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卯直愣愣地站着，火辣辣的阳光打在他的身上，本应是使人满头大汗的夏季中午，他却感受不到热似的。

……他要去干什么？沈卯大脑一片空白，过往的经历遭遇像是被浓雾笼罩，无法窥探一二。

说是失忆吧，又不像，他还记得自己姓甚名谁家在何方以及各种密码。再检查一遍全身，除了手肘处擦破了一块皮，也没有其他的伤口，总不得在路上走着走着突然就忘了吧。

沈卯从口袋里掏出手机，5017年6月25日的字样映入眼帘，手指在屏幕上点了点，震惊地发现他的通讯录里一个联系人都没有。

他没有家人没有朋友也没有同学吗？摩挲着下巴，沈卯不确定地想：照这个趋势，他可能都不在读书。

算了，先回家吧。沈卯抬起头，下一秒意外横生，一辆摩托车撞上了前面不远处的人，又快速逃离现场，甚至都没观察周围有没有人。

沈卯：“……”这时候该打120还是110？

他跑过去，半蹲着轻拍那个人的脸：“同学，你没事吧？同学？”

没反应。

呼吸正常，也有心跳。沈卯稍稍松了口气，先打120简单说明了情况，又去摸对方的手机看能不能联系到他的家人。

摁亮屏幕，用对方的手指纹解锁后，他径直打开通讯录，号码不多，就两三个，一个都打不通。

沈卯捏着手机沉默了，他再次看了这人一眼，难怪长得这么不顺眼，原来人缘这么差。

等待救护车的过程有点无聊，他不知道这人怎么了，也不敢擅自行动，只能一边守着，一边四下张望。

旁边就是一家无人便利店，门口立着只高大的玩具熊，还会时不时挥舞手臂。

沈卯盯了一会，正想走近看看，救护车到了。他赶紧把人扛上肩头，轻放在抬出的担架上。

护士们匆忙将人抬进车，沈卯也跟着进去。

临上车前，不知道怎么回事，沈卯似有所感地回头，却只见到一道身影闪进便利店旁的小道，玩具熊依旧微笑着挥手，影子变细了些许。

“你是病人的朋友？”

“不是，我只是路人。”

闻言，有个护士打开那个人的手机也打起了电话。

“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电子女声冷淡的声音在车厢里循环播放，沈卯和护士对视，皆尴尬一笑。

医生们简单给那个人做了检查，没发现问题，准备回医院再做个详细的。

“小伙子，刚看你扛着他累不累啊？这大热天的，我看你……”某个护士大概想缓解一下气氛，主动抛出话题，然而他仔细看了一眼沈卯，急刹车将“满头大汗”咽了回去。

气氛更加尴尬了。

“不累的。”沈卯长得很乖，说话语气也很乖巧，护士迅速将疑惑抛到了脑后，这孩子一看就听话，还心地善良，能有什么不对劲？

好在医院很快到了，那个人被推去做检查，沈卯无所事事地靠在前台，反正他所剩无几的记忆没有告诉他有什么非做不可的事，待在哪里都一样。

沈卯捏着检查单坐在长椅上发呆时，手上的那个人的手机忽然响了，是刚才护士塞给他的，让他暂时代为保管。

“喂？我刚没看手机，怎么了？”对面的声音微微发哑，沈卯耳朵动了动，侧头看一眼备注——年夏。

“喂，是年夏吗？”沈卯握着手机，低头看着地板：“我是沈卯。这个手机的主人在医院，你方便过来把他接走吗？”

那边静了，一时之间没人讲话，只有细微的呼吸声。

沈卯疑惑：“喂？”

对面轻轻说：“沈卯？”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轻了，沈卯的耳朵好像被电流电了一下：“嗯，是我。”

又是一阵沉默，对面问：“他怎么了？”

沈卯走失的思绪回到大脑：“……应该没事，就被摩托车撞了一下，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叫不醒。”

“哪家医院呢？”

沈卯报了地址，挂断电话后他仰在椅子上，望了一会天花板，忽然期待起这人的长相。

温润的嗓音就该配如玉的容貌嘛。

为什么？

温润如玉啊。

请原谅，沈卯残存的文化水平实在不算高，他绞尽脑汁才想出这个成语。

手机又开始振动，沈卯忙接起：“喂？”

电话里传来喧嚷的人声，对方的嗓音在衬托下，更像被水浸过似的：“我在医院门口，你们在几楼？”

“你在门口等着，我来接你。”沈卯迅速起身，匆匆跟护士打了声招呼，便哐哐往电梯跑。

被随手扔进垃圾桶的检查单上赫然写着：CT提示未见明显异常。

沈卯一下楼就看到年夏了，他背着光站在门口，每一根发丝好像都镀了一层金光，即使看不清脸，他也直觉那个人一定在笑。

他停在年夏面前，深呼吸，扬起笑容，刚准备再做一次自我介绍，就被一个人中气十足的声音打断：“年夏？你怎么来了？”

嗯？？？沈卯蹙眉回头，本应躺在病床上的人此时生龙活虎地出现在他身后。

年夏打量了他几眼：“于岸？沈卯不是说你被车撞了？恢复速度这么快？”

于岸理了理衣服，又恢复了平日里一丝不苟的模样：“本来就没什么事……”丝毫不提检查中途突然惊醒，听到说是一个长得很乖的男生把他送过来的，现在去接他朋友了，二话不说就要下楼的事。

“别问我，年夏，你怎么知道他叫沈卯的？”于岸说完觉得不大对劲，又补充道：“我都不知道。”好像更不对劲了。

没等年夏开口，沈卯冷冷地开口：“你知不知道重要吗？”

“……他打电话时说的。”年夏望着沈卯圆圆的后脑勺，又在他察觉的瞬间移开视线。

于岸转向沈卯：“还有你，你怎么能私自拿我的手机打电话？怎么就一眼认出来年夏是谁？”

沈卯盯着于岸，笑容消失了，语气也更凉了：“一个陌生人躺在路边，我不联系他朋友难道要把他带回家吗？我跟年夏有眼缘。你这人刚醒问题就这么多啊。”

于岸看上去好像被噎住了，转而又坚持问：“你不想知道我叫什么吗？”

“不想，你能不能……”沈卯努力将“滚远点”三个字咽下去，也懒得再理他，面对年夏时又很温顺地笑起来：“年夏，我叫沈卯，卯兔的卯，初次见面，我请你去吃饭？”

“……我叫于岸。”这小兔崽子，于岸气得头疼，却硬要插进他们俩中间：“吃什么饭啊……”

年夏开口：“我……”

“哎呀，”于岸突然做作地叫起来：“谁陪我去缴一下费？刚刚下来太着急了。”

“你腿断了是吗？多大人了做事还要人陪。”每次都被他打断，沈卯不耐烦了，这人真是越看越讨厌。

年夏轻轻拍了拍沈卯，后者奇迹般地安静下来：“我们一起吧。”

于岸抗议：“有谁关心一下我这个病人吗？”

……最后还是三人一起上去的。

年夏有点无奈，沈卯总是悄悄看他一眼又移开视线，还觉得自己做得很隐蔽，以为他发现不了。他停下脚步，沈卯走在他后面，一时不察，直接撞了上去。

“……怎么突然停了？”沈卯小声说。

“你没事吧？”年夏顿住：“没撞疼吧？”

“没呢，”沈卯笑起来，突发奇想：“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年夏也笑了：“没有吧，见过的话，我应该会有印象的。”

沈卯眼神明亮，又接着问：“待会一起去吃饭吗？”

这回年夏沉默了，沈卯耐心地等他开口。

“你俩搞什么？能不能走快一点？”于岸回头催促。

“抱歉，”年夏按了按太阳穴：“我待会要回学校上课，应该没有时间。”

看着沈卯的头低下去，年夏强迫自己不去看，快走几步跟上于岸：“没撞出毛病吧？”

于岸面无表情：“没有，我就是昨天睡晚了，今天头晕。”

年夏不说话了，几人似乎各有心事。

缴完费三人在医院门口分别，沈卯爱惜地摸了摸手机，虽然它粗看普通，细看也普通，但里面可存上了年夏的电话号码！新鲜热乎的！！！

虽然他不愿意跟我一起吃饭，但谁让我记性好，已经把号码背下来了。沈卯走一步跳三下地回家，一路都在畅想该以何种方式开始新的对话。

等到家门口才看见那还蹲了个人，一见他就扑过来了：“沈卯！你去哪了？”

沈卯警惕地后退：“你哪位？”

这个人长着一张娃娃脸，脸平平无奇但眼睛很有神。他夸张地按住胸口：“你不认识我？！我是你的家人啊，快点跟我回家！”

“家、人？”沈卯语调上扬。

那人连连点头。

沈卯又后退一步：“那你开锁吧，密码知道吧？”

那人潇洒地转身按密码，紧接着一声清晰的报错声在走廊回响。

“……”

那人尴尬地回头瞟他：“其实……我说的不是这个家……”

沈卯点点头，上前把他扒拉到一旁，干脆利落地输密码进门关门。

“啪”的一声巨响，那人凌乱了，小声骂了一句脏话，竟是直接在原地消失了。

这个房子不大，但很温馨，家具样样齐全，客厅的角落里堆了几个箱子，打开一看全是旧物。

沈卯草草转了一圈，确定只有一个人的生活痕迹，思索着：莫非他是个孤儿？那他哪来的钱买房子？刚查了银行卡余额，足够他不用工作无忧无虑地过一辈子了。

沈卯突然想到什么，翻了翻卧室和书房的抽屉柜子，找到了他的一些证件。

好消息，他不是黑户。

坏消息，他好像真没上过学。

那他过去这么多年怎么过的？沈卯躺在床上，百思不得其解，算了，能活下去就行，管那么多呢。

手机忽然又振动起来——一个未知号码。

“哪位？”

“这里是你的系统。”一个男声从电话里传来，冷冰冰的。

音色还不错，只是内容有点像神经病，沈卯漫不经心地想。看在声音的面子上，他勉为其难地多问了一句：“什么系统？”

“你的攻略系统，你要攻略睁开眼后认识的第一个同龄人，友情提醒，这已经是你重来的第九次了。”

沈卯站起来，打开窗户，繁星一闪一闪的，初夏的风轻柔地吹向他。

他失忆之前世界也这么颠吗？正常人的生活貌似不是这样的吧……

“系统查询显示，你要攻略的对象叫于岸。”

“什么鱼暗鱼明的，我哪有认识这号人……”哦，好像是那个讨厌的插话大王。

沈卯想了想：“你们这规则不严谨啊，如果说是同龄人的话，就算我先看到他，但是一句话都没有讲，不算认识吧？”

对面没声了。

沈卯：“喂？”

“这个也不是系统决定的，经过查询显示，你需要攻略的对象就叫于岸。”

沈卯回忆起那张脸，有些烦了：“不攻略会让我死吗？”

“……不会。”

“那我不攻略了，你找其他人吧。”沈卯挂了电话，顺手把这个号码拉进黑名单。

哪来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人，就算是真的，大不了来第十次呗，反正他多看一眼那什么鱼暗就多一份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