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白天赶路劳累,又或者是见到燕清野之后让沈幼欢**裸地感受到了危险,夜晚沈幼欢便做噩梦了。
她梦到了自己十八岁那年父母双双出了车祸,她一个人跪在灵堂里,四周全是黑白的虚无。沈幼欢大喊着“爹!”“娘!”从梦中惊醒过来,冷汗浸透了整个衣衫。春红绿柳听见沈幼欢地惊呼,赶忙进来点燃了烛灯。
暖黄的烛光瞬间布满整间寝殿,让沈幼欢不由得觉得心安。
“小姐,您做噩梦了。”春红用热水打湿了手帕,替沈幼欢擦去面上的汗珠,
沈幼欢摆手示意自己没事,接过绿柳递过来的热茶,大口大口地喝了下去。
春红见沈幼欢的衣衫湿了,便把手帕递给绿柳,自己则起身准备出去,“奴婢去打水伺候小姐沐浴。”
沈幼欢本想着这是在行宫不是在相府,不太想麻烦旁人,但又觉着没必要委屈自己,便允了春红去打水。她靠在床头,让绿柳帮忙揉着太阳穴。
很奇怪,她梦到父母为什么会下意识喊出“爹娘”二字?仿佛这才是刻在她骨子里的记忆。不过沈幼欢现在人累得慌,懒得去深究这个称呼的问题了,暗想应该是她最近在书中世界生活久了造成的影响吧。
沐浴回来后的沈幼欢睡得很香,早上是被春红喊起床的。
“小姐,一会儿启幕仪式要开始了,万不可睡过头啊。”春红把沈幼欢从床上拉起来。
等沈幼欢醒过神来,春红绿柳已经替她收拾妥当了。
镜中的少女着一袭枫叶红色的骑射服,袖口利落收窄,腰间一条玄色织金束带将她不盈一握的腰肢与初显窈窕的身段勾勒无遗。裙裾并非寻常的广袖流仙,而是裁作前后开衩,行动间隐约可见其下同色的绸裤与一双玄色小靴,爽利又不失贵气。
衣衫的红衬得她本就莹润的肌肤愈发娇嫩,青丝并未梳成闺中女儿复杂的发髻,只高高束成一束马尾,以一根镶嵌着红玉的金钗固定,鬓边不留一丝碎发,更显出一张玉雕似的小脸眉眼分明,顾盼间神采飞扬。
这一身装扮既有明媚鲜妍,又添了几分飒爽英气。
春红绿柳在一旁夸赞着沈幼欢,“小姐果然穿什么都好看!”
沈幼欢倒也是第一次做这身打扮,望着镜中的自己不觉有些新奇,“没哪里奇怪吧。”
“怎会奇怪?”绿柳替沈幼欢整理着衣摆,“小姐是京城第一贵女,寻常女子压不住的颜色,咱们小姐穿着的这叫一个好看,保不齐秋猎回去又有多少人要来咱们相府提亲了。”
“京城第一贵女,”沈幼欢唇角微扬,对着镜中身影轻轻道,“合该如此。”
原主有着这么好的家世,是当朝宰相嫡女,皇贵妃的侄女,生来就该如此明艳张扬,让万人瞩目,而不是落得原书一个人在寒冰腊月坠湖的结局。
果然不出意料,沈幼欢一露面会场,霎时成了攫取所有人目光。她却恍若未觉,只微扬着下巴,步履从容地穿过自动分开的人潮,径直走向沈从述所在之处。
“爹。”沈幼欢走到沈从述面前。
沈从述正与同僚叙话,闻声转头,目光落在女儿身上时都觉得有些惊艳。他心中暗自骄傲不亏是自己的女儿,就该这般光彩照人。
“欢儿来,坐在这边。”
在另一旁的长廊上安宁公主跪坐在皇贵妃的斜后方,注视着沈幼欢从入场到落座。
她看见沈幼欢眉眼间与生俱来的骄矜与烂漫,心中不由得燃起一阵火。
安宁公主的母妃份位低,又不得皇帝喜爱,根本不被允许参加这种仪式,她只能跟在皇贵妃身后,被她看管着,穿什么做什么都得不到自由。她心有不干,明明自己是皇帝唯一的女儿,大晟唯一的公主,凭什么她要活得如此憋屈。母家没有地位,自己也不入父皇的眼,她这个公主空有个头衔,就像是个笑话。安宁公主的指甲深深陷入肉里,她的恨让她根本察觉不到这点痛。
这都是因为什么,因为皇贵妃,因为她沈家!如果没有皇贵妃独宠六宫,如果沈从述不是宰相,如果相府没有这么一个嫡女,自己会不会今天又不一样?
皇贵妃像是感觉到什么似得,淡淡朝后撇了安宁公主一眼。安宁公主瞬间一阵胆寒,她对皇贵妃有着刻入骨髓的害怕,她永远记得小时候自己总被皇贵妃叫去长春宫羞辱,皇贵妃会把她贬得一文不值,还会寻着理由罚她。安宁不是没跟母妃说过,但祥嫔让她忍,告诉她忍着忍着日子就会好了。
可笑的是当时的安宁不知道皇贵妃这么做的理由,却真得相信了祥嫔的话,等她反应过来,她已经变成了现在的模样。
一旁的燕清野也察觉到了皇贵妃的动作,他余光中看见卑微低头的安宁,冷笑一声。有的人习惯低头,那么这辈子就抬不起来了。燕清野很快收回自己的视线,安宁的事跟他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他还要继续主持仪式。
随着燕清野挥一挥手,号角长鸣穿透云霄,瞬间压下了所有嘈杂,百官与各家子弟按位肃立,内侍官清亮悠长的唱喏声划破长空,“陛下驾到!”
在身着礼服的皇室亲贵与文武重臣的簇拥下,皇帝缓步登上高台。他虽已至中年,身形却依旧挺拔,锐利的目光扫视过台下众人,不怒自威。
“参见陛下!”
山呼海啸般得行礼声中,皇帝虚抬右手,声若洪钟,“平身!”
“今日秋猎,非为游娱。乃效先祖,习武振兵,扬我国威!望尔等儿郎,弓开满月,箭逐流星,尽展我朝英武之气!”
话毕皇帝擎起御弓,一箭射向天际,秋猎正式拉开了序幕。
沈从述不会拉弓射箭,但他要陪在皇帝左右,他温声嘱咐了沈幼欢几句,便去了皇帝身边。
沈幼欢目送沈从述离开后转过身凭栏而立,望向台下。骑在马上的各家子弟,他们有的想在秋猎上拔得头筹,有的则想借此良机崭露头角,为自己和家族铺就一条通达的青云路。
燕柯临翻身上马,玄黑色的身影冷峻如山,他的目光似是无意间掠过沈幼欢的方向,和沈幼欢再次对视上,这次他依旧很快收回了自己的视线,一勒缰绳策马向猎场深处行去。
沈幼欢撇撇嘴,燕柯临不想看到她,她还不乐意见到他呢。
“幼欢妹妹。”安宁公主带着侍女过来,她顺着沈幼欢的视线望过去已经谁都瞧不见了。安宁公主早在走来的路上就掩藏好心底的情绪,现下温柔开口道,“妹妹可是好久没来宫内坐坐,本宫实在是想念得紧。见妹妹这副打扮如此英姿,是也要参加围猎吗?”
大晟礼法对女子并没有什么过多的约束,她们既可吟风弄月,亦可仗剑沙场,自然参加得了围猎。刚刚就有几家武将的女儿纵马进了围猎场,气势完全不输一些男儿。
“臣女参见公主殿下。”沈幼欢听着来人的自称,便猜到对方的身份,规规矩矩行礼,“劳公主殿下挂念,是臣女的不是。臣女昨日感到身子不适,眼下还没好,便不去参见围猎了。只是这衣服是一早准备好的,便换上了。”
“既身子不适,是要好生将养。”安宁公主走近沈幼欢,拉住她的手,“不如让本宫带妹妹去转转吧。”
沈幼欢望向安宁,她摸不清楚眼前这位公主想做些什么。她多少对安宁的举动有些怀疑,若是她与安宁很熟悉,春红一定会同她说的,但春红几乎是从未提起过她与这位公主有什么交情。
可她俩不熟悉,为什么安宁公主要来找她?沈幼欢记得安宁公主的生母不受宠,份位不高,小时候是养在皇贵妃膝下的。相府和皇贵妃之间的关系又太过复杂,谁知道安宁公主又安了什么心。
沈幼欢抬起眼,迎上安宁公主那双始终含着盈盈笑意的眸子,她倒也不畏惧安宁公主会做些什么,毕竟在行宫内这么多人的眼皮子地下,一个地位不高的公主,还不敢把她怎么样。
“好啊。”沈幼欢笑眯眯地答应了安宁公主的邀约,正好可以借此机会试探一下公主对驸马的想法,有没有惦记上她的长兄。
二人相伴下了高台,安宁公主拉着沈幼欢,随口品评着今日猎场周围的种种。沈幼欢面上挂着得体的微笑,实际上却是难受得很,她此时此刻太能感受到不熟悉的人硬扯话题有多难受,完全没有与许云秋谈天时的轻松愉快。
“臣女听闻陛下近来正为殿下留心驸马人选,不知殿下今日可曾见到合眼缘的?”沈幼欢装作不经意地问道。
“好妹妹,你当这婚事是本宫自己能做主的么?”安宁公主唇边那抹苦笑转瞬即逝,“本宫生来就是皇家的人,一举一动皆与国祚有关,不岂能如寻常女儿家那般,随意选个长得好的,或是一时心动的便可以嫁了。”
沈幼欢总觉得这话听起来怪怪的,怎么有种在骂她的感觉。她又不是不知道安宁是大晟唯一的公主,但这样的人骄傲应是与生俱来,为何要通过言语上的贬低来突出自己的尊贵。她本来听前半句还想心疼一下安宁,贵为公主也有身不由己的时候,不过听完,沈幼欢觉得这种人也没什么好心疼的,她有自己的自洽。
唯一可以庆幸的是,这公主并未注意到沈鹤栖。
“瞧我,光顾着与妹妹说话,竟差点误了正事。”安宁公主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恍然,“父皇方才还嘱托了些事情需本宫去办,今日便不多陪妹妹闲话了。”
沈幼欢垂下眼眸屈膝行礼,“恭送公主殿下。”
直到那抹端庄的宫装身影在侍女簇拥下渐行渐远,沈幼欢才缓缓直起身子,她也不想和这公主多说些什么。
终于摆脱了安宁,沈幼欢伸了个懒腰,想要回去休息补觉。可当她刚往前走了几步,就发现事情不对劲了。
这是哪儿?
她光顾着和安宁公主掰扯,根本没在意自己走到哪里了,春红绿柳也没陪在她的身边。
完了完了,沈幼欢是个彻头彻尾的路痴。她之前从未来过行宫,这一块居然连个侍卫太监都没有,她是被安宁公主带到哪里去了。
沈幼欢捶了捶自己的太阳穴,终究还是大意了,看来原书的剧情点要被触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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