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斗一向标榜的是杀人不见血。
但怎么可能不见血呢?
这些人选择除夕晚上动手,那就是铁了心要给对方一点血色看看。
魏家的大火直到次日清晨才熄灭。
他家占地不小,周围没有平民居住。跟他家相隔一条夹道的另一家房屋也有些受损,但好在人员没有伤亡。
被波及了还不敢嚷嚷,这一口怨气咽不下也得咽。
整一晚,知道事情内幕的都无法入睡。
本地的官员也不可能真的袖手旁观,就算是做戏也得做个样子。
寅时末,有人来敲门。
大河隔着门板问是谁,对方说是别庄的伙计,来给董先生送信的。
大河转身给另外几个书童小兄弟使了个眼色,有人便快速爬上高处往外看,确实没有发现其他人后,才给大河打手势示意可以开门。
大河开门的同时,还有两个年纪稍小一点的书童一人拿了一根木棒躲到门后以防不测。
门打开一条缝,大河审视了对方一眼,认出是在别庄的时候,负责照顾董先生所居外院的一位管事。
“胡管事?你怎么来了?是有什么事吗?”
虽然开门让他进来说话,但大河也没有放低警惕,跟对方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那位管事见大河如此小心,并没有生气,反而放心了些。
“是我家老爷担心诸位先生,特让我赶早入城给你们报信。”
大河闻言,又放心了点,正打算领他去给董先生问好,却突然听到自家少爷隔着窗问了一句。
“全城戒严,你是如何入城的?”
此言一出,所有人背脊一凉,躲门后的两个书童差点就直接出手了。
“回苏少爷的话,小人是跟着军队后面混进来的。”
“军队?”
“不错,泉州,福州,柳州的驻军已经把本地包围了。其中福州驻军副将谭大人是道台大人的妻弟,也是奉旨入城保护诸位大人安全的。”
既然军部介入,那这事儿差不多也到尾声了。
胡管事并没有太过深入院子,就在院门里面一点,提高声音隔着门朝董先生问了安,还有其他几位先生也一一问候过,又把放在门口的东西拎进来,急急忙忙就告辞离开了。
他走后,诸位先生才陆续从房中出来。
“胡管事既然入城了,那么周兄应该无恙。”
他们之所以避到董先生这个小院来,就是因为周炳文周大人家也被牵扯到了这件事里面。
周大人自然不是什么皇亲国戚,但周大人的夫人娘家是。
照理说祸不及出嫁女,可周炳文跟老丈人的关系非常好,两人还有一层师徒关系。在这件事发酵前,周炳文大人就把老丈人和丈母娘接到自家避祸。
这次过年,周家其他人纷纷来此,也是想要劝说周炳文抛弃岳家保全己身。
在根基不深的周氏家族,撑门面的就是周炳文,他若出事,周家也得一蹶不振。
周炳文没办法对岳家视而不见,也不能真就眼看着周家跟自己落入泥潭。
万般无奈之下,连自请出宗的书信都写好了,却被最后赶来的周家长辈撕了个粉碎。
周家辈分最大的祖爷爷发话,说周家没有做愧对苍天愧对世人之事。周炳文奉养妻子双亲也在情理律法之中,凭什么为了别人的事要做出对不起自己良心的事来。
周炳文的岳家虽然也是皇亲国戚,但他妻姐早年间就因为难产过世了,现在小皇子是直接养在太后娘娘跟前的,他岳家从来不曾私下接触小皇子,也从不曾仗着皇亲国戚的身份胡作非为,为何要怕!
闹事期间,周家老祖宗坐镇周府,每天都跟周炳文的岳丈喝茶聊天,连周家的大门都不曾关闭,任人随意进出。
周家越是这样,那些闹事的反而不敢胡来。
又因为周家在本地是积善行德之家,好多本地老百姓主动帮忙保护周家,每日周家几道门的门前,坐满了来帮忙保护他们的百姓。
何谓民心,这就是民心。
到了午时前,城中骚乱已经平息。
这一年的正月初一,在本地人的心里一直是一团血色。
初二初三,好几位老先生离开了。
他们本就是为了周家而来,现在见周炳文安然无恙,自然也就放心的归家去了。
就他们之间的这种友情,苏璨羡慕得不行。
过年对所有人来说都是很重要的,是一家团聚的日子。
可老先生们却愿意为了老友不顾自身安危齐聚一个小院,这份情谊,让人至死难忘。
初三的时候,苏璨跟着董先生去拜访了周大人。
不过半月未见,周大人的头发胡须都白了不少。
看到董先生和苏璨到来,周大人二话不说,朝着董先生就深鞠一躬。
苏璨连忙避开,且立即朝着朝周大人鞠躬行礼。
“炳文兄这些日子可还好?”
“还好,还好。有叔祖父坐镇家中,诸事皆顺。”
“那就好。”董先生捋了捋长须,看了苏璨一眼,“此次前来有一事相托。”
董先生要去梧州一些日子,但不方便带上苏璨,便想着将苏璨托付给周大人照看。
“他还是住在城中小院,平素也不需要多管,待书院上课后,他自搬到书院去住就好。”
“另外就是他的文章批注,还得请炳文兄替我费点心。”
周炳文自无不可。
别说他跟董先生是多年至交好友,就凭着这次不离不弃的情谊他也不会推拒。
再说了,苏璨聪慧还用功,在他们这些好为人师的老人看来,这妥妥一个读书的好苗子,若不是董先生先下手,他都不肯放苏璨拜别人为师的。
“你的学生就是我的学生。不若让他搬到我府中来住?”
“那倒不必。”董先生眼睛一斜,看老友的目光生起几分警惕,“他住外面就好。你府中还有未出阁的女孩儿,若是一个不慎,会出大事。”
周炳文喜欢苏璨归喜欢,提及爱女,瞬间也变身成挑剔的老丈人模式。
苏璨坐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主打一个安静乖巧不说话。
他也不想搬到周府来,多不方便啊,说话做事都得三思,万一想做点啥出格的,那怕不是会被骂到自闭。
他写的话本子,还没收尾呢!
在周府吃了午饭,董先生领着苏璨回到小院子。
“不让你搬去周府,你可有点失望?”
“不不不,正合学生的意!”
苏璨连忙作揖:“老师以后可别再提这事儿了,我就在这里挺好,真的,学生出生农家,实在是不习惯大户人家的规矩,万一思虑不周做错了事儿,累及老师颜面,那学生真就是无颜见人了。”
“过了,你演得太过了!”
董先生捋须斜眼看他,脸上的笑容有点意味深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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