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窗扃之外的月光,谛麟眯着邃眸略略打量着丁亦,用一种近乎直白的审视目光审视了她良久。
——“你确定吗?”
——“确定跟我走吗?”
——“跟我走的话,那不要后悔。”
丁亦的手腕被他固定在肩膊的两侧,他握着她的力度微微使劲,一种半是威慑、半是胁迫的气压沉降下来。
“我确定,”丁亦直视着谛麟的双眸,“我要跟你走,绝不后悔。”
在偌大空寂的寝屋之中,她的嗓音显得极其空灵,悠长,在听者的耳畔边辗转反侧。
谛麟的邃深深谙了一瞬,重申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不知道。”
“这么随便跟一个连身份不知道的男人走,你不觉得自己太轻薄?”
谛麟的声音像是从深海里拖出来,嗓音粘粘稠稠,声调与咬音略显沉重。
丁亦的瞳孔微微一颤,她可能被“太轻薄”这三个字砸昏了头。
这三个字带着轻蔑与鄙夷的意味,俨若巨大的磐石,轧得她稍稍喘不过气来。
“总比把自己这一声葬送给一个傻子好。”
老半晌,丁亦深深吸了一口气,按捺住心底汹涌而出的屈辱与不甘,眼眶湮过了一抹极度烫热的液意。
泪闸失控了,真的失控了,失控得彻底。
丁亦的鼻头一酸,尔后,真正难以自控的情感如躁动的鱼群那般,从泪腺的最深处喷薄而出。
不想流的泪,就这样自然而然的流了下来。
谛麟微微慑住。
——女孩子,还真是容易哭鼻子的动物啊。
——随随便便说了两句,就落泪了。
——他感觉自己有做错事吗?
——没哟。
——他感觉自己没有做错什么。
——不行,不能让她再哭下去了。
——糟心。
谛麟把衾被罩在了丁亦的脸上,一副“眼不见为干净”调调。
丁亦没有止住哭。
她是真的委屈极了。
从来没有人会用“太轻薄”这三个字来形容她。
从来没有。
不,她不能哭。
她绝对不能哭。
——丁亦,我命令你现在必须停止哭泣。
——随随便便在一个陌生男人面前掉泪,你真的,真的很掉价。
——她到底是怎么了呢,一时冲动吗?为什么会起了跟这个男人走的念头!
——冷静思索下来,真的很荒诞,真的很奇葩,真的很不切实际!
——丁亦,你的脑袋进水了是不是?
——啊啊啊,她的恨不得立刻以头抢地!
——寻个地缝钻进去!
丁亦心内十分纠结,她把自己的窘况藏在了被子里,以为会这样的话,谛麟就看不到她了。
谛麟照样看得一清二楚。
最终,他起身立了起来,“走。”
语气是冲着她的。
起初丁亦没有听清,依旧沉浸自己的小委屈、小难过里。
谛麟压根儿不懂得哄小女生,也根本没有这个耐性与时间。
他微微屈身,伸腕挑指,一把将她身上的衾被掀起来。
恍若一只蚌,外壳被一股不由分说的强硬力量给硬生生地掰开来。
露出了柔软而脆弱的一面。
丁亦捂住哭成糜桃般红肿的双眸,鼻音沉重地低声说:“你走,这里没你的事,你走多远就走多远!”
谛麟:“……”
换成任意一个路人甲、路人丙,他早就一脚招呼过去了。
因为这个人的语气太嚣张。
但是,怎么说呢,她不太一样。
骨子里潜藏着某种傲骨与韧劲、果敢,与寻常的女子不太一样。
算了,他不打算想这么多。
既然心底终究承认了她的存在,那就姑且“负责”一下。
下一瞬,丁亦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被谛麟扛在了肩上,他对她说:“走吧。——毕竟,你说过绝不会后悔。”
“我们去哪?”
“让你脱胎换骨的地方。”
——
后来,丁亦就来了暗鸦组织,她直接被谛麟“扔”给了赤兔大人。
她没有通过任何试炼与考核,只靠谛麟对赤兔所说的一句话:“这个小姑娘可以培养,给你了——哦不对,是借给你。”
他就这般轻易地将她借给别人了。
那时候,赤兔闻罢,用嘲弄地眼神乜斜了谛麟一眼:“借给我?”
谛麟扫了丁亦一眼,语气有点拽:“嗯,借给你随便使用,当然,我想什么时候收回就什么时候收回,懂?”
赤兔不明白:“还不如让小姑娘跟着你呢。”
这正也是丁亦心内的疑窦,她有点不太懂谛麟为何会如此作为。
谛麟此时把视线从丁亦身上撇开:“没必要,我自己一个人多潇洒,没必要捎个拖油瓶。”
赤兔:“……”
丁亦:“……”
赤兔伸手在丁亦的脑袋上重重揉了揉一下:“你发现男人说话到底有多矛盾了吗?”
丁亦一脸懵然。
那个时候赤兔锋芒毕露,说话跟蛇姬一样野蛮,不论遇什么事都敢去调侃一下。
谛麟毫不意外地被她的言语戏弄了。
面对赤兔的反问,丁亦理所应当得保持沉默,她有点害怕自己踩了雷区。
赤兔继续说:“既然是个拖油瓶,那么有什么必要捎她回来?”
谛麟没有正面回应,丁亦就保持着屏息凝气。
最后,谛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其实,丁亦也隐隐约约知晓了答案,但在接下来的这七八年的时光里,她一直尽职尽责地充当赤兔大人的影卫。
赤兔也就没再问什么。
这七、八年足以让一个稚嫩的的女童完成一次蜕变。
这个期间,想过爹娘吗?想是当然想过的,甚至是极度的懊悔。
她心中有过多次趁着执行任务之机去悄悄打探故里的消息的**,但最后是谛麟亲手掐灭了她的**。
在她入巢三年之后,他给她带来了消息,如果要把这则消息用一句话以蔽之,便是“家道中落,生活铿艰”。
丁亦原以为自己依旧可以不掉泪,没想到听完他话里的最后一个字,泪腺储存已久的泪,就稀里哗啦、自然而然的落了下来。
哭的时候,谛麟就煞是淡然地看着她哭,没有任何一句安慰。
每一回她哭的时候,他都在场。
他见证了她生命年轮里每一个尬囧的现场。
他,真的很过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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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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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5章 第两百五十五杀:齐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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