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潭终于将自己手中的植物的作用研究的差不多了，这也是他在这里见到的最后一种植物，其他植物都已经被画在了他的小蚌壳本子上。

得益于穆奚的那些工具，乌潭之前用来记录见过的各种鱼类，给其美味程度打分的蚌壳片和一些记录他曾经熟悉研究过的海草材料的蚌壳片被穿了小孔用绳子串在一起。

整理起来他才发现自己居然已经遇见了那么多种生物了，加起来也有十几本呢。

然后他之前留着用来记录的蚌壳片也被分别五十片五十片地穿在了一起成了一本本蚌壳本子。

这些本子被串在一起，翻看时发出来的清脆的敲击声十分悦耳，乌潭很是喜欢，也是好在这种蚌壳材质比较坚硬，不用太大力气不会碎裂。

感知到身边越来越近的熟悉的气息，是穆奚。

“我的本子都要用完了。”乌潭苦恼地微微皱着眉毛来回翻着自己手上已经画到最后几页的蚌壳本子道。

来到浅蓝入口之后他有时间了，手里也有了蚌壳本子，就一点点把那些陌生的生物都记录了下来并且打了分，加上来到这里后的这些陌生植物和它们的用处，现在他手里已经是最后一本蚌壳本了。

“我可以去找合适的材料来给你做本子。”穆奚靠近了，手里拎着绿色小人鱼的尾巴平和提出了解决方法。

“这样也太麻烦了，要是有……”平滑柔软的纸就好了，其实想要一张类似纸张一样的东西倒是不难，难的是找到对应的“笔”，还有其中的笔墨，这是最重要的。

哎，想要的太多了，现在还是先搁置吧，之后倒是可以朝着这个方向找一下有没有合适的材料。

想完了，乌潭终于抬起头看向了穆奚所在的地方，顺便还发现了被穆奚拎在手里异常安静的小绿鱼。

他：？

穆奚见他有了主意便不多言，顺便解释了一句：“我刚刚去看，他装睡，就拿过来了。”

“哦……”乌潭有些恍然地点头，拿这个字眼用在这里似乎有些奇怪，但细想也没什么问题。

他转而好奇起来：“怎么装睡的？这么机灵？”

穆奚描述一遍：“我过去的时候刚好看到他睁开眼睛。”

似乎是知道他们在说自己，艾绿十分配合地一只眼睛睁开一只眼睛闭上。

穆奚看见，指了指对乌潭说：“就是这样。”

然后乌潭就没忍住笑了出来，实在是眼前这一切分开来还好，结合起来就显得特别搞笑了。

“嘎？”艾绿不知道乌潭为什么笑，自己还挺适应被这样拎着，鸭叫出声。

乌潭却笑得更开心了。

朱砂此时捧着干干净净的成果过来了，碧卓也在后面跟着过来了。

“看！干、净！”朱砂超级大声炫耀成果。

“哇！真棒！”乌潭就夸他。

碧卓没有上前，他之前看了乌潭挑出东西来后拿叶子包上了暗光土，他是个规规矩矩的小孩子，因此也觉得自己要完完整整跟着包起来，但是他没有看懂乌潭手上的动作，于是并没有包出来，手里原本圆润的小土包也被他折腾得疙疙瘩瘩了。

碧卓原本并不是个好哥哥，在父母有了两个弟弟后，他很自然地被忽略了一些，当然，这并不是爸爸妈妈不爱他了，只是因为刚生下来的小鱼崽太过脆弱，他们不得不投注更多的心思在弟弟们身上。

碧卓曾经因此对弟弟们做过些不好的事情，比如悄悄把弟弟丢掉一个，然后捡回来。

他知道这样是不好的，可是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想法，要是少一个弟弟，爸爸妈妈的关注会不会回到自己身上呢？

他丢过好多次弟弟，也捡回来过很多次。

爸爸妈妈从第一次就知道，还讨论过这件事，因此对碧卓的态度也变得有些古怪，他们知道碧卓心思敏感，不敢跟他直说，只能反思过后慢慢扭转对碧卓的态度。

但碧卓实在太敏感了，这样的变化被他察觉，他的想法却是——爸爸妈妈会不会因为这个而觉得他很坏。

（算是剧透？事实上爸爸妈妈后来发现碧卓丢了好多次弟弟又捡回来后就觉得是他们之前误会碧卓了，原来碧卓是在跟弟弟玩啊！——来自两个心大的人鱼父母）

于是后来碧卓就开始努力学习爸爸妈妈的动作，开始照顾两个弟弟，像是在弥补些什么，渐渐地，他开始想，要是这件事没有做得像是爸爸妈妈那样，是不是就不算对？

正如此时，他没有包上和乌潭一样的叶片，还跟朱砂手中圆润的土团也不一样了。

“碧卓？你也挑好了啊？”

被乌潭叫到的碧卓却有些恐慌。

他最后还是应声上前了，将自己手中的疙疙瘩瘩的土团露了出来。

“哇！真厉害！”

碧卓抿抿唇，心里却并不开心，他觉得自己没有乌潭口中说的好，也没有曾经爸爸妈妈口中那样好，他做得还不够。

“对了，穆奚，这些也要用上对吗？”乌潭扭头问穆奚。

“我还要研究研究种植空间的事情，但我之前又去找了很多，应该够了。”穆奚放下艾绿道。

“诶，那这些够不够做个空间啊？”乌潭顺着问。

“不难，可以一起做，是想给他们两个？”

乌潭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毕竟是自己提出来的，但出力的又不是自己：“麻烦你了。”

“不麻烦。”穆奚只道，做空间对他而言确实不难。

但一边的碧卓却微微睁大了眼睛。

空间？

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手掌处的黑痣，这也是空间。

他想起自己之前的防备。

……

原本睡着的青水醒了过来，跟新成员——小白安大眼瞪大眼。

穆奚将东西都收到了他的空间里去，乌潭则带着身后一群崽子一起去看在睡觉区的剩下两个。

青水跟小白安都没有放过对方的视线，被分别拉开，一个被乌潭抱着，一个被自己哥哥拉着，视线还胶着着，不知道在较些什么劲儿。

穆奚从后面过来，乌潭抬头最后看一次这个地方，在黑漆漆的一众植物形成的小路口前仰头看向上空，正要往下看看就离开。

天空，啊不对，应该是头顶的海洋以极其缓慢却又快速的速度变幻了色彩。

像是乌潭曾经无聊时看天空的白云走过头顶，转眼间，原本浅蓝色的海水就变成了一整片的耀目彩色，艳丽的色彩缓慢吞噬晕染过来，浅蓝色被融入那抹艳丽的色彩，红的橙的黄的，是落日夕阳的颜色。

原本浅蓝色的海波被这颜色一点点染上热烈的情绪。

乌潭白而透的瞳孔中亮起一抹火光，脸上被投射出灼灼红晕，他眼睛一眨，纤长睫毛遮掩过瞳孔后下落看向底下的一大片原本浅色的植物。

是的，是原本浅色，此时，它们也如同这片海水一样，被同化。

“……”

此时身边只有完整的安静，但乌潭并不怀疑其他几个崽子和穆奚对此景的感受是否有所不同。

这片耀目的色彩还在不断变幻，像是暖色的极光，乌潭想起什么，扭头问穆奚：“我们去上面吧？”

“上面？”碧卓在一边发出轻声疑问。

人鱼都生活在海底，于是大家都只知道海底了，或许有人鱼会想着一直向头顶游会是什么，于是上去探究，但对于人鱼来说这不过是一种消遣，很少有人鱼特意去，或者特意提到。

穆奚却没有疑问，他径直拉上了乌潭的手，顿了下，还是将另外几个崽子也捎带上了，乌潭见此也拉了几个鱼崽子，眼眸中露出深深的笑意。

他回答碧卓：“我们要去海面看看。”

碧卓有些懵懂地点了点头，他还在想之前的很多事情，脑子里一时间乱成一锅粥，但这并不妨碍他思考这句话的意思。

但……要去海面看看是什么？

他没有听过。

父母也从来都没有说过。

这是碧卓第一次听说。

做一件从没有听过的事情对碧卓而言本身就是一种冒险，他不由自主地又开始想，想很多，刚刚的那些事情也都涌入脑海中。

乌潭和穆奚都没有说话，朱砂并不想这么多，他的脑子里东西很简单，跟着乌潭就好了，乌潭是最好的，最厉害的！

乌潭和穆奚的速度都很快，带着所有的崽子也没有让他们的速度慢下来多少。

速度带来的刺激感和周边炽热色彩让几个小崽子都开始兴奋了起来，他们尖叫着，挥舞着小尾巴和小手。

连乌潭揣在兜兜里的小白安都睁大了眼睛发出叽叽的声音。

碧卓瞳孔中的景色在飞速变幻着，迁移挪转，他们像是要跳入火炉，这种耀眼而炽热的色彩简直温暖到像是要在他心上灼出滚烫的疤。

但事实上，碧灼不知道火炉，他不知道这种炽热，也不曾见过这样大片的艳丽光彩。

他只觉得心口跳动，他在恐惧，却又兴奋着，他忍不住想很多很多东西，恐惧和多思，很快刺激感凌驾其上，他大脑开始空白。

乌潭见过许多次夕阳，每一天都不一样，他每天都保存下来，哪怕阴沉的天气也不例外，因为他总觉得，夕阳还是有的，只不过在那片乌云后面而已。

但那种时候他总是会想很多，他会想今天又多活了一天，自己真的很厉害，又会想，多这么一天又怎么样呢？只不过是再糟糕不过的又一天罢了。

那夕阳哪怕挣脱了乌云来到他眼前，好像也显得寂寥而不够鲜活了。

但乌潭现在什么都没有想，他甚至忘却了曾经被自己一遍遍查看的一天天的夕阳。

他只是一边跟着小崽子们大叫着，然后在心里大声的随着心跳声一起：这样太好看了吧！

好看的他想要骂脏话。

穆奚在快速游动时扭头看了乌潭好久，白色染上这种鲜亮的颜色也很漂亮，但最漂亮的是对方眼神中的那抹火光，不灼目，只是温暖。

穆奚很喜欢观察乌潭，因为他很漂亮，无论什么时候看他都总是心里也舒服，眼睛也舒服，穆奚因此认定，自己是个肤浅的人鱼，但此时他想，或许乌潭长的不漂亮他也是漂亮的。

碧卓崽崽的心态大概就是，我做了那么坏的事情，要赎罪，所以惩罚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