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持续不断地摔打和争吵声:
“老子现在没有钱,他明天就得滚蛋!”
“就算他不是你亲生的,好歹也喊了你几年爸!你就这么狠心嘛!”
“我不管你说的那些个什么!他明天就得退学给我去挣钱!多一个人我都养活不起!要不他滚蛋,要不就你俩一块滚!”
妻子瘫坐在地,一阵呜咽在昏暗的客厅里弥漫开来……
狭小的卧室里,挤着家里的三个孩子,齐青枫蜷缩在狭小的窗台上,窗帘外是继父与母亲生下的四岁弟弟,独自睡着一张大床,还有一整套桌柜,中间用一道旧床单做成的帘子隔着,靠门的那一侧住着继父的女儿,也是齐青枫正在读高三的姐姐,窄旧生锈的铁床,搭配一张床上使用的小书桌。
对于门外的争吵,他们早就习以为常。起初齐青枫的妈妈与继父的婚姻还算美满,不久,继父沾上了赌博,日子过得愈发艰难,还要养着三个孩子,使得他的脾气愈发暴躁,也更加看不惯齐青枫。
齐青枫自来到继父家就睡在窗台上,那时候母亲已经怀了弟弟。起初窗台布置得还算温馨,虽然冬冷夏热,但起码还有凉席和棉被,后来弟弟出生,继父对齐青枫的生活更加克扣。
席子坏了就直接躺在硬硬的窗台上,裹着被单倒也凑合,棉被破了不成型,就再加上冬天的几套秋衣堆叠在一起蜷缩身体也能睡着。
随着身体的发育,齐青枫的个子开始长高,只能尽力蜷缩进窗台。可能是睡觉的地方太过狭小,也可能是常年吃不饱饭导致的营养不良,齐青枫虽然上了高一,却还是一副初中生的模样。
瘦小的身材,常年佝偻着腰,低着头,使得他在学校里经常被人欺负,因为大家都知道他有一个嫌弃他的继父和不爱他的母亲。
次日早晨,姐弟俩都去了学校,屋里只剩下齐青枫和母亲,母子俩坐在窗台上,屋子里格外安静。母亲拿着一部老式按键手机,里面装了新的电话卡,塞到齐青枫手里的还有五百块钱。
“我在这个家里说不上话,你是知道的,靠我和你爸养着一家五口,实在太难了,只能委屈你了。”
“嗯,我知道。”
“你爸给你找好了工作,你收拾下行李,待会儿就有人来接你。”
“嗯。”
母亲常年的忽视,只换来了齐青枫几句冷漠的回应,他知道他没有办法拒绝,只能默默接受。青春期缺乏关爱的男孩,性格已逐渐扭曲,变得沉默寡言,敏感自卑。
狭窄的窗台,放不下太多属于他的东西,仅有的几套衣服几乎都穿在了身上,剩下的行李只塞进了一个书包,便急匆匆随着母亲出门了,继父早已等在楼下。
破旧的摩托车上挤着三个人,刺骨寒风疾速从脸上刮过,坐在后座背着黑色书包的齐青枫只能将头埋进黑色厚卫衣的帽子里。
到了汽车站,继父下车迎上了一个满脸堆笑的憨厚矮小的中年男人,干枯的脸上布满了皱纹,像是常年干着极重极苦的活儿。继父将齐青枫推到中年男人跟前,那人憨笑着摸了摸齐青枫的后脑勺,便带着他坐上了离家的汽车。
齐青枫坐在车窗旁,中年男人在他一旁的座位。
“是不是第一次离家?”
“算是。”
“没事,后面我带着你,有什么事情都可以跟大叔说。”中年男人憨笑着,又摸了摸齐青枫的后脑勺。
“嗯。”
说罢,中年男人便双手插怀,开始闭目养神。
看着车窗外疾速远去的树影,齐青枫此刻倒有些轻松,他觉得这大叔看起来比较亲和,日后可以跟着他赚钱养活自己,不必再看继父的眼色。
出门打工,对他倒成了另一种解脱。
下了汽车,天色已经黑了,齐青枫跟着大叔挤入火车站的人群里,来到售票窗前,大叔买了最近的两张火车票,又急匆匆地拉着齐青枫坐上了火车,依旧是紧挨着的两个座位,齐青枫坐在座位里侧。
齐青枫抱着书包,看着火车里来来往往的人,外面的一切让他感到有些新奇。车厢里充斥着各种气味,一种混合着皮革与塑料的味道要比汽车上重至少两倍,竟然让他有些晕车,只得闭上眼睛睡了一会儿。
突然一股泡面的香气钻入鼻腔中,不由得睁开眼,原来是对座的人在吃晚饭。齐青枫不禁咽了口口水,一天没吃饭的他此刻肚子也咕咕叫了起来,邻座的大叔,拍了拍齐青枫的肩膀,指着不远处的餐车。
“小子,吃什么,叔请你。”
“呃,泡面,两桶……”
“别不好意思,咱先简单吃点,等下车叔带你去吃好吃的。”
“好,叔我们什么时候下车?”
“后天早上。”
“后天?”
“对,吃完待会儿就睡吧。”
“好。”
齐青枫没想到自己要去那么远的地方打工,不免有些惊讶,这是他第一次坐在车上睡觉,不过对于经常睡在窗台上的他倒也不是难事。
下了火车,没有了起初赶车的急切,大叔拉着齐青枫的手往最近的汽车站走去。
“叔,你不用一直拉着我的,我能跟紧你的。”
“你还别说,人太多,我还真怕你给挤丢了,在大叔眼里还当你是个小孩。走吧,等坐车到了地方,大叔带你下馆子。”
一路上,齐青枫没有多问些什么,只是跟着大叔一直匆忙赶车,上车后,齐青枫依旧坐在里侧。汽车驶出车站,齐青枫呆呆地望向窗外,几天的车程已经使他眼里失去了光泽,突然,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地标,眼里又泛起了光。
“叔!叔!叔你快醒醒,这里是鹤城吗?”
“耶,你咋知道的,你来过?”被晃醒的大叔的眼里闪过一丝惊诧。
“我家以前就住在这附近,我看到了那个摩天轮了,我小时候来过这个游乐园。”说着,齐青枫不由得兴奋了起来。
“你以前住在这?你爸爸没跟我提过呀?”大叔此刻坐直了身子,朝车窗外看去,眼神里竟有些不安。
“那个,他是我继父,我妈嫁给他以后就把我带过去了。”
“哦?那你以前的爸爸还在这住吗?”
“不知道,我已经很久没联系过他了。”说到这,齐青枫不由得叹了口气,“叔,我能不能下去转转,我真的好多年没回来过了。”眼里充满了期待。
“不是,你怎么这么不懂事!这车都开着了,你说下就下吗?你下车了,我们还要重新等车,本来今天就赶时间!”
大叔突然的发火,让齐青枫有些不知所措。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下车了,我只是随口说说……”眼里的光又黯淡了下去。
画面一转,昏暗窄小的客厅桌旁,坐着继父和一位朋友。
继父手里拿着一沓钞票,笑得合不拢嘴,边数着钱边说着:“李老板,那小子,就交给你了,其余的我可就不管了,老子只认得钱!哈哈哈……”
“那是自然,人给我,钱给你,这本来就是双赢的买卖。”穿着黑色皮衣、梳着油亮大背头的大叔抽着雪茄说着。
外面的门突然被打开,吓得两人一惊,继父急忙将钱往怀里揣,还是被走进来的女儿瞥见了,没有过多的话语,她直接走进房间,关上了房门。
“那是你女儿?”
“对,娟儿,跟我前妻生的。”
说罢,继父起身和朋友一起出去喝酒了。
娟儿进房间后急忙从枕头下的铁盒里取出一部老式按键手机,赶忙给齐青枫发了条短信。
齐青枫望着车窗外逐渐远去的熟悉的建筑物,眼下汽车已经开到了乡道上,道路两旁都是树影和一望无际的平原。突然,一声短信铃声划破了车内的平静,齐青枫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紧接着又是一声。
“能不能把手机静音呀!”合眼休息的大叔话语里已经有了不耐烦。
齐青枫打开手机,开启了静音,图标上显示两条未读的短信。
短信的第一条是:“齐青枫你到哪儿了?快回话!”
紧接着第二条:“你要是看到了短信,赶紧想办法跑!我爸把你给卖了,钱都收了,我刚才放学在门外听见了,快跑!马上跑!”
齐青枫赶忙回了一条短信:“你说真的?我现在还在汽车上,我在鹤城,我也不知道我们要去哪里?”
娟儿短信回复道:“什么!鹤城,你从南方跑到北方去了!先别管那么多,你一定要找机会逃走!也别回来了,随便哪儿都比家里好,活着就行,我只能帮你到这了,后面无论如何都要给我回信呀。”
发完短信,娟儿立刻把短信删除了,又把手机藏了起来,生怕被父亲发现。
齐青枫看着手机上的短信,此刻浑身已经被恐惧捆绑,他看向外面疾速远去的道路,又看了看身旁的大叔,明明幻想着生活开始转好,没想到又是一个深渊,他不知道大叔要将他带到哪儿去,他只是想通了为什么一路上大叔总是拉紧他,原来是怕他跑了。
下午一点多,齐青枫和大叔下了汽车,来到了一个小镇上,街上凄清冷落,人星零散,北方的年轻人几乎都去了南方工作,这里只剩下老人和孩童。
大叔拉着齐青枫走向了巷子深处的一个小餐馆。
齐青枫此刻十分害怕,拽着手想要往外跑,没想到枯瘦的大叔力气竟十分大,直接将齐青枫拽了回去。
“吃个饭而已,你跑什么,不是说了下车带你下馆子嘛。”
“没有,我就是想在附近看看。”
“你也来过这儿?”憨厚的笑容里多了一丝狡黠。
“没有,我就是想转转。”
“哎呀,吃了饭再说嘛,以后有的是机会转,等赚了钱你也可以直接回老家看看嘛。”
“我们是去哪里的工厂?具体干什么工作的?”
说着,二人已经坐到餐馆的桌旁。
“待会儿厂里有人来接我们,就是干些流水线的活,不难的,先吃饭。老板,来,点菜!”
对于大叔的说辞,此刻的齐青枫已经全然不信,突然他站起身来,要往外跑,那大叔一把将齐青枫拉住,反手将他用力地按在了桌上,不得已齐青枫只得大声喊救命,厨房里忙活的夫妻急忙从店里跑了出来!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