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个时而飘着霏霏淫雨、时而掀起凉风的夜里，夜猫的承诺作为两人话题的收尾，却给今后那未知的未来拉开了一道序幕。
那一夜，两人在暗井的寂室内相拥而眠，彼此的身体不断向对方靠拢，汲取对方的温度与气息，直至两具躯体贴得严丝合缝，毫无一点空隙。
夜半时分，蓝得剔透的月光，自格子窗的一道道罅隙内钻入室里，起初，它在地面上微微游荡着，如大片渲染漫漶的水墨倾淌在地上，勾勒出深邃而迷幻的线条与画面。
不一会儿，月光渐进的下撤，攀上了两人的身体，似是给他们镀上了一层极薄的蓝箔。
从天花板到地面，月色充斥着整座空间，如白昼细碎的光柱般缥缈，亦如深海内的鱼群安逸谐然地沉浮其中。
拾柒缩在夜猫的怀中，时不时抬手掬起一捧月光，端在掌心处细细地看。
此处的月色与她去过的其他地方的月色不一样，她观察月色时，躺在她身旁的夜猫，遂是以手撑首，好整以暇地凝视她。
“你在看什么？”老半晌，拾柒也没与他有眼神交流，他不由得起了好奇之心，把眼睛凑过去看。
“月色啊。”拾柒眨了眨眼，语气之中捎了一些赧然，“阿韫，你不觉得今夜的月色格外的美吗？”
夜猫起初没有反应过来，拾柒此话是意有所指。
他只是遵守意识之中第一个呈现出来的反应：“嗯，还好。”
中规中矩的评断，既不会得罪了远在广寒宫的嫦娥，也不会冒犯到近在咫尺的拾柒。
殊不知，拾柒的嗓音微微提了起来：“哦，还好吗？”她显然对夜猫的反应不太赞同。
空气内的月光也为之轻轻发生了震颤。
夜猫瞬即了悟拾柒是在指什么，他虽然不是清楚地明白拾柒借月光说事的真实意图，但是呢，他是不会让他的姑娘轻易失落的。
“那你觉得怎么样？”他浸泡在光晕的声音变得低沉，一字一句皆是微透哑意的气声，尾调轻然扬起，似是在用撩抚的诱哄之音撩起对方的心悸。
此刻，夜猫的话如一枝箭，拾柒显然挡也没挡，一招中箭了。
她的血槽量不足了。
“我觉得很美，我平生没见过这么美的月色。”
她到底还是把自己内心含蓄而本真的想法呈现在夜猫的眼前。
夜猫的眼神逐渐微妙，眸仁之中晃过了一丝隐晦未发之色，因它出现的速度过于低调而迅捷，以致于拾柒压根儿没捕捉到它。
“你可以把话再说一遍么？”
顷之，夜猫伸手抚触着拾柒的脸，把额头抵在她的额庭之处，鼻碰鼻，他的嘴唇与她的嘴唇相距不足半指之隔，他说话时，嘴唇喷薄出的气息有一下没一下的刮扫着她的嘴唇。
他若即若离，忽远忽近，拾柒的大脑又离宕机的状态不远了。
要知道，禁欲系美男在怀，她委实是坐怀不乱啊！
就连重述刚刚那句话时，她也差点控制不了语调：“我觉得月光很美，平生没见过这么美的。”
连自己听着，都觉得这句话在第二遍重复时，那含蓄之美被剥离得一干二净。
“我觉得月光的美，比较中庸。”夜猫做出了评议。
拾柒下意识语塞。
她该怎么向夜猫解释月光的真实含义呢？
其实，近段时间与沙棘相处之时，他曾跟拾柒谈论起与本土仅有一臂之隔的大和民族，以及民族内所诞生的大和文化。
沙棘说，那片属于大和民族的领土上，但凡如果有人对你说起‘月色真美’的时刻，那说明他对你持有倾慕之意。
当时拾柒听罢觉得这种文化现象很有趣，今日与夜猫在被窝里闲聊之时，忽然想起了这个话题，决意“整蛊”一下夜猫，试探他的反应。
结果，他似乎真的没有理解她话中的月光的真实含义。
在这片国土上，月光本身的存在也是一道公开的隐喻，但它所指涉的意思与大和民族所暗喻的意思不是贴合得那么近。
此刻的拾柒听到夜猫的回复之后，兴致缺缺，一层失落之意压缩在她的眼眸中，眼看就要掩藏不住，溢出来了。
夜猫将她搂紧，将她的身体提起上来，让她的视线与他的平行。
“世念，请听我说。”他哄道。
“嗯？”拾柒也不是那种斤斤计较的小家子女子，定是不会为了这等小事而有情绪。
“你知道吗，之所以我会对说月色中庸，是因为我觉得跟你相比，它的光芒就显得黯然了。”
拾柒的心跳漏了一拍。
“虽然我不是很明白你为何会提起月色，但我觉得它的暗喻应该对你很重要，我不想去辜负一切对你而言很重要的东西，所以我想以我的方式来正面回应你。”
最后，他说：“世念，你比月色更动人。”
谁说夜猫不解风情的呢？！
他认真玩起来，也是个说情话的高手！
而且是无形之中一招戳中对方命脉的那种！
拾柒的血槽量在夜猫话音甫落的那一刹，已抵达负值。
为了摆脱自己的无措，她率先蒙起被子来，企欲学鸵鸟遇到危险时把脑袋伸到沙子里那般装死。
夜猫理所当然不会放过她。
一见拾柒钻进了衾被之中，他嘴角微微抿起了一个莫测的弧度，似是有什么阴谋得逞了的样子。
“你把脸伸出来。”
“我不！”
“确定？”
“我确定不！”被窝里的人语气笃定之至。
“那好。”
夜猫就主动钻进了被窝里，而拾柒努力把被窝的口封得严丝合缝，不让他进来。
从外端看上来，被窝时而如一道浪潮般肆意翻滚，时而又如平缓的丘陵那样缓缓沉浮着。
寂室之外。
阿信与阿风静守在黑暗的光影之中，他们的轮廓被光影切割出立体而形象的剪影，如雪夜里两座凝冻的冰塑雕像，静驻于时光的尽处。
“喜欢那个小姑娘？”
不一会儿，阿信开口了，他没有看阿风，语气却如一柄利剑似的直指着他。
阿风静默不语。
“沉默的话，我就认定你是默认了。”
“……”
阿风还是静默不语，一径地装哑巴。
阿信似是轻蔑地“哼”了一声，视线从紧阖的纸门迁移至遥远的窗扃之上，空气的甜米香从前门漫游至此，剪破了一地的沉默与无声。
“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的？”阿信难得八卦起来。
阿风扫了他一眼，闷闷地道了一声“无聊”，遂是返身就离开现场。
阿信也跟着他，且一边跟着一边捅着他的胳膊肘，说道：“什么无聊？我看你藏得挺深的啊，眼前根本没有看出来。”
阿风翻了个白眼：“老大，请不要继续调侃我了。”
“我哪有调侃你啊？实话实说啊我这是！”
阿信难得有插科打诨的时候，今晚见到了夜猫大人，他显然心情放松了很多。
“老大你素来从不过问我的个人私事。”
“我没有问啊，我只是关心的你的心理健康。”
“你觉得我会信你的话吗？”
“你觉得你的老大我会诓骗你吗？”
“现在会觉得了。”
阿风说完，阿信失笑了。
阿信正色地道：“天涯何处无芳草？并且，她还一直不知道你的心意。”
阿风：“……”
阿风：“老大，你今天吃药了吗？”
阿信：“怎么了？”
阿风：“我们是什么身份，夜猫大人是什么身份？我们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阿信：“不要找借口了，是你自己怯懦吧？”
阿风：“你什么意思？”
阿信：“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不知道你吗？有点心动的人或事，一直闷在心里，从不让对方知晓，失去的时候会找一堆借口来掩饰自己的不作为。”
阿风眼神微暗：“……也许你说得没错。”
阿信：“是绝对没错！”
阿风：“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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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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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9章 第两百三十九杀：夤夜（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