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终于摆上桌了！

沙棘给小鸢珠添了一碗白米饭，布上了一双筷箸，端齐了菜盘，调整好了窗扃外的日光强度，尽量让整个用膳环境显得温馨一些，至少能最大化地还原出小鸢珠在寝宫内所能感知到的环境。

在屋外昏暗角落里一众吃味般酸味视线的灼灼注视之下，小鸢珠两只手悠悠然的拖着鼓鼓两腮，视线黏黏的看了沙棘一眼。

沙棘一侧的眉扬起，似乎在问：“还等什么？”

小鸢珠做出了嗷嗷待哺的样子，两瓣檀唇张开：“啊——”

沙棘哥哥，喂我吃东西好不好呀？

待沙棘领悟到了她内心的想法时，白俊的面容上蒸发出了一抹不争气的微腼之色。

她嘴唇张开的形状，就像是在，在索吻……

沙棘定了定神，生平头一回遇到了这样“厚颜无耻”的请求，他一时有些举棋不定。

该拒绝吗？但看到小鸢珠那双期待的滢眸时，他却不忍去扫兴。

他一点也不想看到那双眼睛盛满失落的样子。

——“想吃什么菜？”

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越俎代庖，脱离了意识的缰绳，伸手拿起了筷箸，用脸色询问她。

“嗯——”小鸢珠撮起了嘴，嘴唇朝着近处的鲜虾馄饨努了努，“我要吃着这个。”

沙棘遂是挑起公用的一双筷箸，夹起了一只馄饨，很小心很小心地送入她的嘴唇里。

小鸢珠一声不响地缓慢咀嚼，粉粉的两腮如一鼓一鼓，眼眸之中逐渐露出了非常喜悦的意蕴。

“沙棘哥哥，你做的馄饨太好吃了，来，我夹一个给你尝尝。”

她不由他分说的用方才那一双筷箸夹起了一只馄饨，送至他的唇边，“啊——沙棘哥哥张嘴。”

沙棘愣怔了片刻，眉心微蹙，下意识想要峻拒。

“哼，没有人能拒绝我的哈，张嘴，啊——”

她太了解他的微表情，所以根本不留丝毫容他转圜的余地。

沙棘看着近在唇边的馄饨，内心天人交战了一番。

最后，他缴械投降，缓缓低下了脑袋，垂着眼睑，微微张了张嘴，张开牙齿，咬住了馄饨。

他咬的力度似乎产生了一定的重量与温度，二者渗透过筷箸的骨架，传达至小鸢珠握筷的手指指腹。

空气里的温度在升温。

小鸢珠的感知力比任何时刻都要敏感万分。

等他吃完了馄饨，她才后知后觉的收起筷箸，却不知道该怎么答话了，没错，她的大脑意识被过分快速的心跳给震得错乱了。

在剩下用膳的过程当中，两人没再说过一句话。

不，用跟准确而恰当的语言来说，沙棘倒是自在的看着她用膳，小鸢珠用膳时恨不得将脸埋入碗内。

天哪，刚刚那些话那些举动，是她说的、是她做的？真是不敢相信。

羞耻如那一轮晚夕后沉坠入西隅的残阳，在她的心内焐出了一柱昏黄色的温存，留恋而腼腆，腼腆而不舍。

最终的最终，她所发出去的声音信号，终能在他的无声世界里，寻找了独属于她的回音了。

——

拨回蓼莪随夜猫前往衡州的当下时刻。

沙棘阻拦拾柒进入宁胤的中庭，是因他觉得按她的年龄，并不太适合当场观察宁胤与蛇姬这两位江湖老司机的互动。

而拾柒不听劝，许是她误读了他的肢体语言了，非要硬闯。

小鸢珠赶巧儿地撞上了他与拾柒有对手戏的那一幕。

不知她会如何作想？

不管沙棘眼下担忧的是什么，拾柒心内自始至终都兜着一个大写加粗的宋体字：囧。

她不知蛇姬这位妖娆的烈女子会与气质阴柔的宁府主扯什么不可告人的瓜葛，但直接装上了那个场面，扑面而来的十八.禁气息简直浓郁得辣瞎了她的双目。

等等，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为什么蛇姬要阻拦她下衡州去跟寻夜猫。

她跟蛇姬的交集仅止于血猎那一个昏暗血腥的夜晚，关系不熟，自己也不好仗着一些特殊关系以下犯上，给夜猫难堪。

夜间，泊近子夜时分，月亮侍卫出来巡逻了一周又返回云宫里时，底下的她干脆利落地备好了一些干粮、盘缠等路途必备用品，再偷偷摸摸地从马厩牵出了她的马，准备朝着地图上所显示的衡州赶去。

谁知，整个人行至府邸后大门之处时，突如其来一盏亮光马灯直戳戳地敲破了她的冷静。

沙棘左臂执着一握灯火，冷隽清秀的容颜上是一副“我就知道你会这样做”的神色，杀了个拾柒一个措手不及。

她顿时撩起眼皮，捋起袖袂，一手扶住腰间的莫邪剑，气势汹汹：“喂，你上午拦我的路，此夜又挡我的道，怎么着，想跟我打一架是不是？！”

沙棘的背后冒出一颗毛茸茸的脑袋瓜子，也毫不示弱地怼着她：“姊姊你那么凶干什么？你这样鲁鲁莽莽地去寻你家大人，怕是还没到半途，整个人给一众江湖客给逮住了。”

拾柒的胸口线条明显的起伏了一下，显然岔气了，喘不过气。

沙棘在小鸢珠的手心上写了什么，小鸢珠会过了意，抬眸对着拾柒道：“我们谈谈。”

“能谈什么？你我非亲非故，身份悬殊，而且，”拾柒隐隐后撤半步，视线撇了沙棘平寂无澜的眼一下，“谁知道你们是不是饕餮那个大变态指唆过来整我的呢？”

“不允许你这样羞辱饕餮哥哥！”

“我说的可是事实，你知不知道这个食人变态给我造成了多大的心理阴影？”拾柒斜了小鸢珠一眼，“算了，在温室之内生活的孩子不会懂我们这些随时随地小命眼看不保的喽喽的。”

她的语气跟摆放在茅坑里的石头一个德行，又臭又硬。

小鸢珠一时无言以对。

沙棘倒是抿唇而笑。

看到他人畜无害的笑，拾柒多少也卸下了一丝心防，脸色跟语气也没那么冲了，临时改了一下主意：“真的谈谈？”

沙棘将唇抿成了一条线，侧过了身，执着马灯的那一只手伸向了远处的一处院落，另一手牵着小鸢珠的小手，引着拾柒走。

拾柒瞄了那两个人紧紧牵在一起如两株藤蔓缠在一块儿的手，一时有些忍俊不禁起来。

哦豁，沙棘这个闷骚男，是不是开窍了呢？

三人一前一后抵达商谈地点，此地点也就是之前宁胤所在中厅的一间侧屋。

其面积虽小，但五脏俱全。

隔音效果佳，采光到位，通风尚可，不失为一个极度适合幽会商谈的好去处。

拾柒甫一进屋，耳畔之处就捕捉到了一个媚酥酥得能掐出水来的魅音：“哟，你们还真的将拾柒小妹妹请来了呐，妙哉。”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拾柒不用看就知道，那声音的主人定是蛇姬本尊无疑了。

不知为何，她感觉坠落进了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圈套之内。

蛇姬没有兜圈子，一见拾柒来了，便对她说：“小妹妹，今夜没见到你心心念念的小於菟，可害了相思病？”

拾柒说：“蛇姬大人哪里的话，哪有影卫不守候在其主人左右以生死相随的呢？卑职担心自己主人的安危，若有个万一，卑职一生心难安。”

蛇姬那一对魅眸之中兴味骤增，“‘生死相随，终生不弃’，你这番话应该是对小於菟说的，而非对我？”

拾柒一时半会儿没理由辩驳。

蛇姬温软的目光里藏着某种颇具锐度的强硬，拾柒原想四两拨千斤的糊弄过去，怎料就被她轻轻松松一句话给抖了个底。

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蛇姬扫了她的行装一眼：“要走的话，明早再不迟。”

拾柒抬眸凝视她，想确认她话语里的真伪性。

蛇姬没再看她，转眸侧向了远处的小鸢珠：“鸢珠妹妹，在这儿待久了，是不是该回家了呢？”

小鸢珠显然没料到蛇姬会把话茬射向自己，抓紧沙棘的手，茫然无措起来，“姐姐，您在计划里没有提到我该回宫的呀！”

“那不代表我不会遣人送你回去，这是暗鸦与鸟笼组织合作时商议好的，他们协助我们，我们要负责安全送你回宫。”

小鸢珠求助似的看了看沙棘，沙棘摸了摸她的脑袋，一出摸头杀足以拯救一颗行将破碎的少女心。

他的手指在她的掌心处写：“等兹事一过，我便向你的番番提亲。”

小鸢珠灰淡的眼一下子锃亮了：“真的？”疑问句。

他的手指继续在她的掌心处滑动：“真的。”肯定句。

等这个密会结束之后，拾柒抬首看向了悬缀着冷星疏月的夜空，“夜猫大人，你现在在哪儿？”

我现在，好想好想你。

真的，好想你。

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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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2章 第两百二十二杀：晦朔（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