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负责鞭打的太监却是幸灾乐祸般地笑,像是毫不在意顾厌之会如何想。
“嘿嘿……”
其余众人皆是如此,看着少年略显狼狈的受刑,脸上毫无同情之色。
要说起这位,名义上还是皇子呢,整日过得却还不如宫内主子们养的宠物。
九皇子看着院中的少年,眼神有些阴暗。
元帝当年废了顾厌之的太子之位后,便再没立太子。
自记事后,只要每每想到顾厌之曾拥有太子之位,就好似在告诉他,如今的皇子之位有多可笑一般。
他想拥有的,是那卑贱东西曾经得到过的。
看见顾厌之这么狼狈,他心下的烦闷才略微好了些。
院门处的鞭打仍在继续,江软心疼地皱起脸。
虽然知道在主角团的影响下顾厌之并不会死,但以往那些一笔带过的剧情,如今却是亲眼所见。
作者也只在后面用三言两语提到过,因为年少时在雪天受的刑罚,以后的顾厌之即便身为帝王,但每逢阴雨天,膝上就必会钻心得疼。
“啪啪……”
院落外九皇子的奢靡华贵,与正受刑的少年形成巨大的反差。
令人无法坐视不理。
江软再也看不下去,把手中的包袱藏在墙角不起眼的位置,再用树枝遮掩了下,便径自跑了出去。
“等等。”
“九皇子殿下,可否听奴婢说一句?”
没人会想到这偏僻的冷宫外会来人,正鞭打顾厌之的太监愣了愣。
一见出现的这张脸是皇后宫里的云画,还真就把手里的鞭子停了下来。
江软见此,连忙小碎步跑了过去,挡在正受罚的少年面前。
院中站着的顾厌之听见熟悉的声音,有一刹的失神。
鞭刑停了后,听见渐近的脚步声,他缓缓地将头抬了起来。
入目所见,正是少女的后背。
偏偏那腰很细,尽管穿着厚重的冬裙,也能看出身板很纤瘦。
却就那么自然而然的挡在他身前。
江软趁眼前的众人都在发愣,回头看了眼,就见少年身体有些明显的僵硬,以为他是被折磨才会这样的,不由更加心疼了。
好好的孩子让他们欺负成这样。
江软扯唇勾了抹笑,想安抚一下他,悄悄地小声说了句:“别怕,我来救你了。”
别怕?她来救他了?
顾厌之盯着眼前的背影,双眸有些暗沉,那双眼中闪过许多种情绪。
从小经历的折磨清晰的告诉他,后背,很重要。
动物的本能,没有人愿意将后背交给敌人。
她如此,是将后背,交给他吗?
自认聪明的少年,眼中漏出从未有过的迷茫和不解。
……
九皇子也微愣片刻,定定的盯了江软一瞬,觉得这张脸有些面熟,却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看过,不由皱眉思索了片刻。
身旁伺候的小太监也是会看脸色的,立刻附耳低声说了些什么。
听完小太监的耳语,九皇子眉心更皱,看着江软道:“母后宫中的人?”
他说怎么觉得脸熟却想不起来,原来是翊坤宫的宫女。
每次母后有吩咐都是让如墨或者如琴传话,自然一时有些想不起来眼前这位。
江软刚才全是凭着本能,冲动之下跑出来的,现在所有人的视线全都看着她,心里不由有些慌乱。
胸口跳得咚咚咚的。
稳了稳心神,她行了个礼,直视眼前的九皇子:“顾……他终归也是皇子,陛下现在还未立太子,虽说殿下乃正宫所出,但陛下仁爱,对众王爷都极好。殿下今日之举,若有风言风语传至陛下耳中,想必会令殿下与陛下心生嫌隙,到时候可就……”
众人不由滞了滞。
就连九皇子也思索了片刻。
元帝自从有废后废太子以后,为堵住悠悠众口,也为青史不留什么黑点,便对所有兄弟手足都极好。
面上也挑不出一丝错处。
就算有脑子的人能猜出些什么,却也不敢妄言。
这话虽说有些揣测圣心的味道,但他们不得不承认,确实极有道理。
大庆皇室子弟,六岁便入国子监,与民间公子哥自然不同,再加上萧皇后很是花费了一些心血,是以九皇子很聪明。
他眉梢挑了挑。
“你是什么意思?”
江软见他追问,就知道这是信了三分,并不直接答话,继续说道:“众所周知,皇子共有四位,八皇子在冷宫,五皇子生母不过是个宫婢,介时若有风言风语传入陛下耳中,那得利的……”
顾厌之是废太子,五皇子没有母族扶持,这两个都是众人眼中无希望于那个位置的。
剩下的十二皇子虽比不上九皇子,但也不同于别人,是柳贵妃所出。
柳贵妃乃宰相柳家的嫡出小女儿,出身高贵,追溯祖上,柳家先后出过两位王妃、一位皇后。
朝堂上,宰相与萧国公爷分庭抗礼。
后宫有一皇后,一贵妃;前朝有一柳家,一萧家,才有元帝坐拥高位。
九皇子眼中深了深。
十二弟不比另外两个,宫中也不是没有不透风的墙,要是被柳家眼线捅到父皇面前添油加醋,那……
两家分庭抗礼,若有一个闪失一家独大,那元帝的位置也坐不安稳了。
思及此,九皇子单手挥了挥,那拿着鞭子的太监见状,立刻将鞭子收了起来,退了下去。
他突然觉得有些无趣,站起身吩咐道:“回去吧。”
身旁的太监们听言,立刻收躺椅的收躺椅,赶忙扶着人上辇驾。
江软见此,提起的心又落了回去。
她很清楚刚才的话不过是装腔作势,刻意夸大事实扯大旗罢了。
国公府要是真这么好推倒,元帝要是这么容易被人上眼药,萧皇后哪能这么多年肆无忌惮的欺负顾厌之,文官的谏言不得把国公府淹死。
也就是现在的九皇子年纪还小,虽然聪明,但格外在意太子之位,比较好糊弄。
眼看着那步辇即将转入拐角,却见九皇子突然回头看了她一眼。
江软被看得莫名其妙。
顾厌之同样看见了那个眼神。
不知为何,他心里莫名有些不爽。
“你很聪明。”
留下这么一句话,九皇子消失在转角处。
见人彻底走了,江软懒得去想别的事,见顾厌之身上那件昨日刚换的衣服已经染上了血迹,立刻皱了皱眉。
“你等一下。”她没忘记藏在树枝下的包袱,现在刚好人都走了,正好回去拿过来。
顾厌之抬眼看去,就见少女鬼鬼祟祟地跑向墙角处,回来的时候不仅关上了院门,怀中还抱了个什么东西。
还没等到他问出口,江软就把包袱塞给了他,快得不容拒绝。
“给你。”
递出东西时,少女的手指细嫩,不经意间划过他有些皲裂的小臂,触感软绵绵的,与他现在难看的手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顾厌之低头盯着被她碰过的小臂,愣在原地。
江软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伸手指了指他怀里的小包袱,“这可是我的全部身家,都交给你了。”
少年沉默着一动不动,江软不敢去推他,只能就着现在这个姿势把包袱打开给他看。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脖颈间,软软的,带着些湿热。
顾厌之错愕到第一时间忘记将人推开。
江软拆开包袱,凑近他低声道:“这可是我的全部身家了,真的没骗你,虽然里头银钱少了点,可好歹还有十两银子呢。没办法,以前爱买胭脂,剩得没那么多。”
她又掰着手指头说:“你看,上次加上这次,我救了你两次,就当功过相抵了好不好?”
话说到最后,江软嗓音中染上几分无理取闹,却并不令人反感。
顾厌之看着怀里的包裹,长睫微垂,氤出淡淡的阴影。
好似有什么事情突然变得不受控制。
那双明媚的眸中是以往前所未有的干净,如盛满万千星辰,他深深地看着。
顾厌之没说话,气氛突然有些尴尬。
而江软还在等着他答话,她仰头看他,却见少年抿紧下唇,深情认真,直直的盯着她眼睛看,那深沉的眼神就跟要剜了她眼睛一样。
下一刻,就见顾厌之突然说了句:“好。”
这声音极沉极轻,却清晰的落入江软耳中。
足以令她开心。
那笑容才刚扬起来,就见刚递出去的包裹被直直的推了回来,以不容推拒的强势,塞回了她的怀里。
江软的笑霎时僵在脸上。
“还给你。”
顾厌之没去看她的脸,语气有些生硬。
虽然不知道她为何顶替云画的身份还要补偿般对他好,但他也不会问。
但她并没有对不起他,他自然不会收下这些东西。
关了许久的心防似有松懈之意,从未有过的诡异感情也好似慢慢涌进心间。
这感觉太过陌生。
他不敢,也不许自己有妄念。
江软却以为他还是在生她的气,虽然不知道哪句话说错了,令她十分头疼。
“是我哪句话说错了吗,你别……”
她的话还未说完,顾厌之将其打断,他垂下眼帘道:“对我这样的人,不值得的。”
她没有必要如此的。
更何况,还是为了他,一个连宫妃们豢养的宠物都不如的皇子。
不值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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