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未央,冷月如霜,微寒的皎光沿着穹空的脉络,一寸接一寸自上朝下地蔓延起来,予大地覆上了一层极薄的纱。
烽火与角逐,在这被战火反复烹熟的人世间,陆陆续续凿下了一个又一个疮孔,无数百姓流离失所,宋域的版图也随之流逝了大半部分。
山河的相继倾覆,朝代的更嬗换代,大抵不过是宫廷统治者们一次谈笑间的玩乐。
那么,在这一场以玩乐为本质的博弈之局当中,拾柒究竟处于什么位置呢?夜猫处于什么位置上呢?
这个夜晚,她在寻找这个问题的答案。
她带着任务潜伏在此,却直奔本心,实现了这么多年以来与夜猫的同眠共枕。
当时,拾柒与夜猫完□□裎相见之时,她把自己包裹成了一个人肉粽子,平素骨子里汹涌的罡气在此刻悉数尽失,羞赧如一枚秋日细枝上结成的熟桃,面容与身体皆散放着淡粉的红晕。
“宗韫,我不想当你的影卫了。”被窝之中的她传了一声闷闷的清音。
“好,不当了。”他侧躺在她的身旁,把她连人带被拥入怀中。
“干完这一次任务,我也想像绥狐大人那样隐退。”一副信誓旦旦的口吻。
哪知,拾柒刚说完,被子之中便钻入了一只冰薄的手,手如游蛇似的挠了挠她的咯吱窝,引得她弓背连连躲避。
“小小年纪,就提‘隐退’?”他显然对她的话表示出了一定的质疑。
拾柒把绥狐曾经跟她说过的话,悉数转述给了夜猫。
转述完,拾柒遂是道:“没有谁愿意一辈子握着一把沾血的刀,时时刻刻想着如何取人头。”
然后,她从被窝里探出了脑袋,眨巴着双眸直直凝视着夜猫,双手捧住他的脸,柔声地问:“宗韫,难道你想继续这样下去吗?”
都四五年了,她还一直在等待他兑现他的承诺。
她不再去过度地“诘问”他为何这些年毫无音讯。
那些已然不再重要了。
他有难言之隐,她理应去体谅。
何况,打从她认定他是她愿意与之共渡余生的人,就需要做好所有的心理准备和承担所有可能会产生的情绪。
从某种程度来说,她早已释然。
世上与她有血亲关系的亲人,大多早已在战祸之中丧生。
她本无法接受家道中落的事实,但经年累月的岁月沉淀与打磨,畴昔的种种伤痛与疮疤长成了她身上的甲胄,血与泪流干了,断流成涸,她可以做到坚强。
夜猫静思片刻,似乎想起了什么,忽而失笑:“照你说来,我殊觉自己这前半生特别可笑。”
拾柒眉心微蹙,“为何?”
“身体是自己的,但名份、支配自己的权利、人生意义,都不是自己的。我一直以为我在掌控全局,可实质上,我掌控我所以为的全局之时,还有更大的一双手正在操控我。”
“宗韫……”
“我有时候想着要挣扎,跳脱出这种局限,但总有一股沉甸甸的力量在拽着我往下拖,让我没有任何反抗的力量。”
拾柒头一回听到夜猫说这样的话,这恐怕是他首次在她面前暴露出无助的一面。
她伸手去触碰他的眼眶,触指一片温热。
昏淡的光影之中,她进一步凑前过去,鼻头抵着他的鼻端,温柔地蹭了蹭,伸手搂住他的脖颈,轻声说:“宗韫,现在有我在。”
肌肤的零距离接触,无形之中减缓了彼此的沉重情绪,气氛变得放松而旖旎。
尤其是她搂着他时,胸|脯与他的胸膛紧密贴合的一瞬,他获得了前所未有的一种心之悸动。
她和他这两个人,过高的敏|感度,过低的燃点,一次亲密触碰便会相互把对方给点燃。
什么身份,什么任务,什么顾忌,什么生死,都先一边凉快去吧。
但是——
针对某些床榻上方面的专业性问题,目前来说,拾柒绝对是一只菜鸟之中的菜鸟,这毋庸置疑。
那么,夜猫呢?
夜猫本人是否专业呢?
答案是,当然不。
从他有点幼稚甚至是稚气的行止来看,拾柒知道,这个男子骨子里绝对是个专情傲娇老处男。
所以,理想丰满,现实却是骨感,两人磕磕绊绊,非常不容易地,终于走到了最后。
拾柒是感到疼痛的,但在她的记忆当中,话本子上里的某些有关这方面的描述可不是这样的。
她的体悟简直与话本子上所描述的场景大相径庭!
她的身体仿佛从高处的山巅上跌入山谷之中,身体承受着如烈风般的拉扯与撕裂,心脏扑腾扑腾地遽急跳动,如疯狂转动的风车,失去了控制。
她的额庭上渗透出冷汗,双手越过了他结实的肩膊,攀抓住他的后背,似乎风浪之中想要抓住一根浮木的人。
气温正在升高。
汗滴打湿了枕襟。
空气之中弥散着清热的暧昧气息。
营帐的烛火细微跃动,与自帐外溜蹿入内的月光纠缠在一起。
情丝如雾,被床榻上低声娇吟搅出了一丝褶皱。
“宗韫……”
中途,拾柒的齿隙之中泄出了一声断碎的轻语。
“嗯?”她身上的男子换了个靠姿,将她抱起了起来,让她舒服地枕在他的身上,双臂环抱着她。
“我感觉,这个朝代保不住了。”拾柒倏地说了这样一句。
夜猫有些微讶,继而淡笑,“可以保得住,金人野心虽大,但不至于做出蛇吞象这种蠢事。”
拾柒侧首睨他:“你是哪一边的人?”
“我是你这一边的。”
拾柒:“……”
某只猫活生生将送命题变成了送分题。
不错,不错,不错。
这一夜之后,两人的关系发生了实质性的变化。
宋朝就如夜猫所说的那样,不会被金人完全吞噬,但至少是元气大伤,迫不得已改朝换代,重新转型,徽宗等两位皇帝被金人掳走押送北上,宋朝北方的大片疆土被金人铁蹄相继踏足。
铁蹄所及之处,无一不是山河整饬、城府易主。
百姓们照样过他们的日子,统治者换了个脑袋,跟他们今天的粥糜里多了几根菜干差不多。
暗鸦不是这个朝代的救世主。
它的存在,仅能算作这个时代的见证者。
据说,成立暗鸦组织的鸦主祈父,曾经是朝中重臣,结果上了一封折子,“清君侧”,三个斗大的墨字呈现在执朱笔的文官眼中,大祸了,皇帝看了就贬这位重臣流放至恭州。
重臣气不过,就成立暗鸦组织。
原来,暗鸦组织源于一场怨隙。
它可能也会终结于怨隙。
北宋倾覆之后,南宋的人们没再听说过暗鸦组织。
这种夜中隐现的刺杀组织就如人间蒸发了似的,消弭在众人的耳中。
江湖之中有关他们的种种传闻与传说,也成为过眼云烟,消散殆尽。
即使有人会提起他们的存在,但回响寥寥,这种声音很快会被新的时事淹没。
无人记起。
不过,与暗鸦有关的历史,经常出现在说书人的嘴中。
它还存活在一些前朝遗民的记忆里。
就如此刻,一座茶楼之中,一位说书人正在讲述暗鸦十三冥肖之一夜猫的稗闻轶事。
谈起此人的感情史时,说书人轻叹一口气:“此人是个断袖,与其友绥狐共结龙阳之好。”
众人的眼中皆是熊熊的八卦之焰。
台下,角落的一隅之中。
一个少女为身旁的一位男子斟了斟茶水:“哈哈,没想到你的形象已经被人改写得一塌糊涂了。”
男子笑,握住少女的手腕,与她掌心交合:“挺好。”
少女疑惑:“为何?”
“夜猫,只是生命之中一个身份的完成,无所谓形象。”话毕,男子抬眸凝视着少女一眼,“不过,这个江湖,确实是重新洗了一遍牌,往者不可谏。”
“但来者犹可追。”少女眨了眨眼。
“比如?”
“大家该在的都还在。”拾柒说,“而且,打从暗鸦解散之后,好多大人都脱单了!”
男子一把搂住少女:“嗯,那我们何时成婚?”
少女没料到男子会问这个问题,踌躇一下:“这个还得看我家老种的眼意见,你知道的,打从新帝登即之后,他意志消沉,虽然,从某种程度来说,他接纳了我们俩,但是,成婚一事,还是有点早了……”
“好,不急。”
某柒舒了一下口气。
讵料下一瞬,某种猫来了一句:“成婚不急,那先洞房吧。”
嗯,《猫系刺客征服指南》这本小文到这里就结束啦,感谢这大半年来各位亲们的陪伴,隔壁接档现代校园青春小甜文《撩入人心》正在全文存稿中,诸位亲们一定来瞅瞅哦!【啾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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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4章 第两百六十四杀:衷曲(大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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