧什么,看在你我有隔着世仇的缘分上,我不妨给你透露一下敌情,喜欢我家的大人的姑娘,什么身份的人都有,涵盖美丑妍媸、环肥燕瘦,下至一两岁吃奶小娃,上至只手遮天、雍容尊贵、天姿国色的鹤归楼楼主。”
“嗯哼?”让拾柒有些意外的是,蓼莪的神色并没有如她所愿的坍塌下去,面孔是一副饶有兴致的韵味。
“如此看来,这一千一百多位姑娘竞争力真的太大了。”蓼莪道。
拾柒正想点头,却听蓼莪话锋跌转,反问道,“那么拾柒小娘子是如何胜出的呢?”
“胜出?”
“对啊,你家大人不是被你成功征服在你的裙裾之下吗?”蓼莪笑意盈盈地说道,“他用都指环锁住你了。”
拾柒的心率真真不稳了,怎么这个姑娘说话根本不按常理出牌?
蓼莪似乎已经看破了拾柒与夜猫之间的关系,但她却使用反套路,让拾柒真误以为这一切的情况是真,而非人为刻意。
拾柒渐渐地收敛住笑容,这样一直被人以言语算计、掌控全局的势态,让她一时之间滋生出七八分警惕。
蓼莪好整以暇地看着拾柒。
拾柒细细审视着蓼莪。
气氛有一瞬地凝滞。
良久,不知是谁破功了,率先笑了出来。
一方笑了,另一方也跟着笑。
“罢了罢了,你的观察能力十分精准,让我自愧弗如。”拾柒被识破了之后,倒也放了心,一行一止也坦然不少。
“承让,”蓼莪说,“不得不承认你家大人是个极品,但在我而言,他是‘只可远观而不能亵玩焉’的类型。”
拾柒笑了笑,没有说话,蓼莪继续说:“我遇到过曾经遇到过一个能近观也可亵玩的少年,他好像是某个镖局的少主,我记不太清了,但他的样子我迄今好记的清清楚楚。”
一提及“镖局”这个两个字眼,拾柒自动变得敏|感起来。
她以揶揄的口吻问:“那少年长什么样?能让你近观还能亵玩?”
“他可是我的独家珍藏,”蓼莪神秘地眨了眨眼,“秘密。”
拾柒嘴角噙了一些弧度:“之前是你一直在观察我,现在轮到我来观察你。我有七分的把握,能揭开你的独家珍藏。”
“哦?”蓼莪环着手臂,将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眼神之中有鼓励和期待,“好啊,你来试试?”
拾柒说:“我先问一个问题。”
“你问。”
“你为何会对那个少年动心?”
蓼莪说:“因为他救过我,这种原因很落俗套吧?”
拾柒问:“之后你对他一见钟情?”
蓼莪撩开颊旁的发,“没那么夸张,但心动的感觉一直都在。”
拾柒抿了抿唇,报出了一串地名:“恭州的恭清镖局。”
蓼莪搭腿的动作有一瞬的僵窒,但她很快就恢复了过来,“你想说什么?”
拾柒觉得她在装傻,也不戳破,继续说:“说起来还很巧,你所提到这种镖局少主的身份,我在恭州的一座名曰‘恭清’的镖局还真见到过这样一个与你所讲述的有点匹配的。”
蓼莪眼神闪烁了一下,命运之中的巧合与机缘将她推向了这位名曰拾柒的少女。
不知是该值得兴庆,亦或是不幸呢?
她沾着些微油腥子的嘴唇翕动了一下,似是准备要说些什么。
“其实——”
“蓼莪!”
她口中语尚未来得及出口,她的话语便被门口一阵程度堪比穿云裂石级别的吼声给碾碎。
不用细猜,都知道声源出自她爹,熊卯。
熊卯兴冲冲地迈着大步流星踏至蓼莪的身旁:“闺女,你不是想看衡州的武林大会吗?咱们明早收拾停当就去!”
蓼莪眼中闪过一丝愕然,她疾忙去拿眼看拾柒。
拾柒却自动离开了座位,问:“我家大人在哪儿?”
熊卯的面膛闪烁着红光,对着拾柒抬抬下巴:“哦,那位手下败将正在外边呢,你这当侍仆的,赶紧去安慰一下他吧!”
拾柒登即晓得这一出怎么回事啦,登即以怜悯而带着那么一丝丝嫌弃的眼神睨了熊卯一眼,再跟蓼莪颔首示意了一下,抬腿飞出了酒家大堂。
借着轻功的优势,她三步两步拐上了酒家一角檐脊之上,避开了邻壁人家晾晒的一滩滩腌肉,来了几出飞檐走瓦,她的视域之中,在顶楼一处偏僻的地方,出现了一个修长伟岸的衣影。
风刮得好大好大,掀得拾柒的衣袂猎猎作响。
她一步一步奔向前,且出声道:“大人。”
夜猫洞若观火,一举透破她匆匆寻他而来的小心思,嘴角微微抿起一丝弧度,须臾,不疾不徐地启口道:“偶尔与俗子示弱引虚,不妨是一桩趣事,你觉得呢?”
“可是大人,”拾柒行至夜猫的身前,拿眼细细查看他的情势,“你没有受伤吧?身体每一寸都完好无损的吧?”
夜猫被逗笑:“你对我这么没信心?”
拾柒“哼”了一声:“才没有呢!我只是觉得,大人在引熊卯出去之前,应知会我一声,或者给我留下一个暗号之类的,这样的话,我在刚刚那半刻钟之内就不会如此提心吊胆了。”
说着说着,不知为何,昨夜做过的那个稀奇古怪、让她产生致郁情绪的梦魇,重新如涨落的潮汐一样掀涌至拾柒的脑海。
害怕失去的畏惧感,于一瞬之间攫住了她的心脏。
“大人,”她伸手将夜猫的手触向了她的左胸处,“你知道吗,最近的几日,我的这个地方一直在给我传递一个信号,信号在说,我在未来好像会失去你。”
话音甫落,拾柒明显感知到她眼前的男子滞住了。
这种滞住很快如上一瞬的呼吸声消逝而去,取而代之的是云淡风轻的调笑。
一只骨肉匀称、白皙修长的手伸到拾柒的脑袋上,然后很轻很轻地揉了揉:“傻瓜。”
夜猫没有给拾柒一个准确的答案。
他也没有回避此事。
他正在给她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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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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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6章 第一百九十六杀:宁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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