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水的蓝眸无声地凝睇眼前这一切，但笑不语。

它的蓝眸会说话，如两只剪水穿帘的蓝脯燕子，掠过初秋时节平薄的空气，交替错落，一路贴着质感柔和的地面，颉颃纷飞，簌簌地剪入了黑丫的眼。

簌簌地，剪碎了黑丫眼中的羞赧，还有它心中的呢喃。

自己平静如水的心率，再一度，再一度沸腾似地攒动起来。

这座时不时会掀风飘雪的院子，恐怕天生适合恋爱。而善水，天生适合它的灵魂。

契合，默契，通融，包容，相爱相杀。

两只猫在生活习性与三观层面达成了前所未有的一致。

分泌在空气之中的多巴胺变成了彩色泡泡，让彼此的视线变得迷离和虚化，晕轮似的，沉浸在前所未有地心动之中。

戯桑显然是个江湖老司机，仅一眼，就从这两只小猫身上撇出了一丝不可言说的端倪，也就识趣地不再搭话，自动退居马厩的深处，自甘当个背景板与电灯泡。

黑丫徐徐地款款游步至善水面前。

善水的眸中盛满了星光般的流光溢彩，它用粉鼻头蜻蜓点水般的碰了碰黑丫的面颊。

“黑丫，今后请多多指教。”哪怕是说着话，哪怕是关系增进一步，它的礼数依旧周到无比，它的话语依旧谦和温驯。

“嗯，今后也你多多关照我噢！”黑丫的眼眸翘了起来。

情谊关系的建立，如此简单明了，如此纯粹直接，不需要任何仪式、不需要任何多余的添加。

它们的情绪本身并无人类那般复杂与错综，所以生活的底色也极其纯粹与明洁，活得有趣、快活。

善水似是想起了什么：“噢，对了，能否冒昧的问一个问题？”

黑丫歪着脑袋：“可以，你问。”

善水斟酌着言辞，缓声道：“黑丫真正的主人呢？”

黑丫眨了眨眼。

善水会过了意，适时做出了补充：“我曾经听拾柒说到过，她说‘若是夜猫大人能现在这个时候回来的话，那么就可以看到黑丫更好生活的模样了’，于是那时候，我觉得，‘夜猫’这个人类对于黑丫来说，应该是一位很重要的存在吧，思索至此，我认为他应该是你的主人。”

“嗯，夜猫和拾柒都是我的主人，一位陪伴我十多年，一位在我最初的生活之中给我很多温暖。只是，”黑丫略带忧色地看着善水，“善水，我说到这些，你是什么心情呢？会不会觉得不舒服？”

善水觉得有点点莫名其妙，认真地答道：“我自己觉得，你拥有一个很温暖的回忆，还有拥有两位都能给予你温暖的人类，以后不论遇到什么困难的话，这些珍贵的记忆和人都可以很好的治愈你，这样，真的很好。”

“那善水呢？”

“嗯？”善水没有反应过来。

“我也想把这份温暖和记忆一起跟善水共享，以后有任何困难的话，我希望我们能够一起承担，你觉得好不好？”

善水眼神掺了一线水光，水光微微闪晃了一下黑丫的眼。

“你知道吗，刚才，我感觉我的心被按摩了。”善水笑着说。

黑丫的老脸唰得一红，用肩膀推搡了善水一下：“不要那么肉麻好不好！”

“按你说的，现在，我很希望能见到夜猫主人，”善水与黑丫比肩并卧在地，身体与身体严丝合缝地揉在一起，取着暖，“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够见到他呢？”

“其实我也不太了解，拾柒说很可能要等好长的一段时间吧，这个等待的过程需要耐心。”

善水愣了愣。

黑丫侧眸凝着善水：“夜猫主人需要去很远的地方解决一些事情，等他解决完了，才能回来跟拾柒在一起。”

善水嗅出了猫腻：“照你说来，这两位人类，对彼此而言，都是很重要的存在噢。”

黑丫说：“他们俩原来是主人与影卫的关系啦。”

善水勾起了兴致，难得的做出了及时反馈：“这种关系听起来是等级森严的，不过，按照今日的视角来看，他们肯定经历了不少事情，才走到了现在吧？”

“嗯嗯，我深信经历过这么多事情的他们，也肯定能够克服这一关！”

“以后每天的这个时刻，你可以讲一些他们的故事给我听吗？”

“诶？”黑丫半是兴奋半是不解，“难道不是善水讲故事给我听吗？因为善水看起来就是一只很有故事的猫咪啊！”

“我没有故事啊，我的前半生没有什么好讲的。”

听了善水的回答，黑丫更加肯定善水有故事了，但它也没去较真，来日方长，它有的是时间。

善水有意忽略了黑丫眸中的小九九，继续道：“拾柒之前对我说，黑丫是一只擅于倾听的猫。那么，倾听的同时，也很会说故事吧？”

黑丫：“？？？”

这是怎么回事？

在黑丫不知道的地方，拾柒竟然私自给它套标签！

它哪里会倾听了，哪里会说故事了！？

为了诱拐善水，拾柒她可真的是煞费心机！

黑丫只能暗自捂脸哭。

为了不戳穿拾柒，同时也不想让善水觉得自己被欺瞒了，善水只能打肿脸充胖子了。

“其实，我没有拾柒说的那么好啦，只是，以前拾柒独自一人的时候，我都会听她碎碎念，帮助她分担一些情绪而已。”

“这样看来，黑丫是一位很善良的猫咪呢。”

黑丫继续说：“如果善水有什么烦心事，或者有趣的事，就可以来找我说，我定会洗耳恭听！”

善水笑，这就是它给黑丫设置好的坑，黑丫还真的自己掉进去了。

“嗯，如果我想让黑丫讲讲拾柒和夜猫两人的故事，那么你也要分享给我听噢。”

静守在马厩深处的戯桑终于不耐烦了。

它的马鼻吞吐着热气，尥起了蹶子，不爽地踱步出来，“我听你们俩在这腻腻歪歪了老半天，腻不腻啊？肉麻不肉麻啊？我再听的话真的要阵亡了，劳烦你们俩转移阵地，把话说够了再回来！”

黑丫吐了吐小粉舌：“略略略！”

善水打蛇随棍上，尾巴缠住黑丫的茸尾，捎着它另觅秘密基地了。

——

从此，每个夜深人静的夜晚，黑丫就开始给善水讲故事。

讲拾柒与夜猫的邂逅。

“这个邂逅，要追溯到很久很久之前，那时候我还是一只住在开封的街头上，每天靠拾柒的投喂过活。不过，那时候拾柒不是拾柒，她是当朝大将军的侄女，也是剑门子弟，名曰种世念。为了方便起见，我暂先以阿念称呼那个时期的拾柒好了……”

“夜猫执行一次任务，那时候他伪装成乞讨之辈，遭遇了霸凌事件，这是夜猫计划中的一环，没想到被阿念碰上了。毫无意外地，阿念破坏了夜猫的计划，也就是，阿念赶走了那些欺凌者，救下了夜猫，这真的让夜猫哭笑不得。”

“阿念绝对没有想到，夜猫其实早已关注她许久，而这一次事故，加深了夜猫对她的关注。”

讲拾柒被夜猫诱拐入暗鸦组织。

“阿念进入暗鸦组织，就不叫阿念了，有了一个全新的身份与名字，她就叫拾柒了，就是数字意义上的十七。”

“其实，在拾柒初始进入暗鸦的那段时间，夜猫其实也有焦虑，虽然他表面上是那样的云淡风轻。那阵子，他食欲明显的减小了，甚至，连箭也会射偏几分，我知道他在挂虑拾柒的事，他担心拾柒到底能不能从两重试炼之中存活下来。”

“夜猫的这种心情很矛盾的，他想要把她拉到他身边，但是又碍于很多顾虑，身份的顾虑，时间的顾虑，等等。等拾柒全须全尾的主动来子斐院找他的时候，他心里是愉悦的，至少身为他的猫，我能隐隐约约地感知到，他的心情比平素大多数沉闷无聊的日子里有了那么一丝积极的起伏。这说明，他是对拾柒抱有期待的，只不过，按他这种闷骚的性子，他绝不可能明显地表现出来。”

“这导致了什么？导致了拾柒认为夜猫不重视她。她开始各种刷存在感，总之就是拆家的节奏吧，黑暗料理就是从那时候出现的——呃，善水，请别介意，我真不是故意的，相较于那时候，现阶段的拾柒，她的厨艺明显地长进了，至少吃不死猫吧？”

讲夜猫与拾柒执行任务。

“跟你说哈，这是我第一次随主人外出执行任务，全是拾柒的功劳，因为让我随身执行任务这馊主意，就是她提出来的。”

“怎么说呢，这个过程有利有弊吧，利就是能让拾柒拓宽她的眼界、丰富她自身的阅历，这对很多只能在深闺里葬送一生的女子而言，拾柒算是非常幸运的了。但弊端是，夜猫是独来独往的行事风格，他不善于团队协作，所以跟拾柒的沟通时常会磕磕绊绊。”

“后来，我觉得，两人好像对彼此都有那么一丝感觉在里头，但最先坦白的人是拾柒，这出乎我的意料之外。真的，我感到很惊讶，因为在我的观念里，这种事都是男性来做，比较合适一些，这样让女性有点自尊心，也不会太尴尬——但是，拾柒做了破冰者，在金不换岛的幽色丛林间，她向夜猫告白了。”

“夜猫不可能在那个混乱的场合里做出回应，甚至，他处在在了被动的局势里。这一次任务执行完成之后，他的心绪很乱，以致于他的表现显得漠然，这是他的自我保护，不愿意让外人洞悉他的心理。”

“拾柒倒是个爽直之人，不会在一棵树上吊死。其实，我形容得还不太准确吧，她觉得夜猫对她没有感觉，那么，她不会感觉自己失去了什么，她还是照样过日子，她还是原来那个积极乐观的她，她的观念里应该是这样的，她只是想让对方知道她的心意而已，至于对方如此作想，那与她没有关系。”

“拾柒不粘人，她有自己的想法与个性，她的自我是健全的，不依赖任何权利或者力量，她也不能算是完美，她也有自己的局限，但她会坦然面对，该解决的问题会去解决，至少不会像很多世间的女子那样选择逃避吧——拾柒不会掩耳盗铃。”

“我想，拾柒现阶段是喜欢夜猫的，但一切都是在变化的，这份感情肯定会淡化，它不能绑架拾柒一辈子，这对她不公平。所以，我觉得随缘就好了，该散就散。”

“有缘的话，自会重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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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0章 第两百五十杀：养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