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暧昧的一幕,落进妹宝父母眼中,就不是那么脸红心跳叫人感动了。
彩排结束,阿妈踟蹰半晌,还是不顾阿爸反对,在一隅茶室找到梁鹤深。
窗明几净,午后的阳光格外静谧。
茶室幽静,此时只坐了梁鹤深一人,他的目光落在窗外,那是一棵铅灰斑驳的古树,如今只剩满头嶙峋枝条和几片摇摇欲坠的枯叶。
树影从明亮的窗格折射进茶室的白墙,与檀木架上一盆兰花相映成趣,勾勒出一幅天然的水墨画。
门被轻轻敲响,阿妈在外温声喊了句“梁先生”。
梁鹤深听出声音,说了声“请进”,握着手杖准备站起来迎客。
阿妈进门,忙摆手让他不必客气。
两人都坐下。
梁鹤深给她斟茶,茶香氤氲着,灰白的絮状云雾浮动在他清隽矜贵的脸庞,那双眉目一抬一落,他什么话都不必说,气韵自在了。
抛开下半身的残缺不谈,这是一张阮家做梦都不敢染指的脸。
阿妈却不敢细看。
梁鹤深递去茶杯,抬眸笑说:“伯母有话?”他的语气一贯温和,带笑时如春风温柔,不笑就掺杂些与己无关、与世无争的淡漠,而此时,又氲着一层面对长辈时的敬重。
阿妈坐得拘谨,双手落在膝盖上搓了搓,最后鼓起勇气与他直视:“梁先生,我家妹宝,您知道的,我家妹宝今年刚满十八岁,生性单纯,不懂感情,尤其男女之事,她知之甚少,这方面……还得您多、多体谅包容。”
梁鹤深维持着笑容,没做犹豫,点头说好。
仅是对他“梁先生”的称谓,意思已经足够明确,再接一个“十八岁”,梁鹤深什么都明白。
阿妈说完了,又觉得自己措辞不当,害怕说得过于委婉,反倒让他误解,做出什么“天理难容”之事,咬咬唇又说:“妹宝还小,有些事可以不急,您……”
话音戛然,阿妈让他平静的注视扼住了喉咙。
“我明白。”梁鹤深莞尔,接过她的话,“嫂子不用担心。”
——他改了对她的称呼。
言尽于此,阿妈端着茶杯一口饮下,稍稍压了下内心的惶恐,随口找了个托辞撤了。
这天除了彩排没有别的安排,隔日就是婚期,新娘在凌晨就得起床,准备梳妆打扮,没有多少睡眠时间。是以,短暂的午休后,妹宝和阿爸阿妈准备回酒店了。
乔舟去停车场取车,梁鹤深出来送客。
下午阳光淡去很多,天空滚了一片白云来,将蓝天遮出了清灵逸动的层次感。
梁鹤深忽然问了句:“身体还好吗?”
音量很轻,但并不柔弱,刚好只能被身边立着的妹宝听见——阮家爸妈站在前面的路口。
妹宝疑惑地垂下眸,对上梁鹤深抬起来的视线:“乔舟说你在博物馆晕倒了,是我安排不周,没考虑到旅途行程太满。”
“不是的。”妹宝急道,“不是行程的问题。”
妹宝嘴笨,想解释晕倒的原因,但又不敢解释,她骗了梁鹤深已经不止一件事,明天就是婚期……过了明天,一切再无转圜余地时,她会把所有事情和盘托出。
梁鹤深收回视线,眸光落在葱郁的草地上,他的手以一种从容随意的姿势放在腿上,没有什么特别的微动作:“那就好,回到酒店好好休息。”
妹宝“嗯嗯”两声,礼貌地回:“世叔也要好好休息。”
“妹宝!”乔舟把车开到了路口,阿妈回头叫她,“走了。”
妹宝坐到车上,赶紧拨下车窗,笑着向梁鹤深挥手告别。
-
晚餐之后,妹宝有些无聊,阿妈让她睡一会儿,等化妆师来了,再叫醒她,可是她心情复杂——兴奋、忐忑又隐隐不安。
她拿出新手机,打开微信,想问候一下梁鹤深,却又知道该说什么。
一个“晚安”编辑又删除,编辑又删除,反复八百遍,下载好的十几组表情包翻了一遍又一遍,也没翻到恰如其分的表达。
正组织措辞,屏幕上弹出条联系人申请加为好友的消息。
妹宝打开一看,发现是李银泽,她点了通过。
对方一条条消息冒出来:
真是你?
阮妹宝?
巧梨沟的阮妹宝?
妹妹的妹,宝宝的宝?
妹宝:“……”找了个表情包发过去。
在学校宿舍躺尸的李银泽,盯着屏幕上那张可爱猫头又是流汗又是瘪嘴的无语表情,噗嗤一笑,翻身从床上坐起,噼里啪啦打字:谁给你买的新手机,阮爷爷知道吗?
妹宝刚想回复程奚音的名字,转念一想,李银泽又不认识她,这个话题聊起来就没完没了的,于是编辑信息:我世叔的朋友,一个姐姐送的。
李银泽盯着消息,微微蹙眉,他一直知道妹宝有个世叔,姓梁,不知道梁阮两家什么关系,这么多年来一直维持着不冷不热的人情往来。
他没做纠结,翻了翻日历,编辑一条:还有一个多月我就放假了,北方大学就是赞,寒假会提前放,放到年后。
妹宝:大学有趣吗?
李银泽:一般吧,我专业课多,都没什么休息时间,但是学校有兴趣社,会有志同道合的同学聚在一起。
妹宝:有学蜀绣的吗?
李银泽挠挠头,直言不讳:这个爱好有点小众啊,就算有人愿意学,也没人愿意教啊!
妹宝眼睛亮了亮。
李银泽:你在巧梨沟还好吗?
妹宝:我不在巧梨沟了。
李银泽满头问号:回魁城了?
妹宝发去一个小猫开心摇尾巴的表情包,又编辑道:我在北城呢,我来北城结婚。
李银泽的笑容死在脸上,盯着结尾两个字,用力地揉了揉眼:你开什么玩笑呢?
她才十八岁!十八岁的小孩结什么婚?阮家把她卖了?啊呸,阮家是什么身份,能卖小孩?李银泽看不懂,一口气僵在胸腔中。
妹宝看着床上的婚纱,稍作犹豫后拍下来,发过去:我和世叔结婚,就在明天。
妹宝到北城结婚这件事,无人知道。阮家对外只说梁家接她去北城玩,阿爸阿妈笃定她在北城待不长,爷爷对此也三缄其口,也有人觉察出端倪,三言两语、议论纷纷的,被阮福宝一声暴喝,谁也不敢再“造谣”了。
妹宝觉得在这件事上,阮家德行有亏。
梁鹤深又不是见不得光的人,她结婚也不是见不得光的事,凭什么就不能给人知道?
妹宝把消息发出去,看着对话窗口顶上,对方正在输入的字体闪过两遍,李银泽没再回话,就像信号陡然中断了,屏幕静悄悄的。
被他这一打扰,妹宝组织好的问候措辞也记不起来了,再看时间,竟然十点了,干脆作罢。
妹宝关掉微信,打开程奚音给她下载好的APP,随便刷刷看看,慢慢有些迷糊,不知什么时候睡过去了。
半夜醒来,手机躺在枕边,屏幕还亮着,乱七八糟的视频在自动播放。
妹宝伸手过去,拿起来,睡眼惺忪想点关闭,却不小心点进了广告。
只一眼,屏幕闪现出一个白花花的画面,吓得她乓啷一下坐起,手机被扔到床尾去,床板和屏幕里的人影一起在摇。
好奇想看,又不敢看。
妹宝缩得远远地盯着屏幕,她知道那是什么——曾经撞见过李银泽躲在秘密基地看,事情败露当场,他猛地站起又狠摔一跤,情绪激动得差点抡拳把屏幕砸碎。
所以当时,妹宝就只看到白花花的一团,可她又不傻,小电影是没看过,大电影她可看过不少,仅凭脑补也能想象出个中画面。
思绪回转,她定睛一看,才发现屏幕上的人物并不是活人,只是某些部位特别浮夸,摆弄的动作也很香艳,让人心慌脸烧。
她犹豫再三,觉得放任卡通人这样抖动也很羞耻,于是裹了被子去抓手机。
但却“不慎”……点了进去。
其实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就是一本成人漫画而已,首页还黑字加粗标注着,建议18岁以上人群观看。
妹宝思索片刻,怀着一半求知探索、一半不可言说的心情,欣然接受了此建议。
-
婚礼当天,一切按流程进行,没有发生任何差池。
到场的宾客并不多,都是梁家的至亲挚友,让妹宝期待的起哄自然没有,梁鹤深也没有再“亲吻”她,但她根本没有时间感到失落,这天是她来到北城后,过得最繁忙的一天。
凌晨开始化妆,天亮开始接亲,天公不作美,这天的天气算不得好。
早晨时飘了些毛毛雨,天际雾蒙蒙的,上午时天空变亮一些,也有了阳光,但萧瑟的秋风吹走云絮的同时,又卷来另一片云絮,始终遮掩着那本就淡薄的阳光。
到了庄园,妹宝不必跟着梁鹤深去应付宾客,但血脉最近的几位却无可避免。
她见到了梁鹤深的两位姐姐,大姐梁宛君昨日有过匆匆一面,二姐梁靖宜是第一次见,两位姐姐都是独立女性,身穿飒爽西装,穿着打扮很有格调,还有梁鹤深的两位姐夫,据说是和阿爸一样的年龄,但更显年轻,风度翩翩,言行优雅。
梁鹤深的一对侄儿侄女不太好相处,侄儿穆宇川是大姐的孩子,年龄二十五,侄女冷和雨是二姐的孩子,年龄二十。
前者毕业后在梁家公司挂着一份闲职,模样很酷,上衣下裤破破烂烂,走的是废土风,鼻子上还挂了一个铁圈,即使这样的场合,也不屑将肆意轻浮的行为多做收敛。
冷和雨稍好,无论穿着还是打扮都很高级,能让人一眼看出是出身不俗的千金小姐,就是说话刺扎扎的,好像在场之人没谁能入她眼睛,当然,梁鹤深是个例外,他一个犀利的眼刀过来,大小姐立刻软了声音,佯装甜甜地叫了声:“小舅妈好~”
妹宝赶紧给她拿红包,虽然穆宇川没叫她,但出于公平和礼仪,妹宝还是双手呈了个锦帛喜包给大少爷。
大少爷吊儿郎当坐着,收下了,抬眸睨她,幽幽说了个数字:“十八?”
妹宝腮红铺面,看不出妆容下本来的窘迫表情,只有嫣红嘴唇抿了抿。
大少爷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哼声打量她:“长得不赖,图我舅钱啊?你最好老实点儿,让我发现你有什么坏心眼,你——”
“死定了!”他咬牙切齿的,但余光偷睨着梁鹤深,刻意压低了声音。
妹宝连连点头,转念才觉出他这话说的十分没有道理,又赶紧摇头,倔强地反驳:“才不是!我没有图世叔的钱,我可以挣钱养活自己的!”
“你嚷什么嚷!”大少爷差点站起来,鼓着拳头像要打她。
梁鹤深一个眼刀又过来,大少爷立刻闭嘴了,妹宝逮着机会溜之大吉。
瞧吧,明明是大喜之日,亲吻没有就算了,新娘子还因为一对侄儿侄女忧心忡忡、又提心吊胆到夜里。
亲妈:坐等妹.钮钴禄.宝现学现卖,趁热打铁!
梁先生:李银泽是哪里冒出来的东西?
亲妈:只准你有青梅竹马?
梁先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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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 1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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