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憾的是,拾柒永远问不到这样的问题了。
逝者不可追,来者犹可谏。
十三冥肖,十三位成员有一位下落不明,一位命轨陨落,祈父也暂时无法寻觅到合适的、武功能与这封号匹配的人选。
对于祈父而言,冥肖的地位纵使再高,终究也只是为他所用的棋子,目下有两位沦落为弃子,他手中还有十三枚棋子,面对外界动荡未知的混乱局势,他多少还有几分把握。
乱世之中往往潜藏着大时机,祈父有把握宋朝脉搏的野心。
因此,绥狐在私下的时候想拾柒自嘲道:“目下金人不断侵袭宋疆领土,那些抗金的将士们差不多跟肉包子打狗似的有去无回——暗鸦倘若能撑过这个乱世,那么我们今后一定是大宋最靓丽的一道风景线。”
为什么绥狐会这样说?
这跟蔡太师蔡京的流放有关。
不错,在象征着蛇姬陨落的同金人混战的半年之后,朝中爱国臣子纷纷讨伐蔡太师、童贯等人的丑恶行径,斥其劳民伤财、中饱私囊、昏聩无道,童贯等人被怎么样处理了,拾柒不知道,但她知道,蔡太师被一路流放至江南庳湿地带,流放途中引无数百姓争抢其财物,最终他因病情恶化没能撑到流放目的地,病死在中途的一间破庙之中。
鸟笼失了操盘手,其局势毫无意外地已呈一片流沙之势——
饕餮打自带离蛇姬出走,便已杳无音讯。没有人知道他把蛇姬安葬在了哪里,起初绥狐和谛麟、赤兔三者曾去寻过蛇姬的尸身下落,但遍寻半个月,终究一无所获。
鸟笼的掌权者目前落在了蚀牵手中,鸟笼的命运是被徽宗所用,发配去充当军役以抗金,蚀牵遂是跟鸟笼的数十名成员说,摆在他们的有两条路,一是奔赴前线抗战,而是退居后线选择等死,在场的人没有一个选择第二条路。
只不过,晔桂说,她在奔往抗金前线之际,想要去见一个重要的人。
蚀牵当时问了一句:“但凡进鸟笼的成员,大多是家破流亡、举世无亲之辈,我看过你的卷宗,凭你的孤儿身份,这一生可还有什么重要之人?”
蚀牵损其人来可真是不留丝毫情面。
但晔桂没有反驳,仅应答说:“有的,我有的。”
拾柒用脚指头都能想起来,晔桂口中所谓的那一位重要的人,姓甚名谁。
——子房的弟弟,子路。
晔桂真的去见了子路吗?
她会和他产生什么样的交流?
子路对此的态度是怎么样的呢?
凡此种种,皆让拾柒感到好奇。
后来,晔桂给拾柒写了信来,女孩子之间建立联系总是那样的纯粹无比,起因源于共同认识的一个异性,或者心仪的人,等等。
晔桂念及自己与拾柒已非立场截然相反的关系,所以,才敢放心地跟她分享这些心动时刻。
“拾柒谨启,久疏通问,时在念中,海天在望,不尽依依。你我衡州一别,抵今为止,已有四五年的光景,你还好吗?我觉得你已经成熟了不少吧?至少也是个会让异性喷鼻血、心怦怦跳的美人模样了吧?虽然我没有看到今日的你,但我的直觉素来准得很。”
“外界紊乱的局势,想必你已经大致清楚了,自从超不负责任的饕餮离开之后,鸟笼离一滩散沙的结局也就不远了,是蚀牵把每个人都重新联结起来,大家都选择奔赴前线,我们是为战而生、至死方休的人,生死一向不由自己而定。”
“临行之前,我去见了子路,你肯定没想到吧,毕竟我不想让自己留下遗憾而已。”
“我去了恭州的恭清镖局那边,由于我来得匆忙,致使我对子路的亲戚关系网摸得不是很熟络。我看见子路的大哥、还有他的妹妹,非常惊讶,没想到他还有一对兄妹,他的哥哥已经成家了。大嫂一看就是个美人胚子,当然,暗鸦本来就是生产美人的风水宝地,这也无足为怪了,嗯,别问我是怎么知道子房和大嫂的身份(算了,我还是坦诚一些,是鹤归楼楼主白鹤暗中帮我筹得了一些情报,我才不至于一无所知)。”
“你知道吗,我真正见到子路的时候,是在飘着大雨的夜晚,他完成了运镖大任务,返回镖局,其他的镖师都还禀灯候着他。据我所知,他运送的镖应该与前线的军用物资有很大的关联,但这不是我想要关注的重点。重点是,我一连暗中偷窥他的生活两天两夜,也没能找个时机出面跟他搭上一句话!”
“你一定觉得我很可笑,对吗?不错,我也觉得踌躇不前不是我的风格,我应该尽快跟他见上一面,把自己想说的话都跟他说了,这样我才能返回前线,虽死无憾。”
“我等啊等,终于等来了一次深夜,嗯,又是深夜,可能是夜晚比较让我有安全感吧,我做什么都可以无所顾忌。那时,子路正披衣在书房里处理卷宗,其他的人都差不多睡下了,我就藏在书房的一处隐秘的角落里,很认真的观察着他。”
“我知道你跟子路曾经有过一次交联,你见证了那时刻的他,而我见证了这个时刻的他,他这个时刻,更加沉稳、成熟,少年的稚气从他的清隽的面容上剥落,轮廓线条近乎完美,简直是长在我的审美点上了。”
“我观察他观察得兴致正高,结果他就起身了,向着我这个方向走过来。我当时以为他发现了我,结果他视线的落点却落在了我身旁的书架上,我舒了一口气,还好,他没有发现我,但我有点失落,我希望他可以发现我的存在。这种心情很矛盾,对不对?”
“子路拿书的时候,他的阴影就罩在我的身上,我藏在最隐秘的角落里,心中非常纠结,是故意露出点破绽让他察觉到,还是继续待在原地不动?”
“我还在纠结的时刻,却听到头顶上方传了一句‘打算继续藏到什么时候?’,原来子路已经发现了我,只是他出于某种顾虑,不让家人发现,所以选择在这种时刻揭发我。”
“我也没有避讳,直接从角落里现出原形。子路也许是被我过于露骨的目光摄住了,撇开视线问我藏在这里的目的,我没有回答他,而是问他是什么时候发现我的,他说三天以前,我当时差点没有气昏过去。”
“我晓得自己不是来这里跟子路耍情绪的,而是要跟他告白。所以,当我面对他,想要把心中的那份小欢喜告诉他时,我的喉舌却似乎黏住了,我的话鲠在喉中,进退维谷。”
“这些话我在镜子前演戏了千百遍,自诩可畅通无阻的倾吐而出,但在子路面前,却是词无诠次。”
“子路认出了我,却不知道我的名字,我说我叫晔桂,顺便还不怕死地交代了我的身份。”
鉴于接下来的文字颇有喜感,拾柒把它转换成了情境式场景。
——
听了晔桂的话,子路沉思了一会儿,接着,他直接用手在她的脸颊上捏了一捏。
晔桂眯了眯眸,莫名其妙地问他:“你在干嘛?”
他说:“我听闻鸟笼的晔桂是经验老到的傀儡师,时常用傀儡术控制他人的身体,亦或是自制一个偶人控制它的行动,所以,我怀疑你也是一位偶人,受到了晔桂的控制。”
晔桂:“……”
子路捏够晔桂的脸颊,说:“嗯,塑造得还真惟妙惟肖,连体温、质感、肤色都那么逼真。”
晔桂觉得多说无益,她握住子路的手,把他的手往自己的心脏处一贴:“你可以感知到我的心跳声吗?”
子路微愣,女子温腻的手心微微攥住了他的手腕,他的掌心处就贴在她的心口上,仅隔着几层薄薄的衣料。
“子路,你把我当成偶人也可以,我今次来此处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把我想说的话说给你,虽然我们交集稀少,但你一直在我心上驻留很久、很久了,我觉得自己有必要把这些告知给你,为了不让你今生今世错过一个好姑娘。”
此话一出,子路的眼中一抹兴味浮显而出。
用晔桂自己的话来说,子路可能没见过脸皮如此之厚、德行还无耻至极的姑娘吧。
书房之内的黑白光影,被盘碟之上的烛火揉成小心翼翼的模样,男子抬眸的弧度,让少女仿佛听到了时光窒息的细微声响。
晔桂稍稍前进了半步,视线直直勾出了子路的眸,斟酌着语句,十分认真地说道:“六年前,你救过我一命,那时候我就记住你了。只不过,那时候我以为你只是过客,就如沙滩上涨伏的潮汐那般,可以轻易磨灭。但我错了,我没想到你可以在我这个地方停留这么久。”
晔桂说着,指了指她的心脏。
“我对我自己很失望,我对你的抵抗能力怎么能够那么差劲,都六年了,我还是原来那个样子。”
子路静静地听着,他落向晔桂的眼神逐渐升温,从冰点到沸点,差不多快把她点燃。
晔桂深呼吸了一口气:“我特地跑这里来就仅是想要跟你说这些,你不必有心理负担,也不必作出相应的答复,这不是我的目的。嗯,我说完了,走了,再见。”
她松开了子路的手腕,朝着他微微颔首,就侧过了身,就作势离开。
下一瞬,她的手肘被一个结实有力的臂膀“擒住”,男子一个借力,她的身体被迫转回来,直面他。
“你现在去哪里?”子路的声音听来有些沙哑。
“准备回开封那边,你懂的,鸟笼是受了徽宗的诏令,一定要上前线。”晔桂满不在乎地翘眸而笑,口中所说之事仿佛与自己全然无关。
子路静默半晌,从脖颈上接下了一块项玉,系在她的颈子上。
晔桂惊愣:“你这是?”
子路:“这块玉是我姥姥路给我爹,我爹再传给我的,我现在先把它戴在你身上,算是签了契约吧。”
子路冰凉的手指就围拢在她的颈侧,玉石在她的锁骨处磨蹭着,她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他瞅见了晔桂咬唇的小动作,无声地笑了一笑,系完,后退两步,道:“嗯,系好了。”
晔桂明显不解,说:“子路,我们才见了第二面而已,这也是你第一次知道我的名字。”
子路:“所以,我在赌。”
晔桂挑眉:“啊?”
子路的视线从她锁骨处的玉石挪向她的眼眸:“既然有个女子对我惦记了六年,她说让我不要错过她,所以,我打算赌一赌,看我到底会不会错过她。”
晔桂的清颜一刹地变成了火烧云。
素来敢撩敢爱的她倏地词穷了,没想到子路竟然还是个撩妹高手。
为了调和她的局势,她决定转被动为主动:“那好,我离开之前,我接受了你的契约,那么你也接受我的一份契约吧。”
“嗯?”
子路眼前一黑,鼻间迎来一阵暗香,下一刻,他的唇上拂来一抹微烫微轻的热意。
蜻蜓点水的吻。
他的眸中倒映着晔桂的眉眼:“嗯,就是这份契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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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2章 第两百五十二杀:尾曲(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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