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令宇先是一愣，像是没听懂刚才那句话，随后浑身像被灼烧一样，心中的怒火升腾而起，他一反常态地抓起李行简的衣领，将他狠狠撞到墙上。

“你怎么骂我，怎么欺辱我，都没有关系。你别把我妈牵扯进来。她很喜欢你，难道她对你不好吗？”

霍令宇闭上眼睛，回想起坐在轮椅上，病弱到脚腕能一只手握住的苏琳。

孙淼一进公司，因为长得有几分像她，霍令宇只感觉有些亲切。苏琳早逝，生前疾病缠身，丈夫早早抛下她跟别的女人结婚生子，唯一放不下的儿子也天天打架逃课，几乎是没享过什么福。

每次霍令宇想到这，都恨不得给自己两耳光，自己真不是个东西。孙淼年纪小，初入社会什么也不懂，他能帮忙的就尽量帮忙，绝对没有半点其他的意思。

所以，自己被怎么对待无所谓，李行简连同苏琳一起冷嘲热讽，甚至扯上了恋母这种有悖伦理的关系，他是根本难以承受的。

李行简勾起嘴角，像是激怒霍令宇能得到巨大的愉悦。

“她对我好？关照儿子的同学不是理所应当的？况且我只去过你家一次，谁知道她还有什么样的心思。有些家长明面对我嘘寒问暖还不是希望我被他们愚不可昧的小孩拉下年级第一？”末了，他从喉咙里发出笑声，在霍令宇的耳边低语，“你跟你妈一样，装善良装久了就真以为自己是什么大善人慈善家……”

话音未落，一阵拳风袭来，狠狠地打在李行简的嘴角，他似乎从没料到霍令宇有胆子动手，一个趔趄才稳住身形。

“你向她道歉。”

嘴角又痛又麻，紧随其后的是局部的灼热感觉，他伸手摸了一把，还出了点血。李行简的脸上露出难得的茫然，接着转化为怒火中烧。

紧接着又挨了一拳，“你向她道歉！”

霍令宇气到浑身都在颤抖，冷静下来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干了什么。

他把李行简打了。

李行简恶狠狠地擦掉嘴角的血，怒极反笑：“你打我？”他又重复一遍，似乎是不敢确信，“你竟然打我？”

什么求你原谅任凭处置，说得冠冕堂皇，霍令宇还不是因为孙淼打他？！

“我还以为你有多么诚心诚意，这就是你的‘诚意’？”李行简指着大门，怒不可遏，“滚！”

蔺光看见李行简一反常态地带着口罩，眼底的戾气不容忽视，贱兮兮地凑上去：“怎么？招惹良家被打了？”

论谁都看得出来是在开玩笑，先不说能打不打得过，敢对李氏国际的接班人动手不只是勇气可嘉了。

李行简心中郁结，不耐烦道：“再多说一句话就滚出去。”

蔺光一愣：“真有人打你了，谁？你保镖是吃干饭的吗？”

昨晚的景象还历历在目，李行简说：“他想让我道歉。”

蔺光“噗呲”一声笑出来，让李行简这样孤傲的人赔礼谢罪，简直就是人格侮辱。他们认识那么多年，从没见过他与别人正面起冲突或者讲一些低三下气的话赔礼道歉。

他只会玩儿命地记仇和阴人。

李行简咬牙切齿，嘴上仿佛守着什么人生的底线，葛朗台守着他最后一块金币。

“我从不道歉。”

——

在两人不欢而散之后，生活似乎又回到了正规。李行简再也没有联系他。霍令宇又回到了公司和家两点一线的生活，只是偶尔他会看着与李行简的通讯栏发愣，又像掩饰什么一样，飞快地划过。

他的内心暗自松了一口气，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莫名的空落。

他想，以李行简的脾气，估计这辈子都不会想要见他。因为就算他们关系最差的时候，他都没有向李行简动过手。

霍令宇安慰自己，明明是对方口无遮拦在先。

但事实证明，他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李行简的手段。

月初是绩效考评的时候，霍令宇出乎意料地被评了擦边线。李氏集团有规定，如果第一次评价过低，那便第一次警告。如果下一个月还出现这种情况，直接人员优化。

霍令宇一头雾水地被叫进了上级办公室。经理七拐八拐说了一堆，最后挑了几处不痛不痒的错误，就让他回去。

霍令宇想要为自己辩驳，经理顾左右而言他，大有颠倒黑白的架势。霍令宇深知这样争辩也没有太多意义，他只是受人指使，哪能说的出来一二三四来。

下班的时候，霍令宇看见楼下停了那辆熟悉的商务车。周遭无人，他踌躇了半天，上前敲了一下后座的玻璃。

车窗降下来一点，熟悉的人，冷漠的眼睛。李行简在微微低头看着什么文件，并未施舍给他眼神。

伤已经好了七七八八，他白皙的皮肤上并没有看出红肿的痕迹。

霍令宇咬紧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自己好像一直泄了气的皮球，缓缓吐出三个字：“对不起。”

李行简翻页的手指一顿，但并未转头，“你觉得你错在哪了？”

若是不知情的人路过这里，还以为霍令宇在跟闹脾气的女朋友道歉。一米八的高个男人微微弯腰，卑微又无助，车里的人唯一露出的眼睛傲慢又漂亮。这车价值不菲，估计是哪家富豪娇惯了的孩子，在感情的战场上仍然威风凛凛，杀得别人片甲不留。

霍令宇声音暗哑：“我不应该……”他一顿，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自己错处在哪，他明明是在委曲求全，给李行简的抬不起脚的人一个台阶下，他倒好，真挑起了他的错处。

“我不应该打你。”思忖半天，他说。

李行简脸上不见喜怒，眼睛倒是凉凉地撇过来，“还有呢？”

霍令宇做数学题的时候都没那么倒推过，又转念一想，李行简从小数学全部满分，脑回路肯定异于常人。

他憋了半天，终于憋出一句：“我以后都听你的话，不会惹你生气。”

李行简从鼻孔里哼出一声，显然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

“这个回答太千篇一律，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李氏不需要不知道怎么揣摩领导心思的人。”

霍令宇想起那天晚上李行简莫名其妙提到了的孙淼，咬咬牙：“我以后……跟部门同事保持距离，无论同性还是异性。”

李行简“啪”的一声合上了文件，大发慈悲地给他打开车门，“勉强合格。上来，今晚你还有一次补偿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