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这里有监控吧?”
闻钊略一讥讽地扬起下巴,示意我看向斜上方的摄像头。
“知道。”
无人搀扶,我只好又扶着引擎盖站起来:“监控会知道,是你把我撞飞的。”
闻钊似乎被气笑了。
“怎么,真要讹我?”
“哪敢,开个玩笑而已。”
我挑眉,拍拍身上的灰。“我横冲直撞,你超速行驶,论起责任,只能各打五十大板。”
“但好歹我是路人,你是司机,把我吓成这样,送我回家不算过分吧?”
迫于道德责任,闻钊终究没忍心置我于不顾。
上次坐闻钊的车,还是他的自行车后座。
他当然不记得。
现在的他,连我都不认识。
闻钊的车是老款沃尔沃,不太像他的风格。挡风玻璃后有个号码牌,十一位数字,我不动声色地拿出手机,拨通。
闻钊胸前口袋忽然震动。
他皱眉拿出手机,接通的前一秒,我切断通话。
陌生号码扰乱了闻钊的情绪,他剑眉紧蹙,欲骂又止,但终究还是咽下了脏话。
我却有些暗爽。
太好了。
我的号码留在了闻钊的手机里。
余下的路程,他一言未发,直到红绿灯间隙,才冷淡开口:“你家的地址?”
我报了闻钊所在小区的名字。
果然,他瞬间转头望向我,眼睛不自觉微微睁大。
我也诧异反问:“怎么了?”
他收回视线,没解释。
很快,目的地到了。
我跟在闻钊身后下车,步入同一个入口,同一个单元门,同一个电梯,然后,按下同一个楼层。
几秒后,标着数字“12”的按钮被粗暴戳弄数下,目的地取消了。
电梯倏然顿住,继而,缓慢下降。
面前覆下一片阴影,原本背对着我的闻钊已经转过身,抱着手臂,神色讥诮,不无防备。
“你什么情况?”
我学着他的模样挑眉,拿出标志着业主身份的门禁卡,摇晃几下。
“我刚搬来,就住12层。”
闻钊沉默着,耳梢渐红。
可惜,我还没等见到更多有趣的反应,“叮”,电梯已经抵达一楼——
门外,站着郑承安。
人模狗样,心情似乎不错,口中哼着小曲,下一秒,他抬起头,撞见我与闻钊,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惊愕,郑承安甚至忘记控制表情,嘴半张着,舌苔泛白,愚蠢到极点。
“——他是?”
闻钊没看郑承安,也没看我。“新搬来的邻居,刚见面。”
郑承安明显松了口气。
借着余光,他佯装不经意,瞥了眼我的外表,勉强挤出一丝生硬笑意。
“欢迎欢迎,怎么称呼啊?”
出于礼节,我淡淡颔首。
“叫我小阎就行。以后请多关照。”
“阎先生有对象吗?”
我差点笑出声。
郑承安还以为自己把嫉妒藏得很好,殊不知,墙面光滑,闻钊蹙眉的侧脸倒映其上,一览无余。
我无声勾唇。
“还在追。”
“难怪。”郑承安笑得挑衅,“阎先生身上香水味这么浓。”
“抱歉。他有鼻炎。”我微微一笑,“浓一点,他才闻得到。”
郑承安已经难掩脸上讥讽,扯了下嘴角,懒得理我,转身搂住闻钊肩膀。
我不怎么意外。
以郑承安小得可怜的脑容量,当然不会记得,他的未婚夫,闻钊,就有鼻炎。
郑承安比闻钊要矮上一截,在人前,却偏偏要装出一副浓情蜜意的腻歪模样。
开口时,嘴唇刻意贴近鬓角,像是私语,但音量不低。
“今天早上我谈成了一笔大生意。”
——如果卖出郑氏集团大楼,挽救断裂的资金链也能算生意。
“我爸妈很高兴,闻钊,我有预感,再过几天,他们就能接受......你放心,只要我爸妈松口,第二天,咱们就去领证。”
——呵。
12层到了。
郑承安似乎多一刻都不想停留,匆匆忙忙跨出电梯,不忘拽上闻钊。
我盯着两人并不般配的背影,心情出奇平静。
来日方长,但郑承安一定会永远记得今天。
他人生中最后的得意时刻。
为了庆祝,晚上,郑承安带闻钊去约会。
我将自己关在家里,擦拭一众望远镜。
演戏要演全套,所以,我在闻钊家附近买下不止一处房子。
平日做邻居,偶尔,做做对面的偷窥狂。
我有预感,今天,要把望远镜藏好。
闻钊与郑承安再回来的时候,已经晚上十点。
电梯打开。
霎时,空气中响起一声暴怒咆哮。
“闻钊,我最后问你一遍,你到底有没有出轨?!”
两秒后,感应灯适时亮起,透过猫眼,我将走廊景象尽收眼底。
约会不怎么愉快啊。
郑承安气得发抖,额角青筋鼓胀,眼球布满血丝,掌心死死攥着条墨绿色领带。
闻钊开口,声音淡漠。
“出轨的不是我。”
郑承安咬牙切齿地将证物摔在他脸上。
“没出轨?你给我好好看看这是什么——你车上怎么会有其他男人的领带?”
“闻钊,你还真是深藏不露啊,认识几年,碰都不许碰一下,我还以为你有多清高,谁知道在车里就能跟人搞上。”
郑承安冷笑。
“怎么,你没钱,他也没钱么?连个开房的钱都舍不得出——”
“啪!”
戛然而止。
耳光响亮,郑承安吃痛弯腰,但头发却被蓦地扯住,闻钊逼他抬眼,直视头顶刺目灯光。
“开房?像你和那个跳芭蕾的一样么。”
郑承安瞬间领悟到闻钊的言外之意——仿佛混沌之中,闪电突兀出现,转瞬即逝,徒留短暂清明与无尽死寂。
却足以将郑承安吓得浑身发抖。
“不、不是你以为的那样!”
闻钊兀自沉默。
郑承安开始哀求。
“我可以解释,求你了,给我个解释的机会!闻钊,我们走到今天不容易,我求你还不行吗?别赶我好吗?”
当胸正中一拳,郑承安唇角溢出鲜血。
他面色惨白,不敢再纠缠,跌跌撞撞地奔出走廊。
世界终于清净了。
一切都发生在数十秒之内,迅疾,暴烈,甚至让人来不及反应。
我的掌心已经渗出细密汗珠。
再想偷窥时,猫眼忽然一黑。
我怔了下,继而意识到,一门之隔,闻钊已经将眼睛抵近。
此时此刻,我在看他,他也正在看我。
血液流速猛然加快,冲击得大脑有些发晕,像是幻觉,规律的敲击声自身前门板传来。
“开门。”
闻钊声音低沉。
“我知道那条领带是你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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