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一道巍然身影靠近，庞大的身影将那一片海域都化作了浅蓝色，背后影影绰绰看不清晰，但能够看到一些影子穿过，而后在边缘变得清晰，一双极大的眼睛，看上去简直像是凭空漂浮的黑石，望过来，比他们的身体还要大。

大约是见到了他们，觉得要过来打个招呼，飞如再靠近了一些，声音传过来，像是山崩一样的嗓音，轰隆隆作响，震得耳膜发痒：“你们好。”

声音中分辨不出有任何的情绪。

而后也没有要等回应或者如何的意思，飞如轻轻摆动着尾巴，从乌潭他们的角度看好像没什么动作一样，就这么从他们身边经过离开了。

不远处的那群飞如们活跃起来，却互相离得更加远了，也只是远远跟在飞如的身边，往前方那处嶙峋的白色山石去。

那是他们的住处。

最后面离开的是阿如，还是在飞如的催促下跟上去的，连带着围在他和和芜身边的小飞如幼崽们也跟上去，不敢落下，晃荡着。

好像快乐地远去。

和芜目送他们离去，扭头看乌潭他们，歪了歪头：“走吧，回去了。”

说完，她看了看乌潭怀里唯一留下来的白色小飞如。

回去的路上，他们聊起来这件事，乌潭原本只是在问关于小白安之后需要用到的一些材料，他们好提前准备。

当他问出这句话的时候，连几个小鱼崽都认真起来，要跟着仔仔细细帮忙记下来。

和芜爽快地说了一遍，很长很长的名字，她却说得十分顺畅，还表示之后不记得或者不确定的话可以来问她。

乌潭点点头，没记下几个，便打算之后有了纸就去找和芜写下来。

而这似乎打开了和芜什么开口，她有些感叹地说：“这只小飞如遇见你们真的很幸运啊。”

她眼神悠远。

“不，我们、遇、见、小白安、也很、幸运哒。”朱砂认认真真鼓着脸颊纠正道。

和芜愣了下，低头看去，是那个被她捏了之后委屈巴巴的小红鱼，似乎是仔细品味了片刻，她看了一圈这群小人鱼和乌潭的神色，除了穆奚的表情她看不出来，其他鱼都是很理所当然地对此赞同的。

小白安好像迟了一些听懂了一样，快乐地跑到乌潭怀里扑腾扑腾，黏糊糊的模样还挺难得的。

乌潭摸了摸小白安眼边上的那朵小粉花，弯着眉眼。

见此，和芜也不由跟着笑了。

她点头：“是啊，是我说错了。”

“对不起呀。”她跟朱砂道歉。

然后说起了自己的事情：“我们族叫饲如族，就是因为飞如，每一代都是需要通过考核综合飞如们的选择来挑选饲养员的，我是这一代饲养员。”

“其实看飞如和阿如都会说话吧，但他们本身并没有太灵活的思考能力，更多的还是依靠本能，跟我们是不同的。”

“……”

“不培养有颜色的飞如是很久之前的一代飞如定下的，那只飞如是聪明的，他做了一个正确的选择，要不然飞如族一定发展不到现在，飞如其实是感情很丰富的种族。”

和芜笑着，扭头看了看全都满脸认真听她讲述的人鱼们：“看这一代的飞如似乎是看不出对吧？”

她不需要回答：“如果没有那个规则，每一代的飞如一定都会用尽全力搜寻那些珍贵的材料将那些小飞如们也培养起来，因为在定下那个规则之前就是这样的，刚刚我跟你们说的那个单子就是这个时候试出来的，为了材料，飞如的数量急剧下降，他们的天敌——”

“是一种很小很小的生物，当时泛滥，所以才有了我们跟飞如族群的合作，这也是定下那个规则的飞如做出的选择，甚至是他来找的我们，之后就有了饲如族。”

“后来飞如们也不再全力寻找那些需要的材料，他们会养育这些特殊的小飞如们直到第四个成长期，这个时候需要用到的珍惜材料是他们可以负担的，之后的第四次成长期……”

“不过他们一直都在一起。”和芜低头说完，回头看。

乌潭他们也一同转头看过去。

他们还没有走太远，回头时仍旧能够看到那座巨大的嶙峋的白山，苍白的，像是阳光下的雪山，也像是一具巨大的骸骨，安静地沉睡在海底，周围一片安静，只有他们的同族，与他们同在。

*

与和芜分开，小人鱼们之间气氛有些沉重，他们将小白安围在中间，神情十分严肃，还在因为刚刚听到的故事受影响。

乌潭拍了拍手，没有让小人鱼们继续沉浸在这种情绪中。

原本他是想要看过小白安后就顺便去看看紫蒲的，还想着为了让小人鱼们跟紫蒲之间相处融洽，大致讲一下紫蒲的事情。

但现在小人鱼们实在是太丧了，他私心不大想让小人鱼们在这个时候又听到那种不好的事情。

结果就是，他顿住了，一时间对上盯着他的几双不同颜色的眼珠子不知道说些什么，余光却恰好看到了一旁的穆奚。

他灵光一闪：“我们现在先去把穆奚做完了的单子交了吧。”

说完乌潭看向穆奚，连带着刚刚落在他身上的那些视线也跟着跑到了穆奚的身上。

穆奚神色莫测，视线从小人鱼们身上收了回来，不知想了些什么，点点头应下：“可以。”

乌潭瞟了漂小人鱼们，发现他们果然也因此好了些，升起对这交单子的好奇来，心里顿时松了口气，冲穆奚笑了笑：“那我们走吧。”

穆奚在前面带路，后面乌潭说着之前回来路上有趣的事情继续吸引小鱼崽们的注意力，不知道什么时候，小白安游啊游，又跑到了穆奚的怀里，安安稳稳地待着。

懒洋洋地又变回了那个小咸鱼。

穆奚不在意，嘴角随着乌潭有趣的形容勾起笑容来，一边摸着小咸鱼的脑袋。

后面小人鱼们一个个都围在乌潭身边，嘴巴里蹦出来一个个问题。

朱砂小脸蛋垮下来一些：“早知道、我就、早早、会、走路了——”小眼神瞄着乌潭，很显然是要被安慰，亲亲抱抱都可以的。

小鱼崽心里美滋滋地想着，嘴角一不小心就勾了起来，一下子就没了刚刚的沮丧。

乌潭顺着朱砂的小心思，装作没发现，还是一把搂了过来在自己边上，牵着小红鱼的小手：“没关系，我们之后有的是时间呢。”

这话一出，青水和艾绿没什么，他们自觉也是包括在这个“我们”当中的。

但碧卓心里那根隐藏起来的刺却被轻轻戳动了，他依旧没有忘记，他们三兄弟得到的帮助仅仅包括——等跟着乌潭他们出了浅蓝入口，就分开。

他想过要不要厚着脸皮求着乌潭他们留下来，但是……

他们受到的帮助太多了不是吗？而此时的他们不过是三个拖油瓶，留下他们又有什么用呢？

乌潭恰好看到了碧色小人鱼这幅蔫哒哒的模样，小人鱼实在是不会掩饰情绪，他不由疑惑，并不知道小鱼正因为早已经被自己忘记的老早的答应下来的事情钻牛角尖。

他此时早已经自然地将几只小人鱼全都纳入了自己的领地，这些小人鱼都是他家的！

回去之后找碧卓聊聊天好了。

前世看过很多电视剧啊什么的，家长跟孩子就是缺乏沟通，然后后面相处越来越僵硬的，乌潭神情严肃起来，有了前车之鉴，他可不能重蹈覆辙。

争做新世界好家长，从他做起！

前方穆奚按着后面的速度放缓，一行一起去到了之前相聚日时那条路。

当时因为要救人鱼们，相聚日被暂停了，那些小摊子也一直都没有撤走，之后穆奚回来时遇见过一些兽人，对方跟穆奚下了订单，多数是由多厄介绍的。

所以后来赫其跟卡拾几个还有云耳族商量过后一起决定将相聚日延迟，并且邀请其他兽人族群过来，热热闹闹地办上一场。

之前下了订单的兽人们都直接留下了人跟了过来，此时就在岸边云耳族附近划了片地盘休息，也等待他们后续部落成员的到来。

所以此时那条水上小摊不仅没有消失，反倒更加热闹了。

当然，因为兽人们的天性和其他的考虑，他们不会到离岸边太远的地方，所以这边海上的摊子还是主要给多尾鱼们摆的。

但饶是如此，也没有浇灭多尾鱼们的热情。

过桥的时候乌潭就不断听到摊主们聊着这件事，有见过兽人的多尾鱼被围在最中间，骄傲的昂着头绘声绘色地讲述，许许多多的小多尾鱼也是。

不过在看见熟悉的小伙伴之后，原本分散的小多尾鱼们一个个扭动着□□弹弹的小触手跟了过来。

狄四狄五也跟了过来，凑到朱砂边上，小多尾鱼们好一段时间都没有见过乌潭和穆奚了，所以此刻对他们有些陌生，就有些怯生生地躲在了小人鱼们身后。

还是乌潭主动朝他们露出笑来，这才让这群小多尾鱼们重新记起了曾经玩在一起的时候，于是又亲亲密密地围过来了。

相处了一段时间的小多尾鱼们深切了解小人鱼们的醋劲，所以都很是自觉地先给小人鱼们留出位置，然后才在乌潭身边挤成一团。

而边上的穆奚就直接被挤到了一边去了。

穆奚：……

连原本乖乖待在他怀里的小白安也似乎被热闹吸引，悠哉悠哉在乌潭身边的小多尾鱼们中间穿梭来穿梭去。

之前虽然没有太表现得出来，但小白安其实对于自己不能在乌潭穆奚头发间穿来穿去这件事还是有些郁闷的，此时就像是找回了之前的感觉，后面轻纱一样的尾鳍晃动的弧度都轻松活泼了一些。

穆奚抿了抿唇，看了一圈这些小鱼崽们，想到自己筹谋中的计划，神情这才变得明朗了起来。

另一边被包围的乌潭却晕乎乎的感觉自己周围都是欢乐泡泡，被小幼崽们围在一起的感觉让他心里原本被那些事情带来的些许丧气都消散了许多。

他一个个跟小多尾鱼们打了招呼，脸上笑容灿烂。

穆奚在边上看着乌潭脸上的笑脸，不自觉轻轻偏了偏头，这么喜欢这些幼崽吗？

但是没关系，只要时不时见面就可以了吧，那他可以让这群小鱼崽在他们边上独立，这也是可以的。

穆奚想着，完全没有抓住重点。

毕竟，哪怕小鱼崽们独立了，难道就意味着乌潭就会跟你在一起吗？这路，着实是有些走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