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书冷冷抬眼看她，裴瑶只觉得遍体生寒，一股难言的恐惧压上心头，一时间嗓子像是被堵住了，说不出话来。
裴瑶讪讪的闭嘴了。
季书给他撑着伞，轻声安慰着人。
李洋脚程挺快，他跑着下去，一路上摔了跤就马上爬起来，到最后嫌撑着伞跑太慢，伞也收了，到柳大夫家的时候整个人都跟在泥里打过滚似的。
“这是咋了？”王勤远今天有点鼻塞，王桂花带他来拿点药吃，见他这幅狼狈的样子，惊讶道。
“柳，柳大夫，快，快……”李洋气喘吁吁的，要不是这几个月干农活锻炼了一下，这深一脚浅一脚的从山上跑下来他都受不了。
“慢点，慢点。”柳大夫扶住他，也不嫌弃他满身泥，拉了把凳子来让他坐下，给人倒了杯自己泡的药茶。
李洋喘了口气，一口气把茶水喝完，拉着他就走：“柳大夫快！裴瑶，还有程阮他们掉下山坡了！”
嚯！
柳大夫一听这话马上起身，拿着药箱跟他一起出去：“在哪里？快，王妹子麻烦你多喊几个人，万一摔出个好歹总得有人扶一把。”
王桂花没想到是这么大的事，马上应了，让孙子先待在这里，她出去喊人。
李洋虽然急，但还记得柳大夫年纪大了，淋这么一场雨恐怕不好受，眼疾手快的扯了墙上挂着的雨衣：“柳大夫！您先穿上！”
柳大夫把雨衣一套，两人迅速跑了出去。
王桂花也马上撑着伞去相熟的人家里喊人。
……
这边山坡底下，季书跟程阮靠在一起，裴瑶就显得可怜多了，一个人坐在树下，还没有伞，整个人都被雨浇透，风吹的刺骨。
可她不敢再作妖，她总是能想起季书看过来的眼神，那不是说排斥厌恶，而是一种没有丝毫感情的注视，仿佛她不过是一块石头，一颗杂草，而他是更高维度的存在，是冰冷学不会类人感情的机器。
裴瑶只觉得身上的冷跟骨子里的完全不一样，直击心脏，无论怎么搓揉都无法回暖，她浑身颤抖着，一句话都不敢说。
“程阮！季书！”
“瑶瑶！——”
村里人顺着山路找上来，一路喊道。
季书张嘴应了一声，李洋他们有了方向很快就追过来。
山坡太滑了，泥土湿滑，下去了很难再上来。
“你们怎么样？有没有受伤？”柳大夫在上边问道。
“小阮腿好像错位了。”季书轻轻捏了捏他的脚腕，肿起一大块，而且摸着硬硬的。
“那不太好办。”柳大夫嘶了一声，“我下去看看。”
山坡湿滑，他们带了绳子，柳大夫提着医药箱，腰间系着粗绳，一点点往下走。
季书去接了他一下，柳大夫平安落地，一站稳马上提着医药箱往程阮那边跑。
“我给你正一下，小程你忍着点。”柳大夫摸了摸，确实是错位了，正骨一下就好了，疼也就疼一下。
程阮点点头，季书把手伸了过来，挽起袖子，让他疼了就咬。
程阮本来没打算咬，只是抱住他的胳膊，可柳大夫手下一用力，他额上冷汗直冒：“唔！”
下意识咬在了面前人的胳膊上。
季书面不改色任他咬，另一只手安抚的拍他的后背：“没事了没事了。”
柳大夫动作很快，十秒钟不到的功夫就已经把他错位的骨头正回来了，只是那股疼痛好像还萦绕在脚踝处，程阮总觉得脚腕怎么动都不舒服。
“对不起。”松开他的手臂，季书手臂上已经被指甲扣出十个印子了，那个齿痕更是泛着血丝。
“这有什么，一点都不疼。”季书把袖子放下，遮住齿痕，笑道。
知道他是在哄自己，程阮抿了抿唇，没说什么。
大雨说停就停，这会儿已经不下了，村民们在上边放了绳子下来，季书把外套在他腰间裹了一圈才给他缠上绳子，然后自己在后边托着他，慢慢上去。
上头的村民拉了他们一把。
季书抹了抹他脸颊上沾到的泥，跟几个村民道过谢准备先走。
“快回去吧。”柳大夫拍了拍他的后背，让他回去了再给程阮换一遍药，煮点姜茶喝喝驱寒。
季书仔细记住他说的注意事项，背着程阮先回去了。
“不疼了。”
程阮看他一直蹲在身前看他的脚踝，眼里的心疼简直要溢出来，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季哥，想吃酒酿圆子。”
他们前几天上镇上买了一罐人家自己做的醪糟，怕坏一直放在井水里冰着呢。
“好。”季书这才起身，小心翼翼的给他换了衣服拿热毛巾擦了一下身上，然后在他身后垫了两个枕头让他靠的舒服一点，转身去了厨房。
半个小时后，季书端着一碗红糖酒酿丸子进来。
他也没递给程阮，就端着碗喂他。
吃了点东西再加上盖着被子捂了这么久，程阮浑身暖洋洋的，在季书的要求下又喝了一碗姜汤，然后抱着被子沉沉睡去。
他睡着后季书轻轻退出去，没有回房间，而是撑着伞去了村大队。
他把写好的信交给村长请他明天帮忙寄出去才回来。
回来的路上正好碰见李悦悦搀扶着裴瑶送她回去。
季书脚步不停，只是在跟她们擦肩而过的时候微微侧头看了一眼她。
裴瑶忽然顿住，脚步也迈不出去了，僵硬在原地。
她注视着季书的眼睛，银白色，冷淡扫过来时不含一丝情感，但她却觉得自己被看透了，脑子里属于后世的记忆忽然被一只看不见手杂糅成一团，裴瑶脑子一疼，向后仰倒过去。
“裴瑶！裴瑶你怎么了？！”李悦悦惊呼一声，使劲全身力气接住她。
季书眨了一下眼，只觉得自己的记忆似乎闪烁了一下，刚刚发生的什么已经完全忘了。
他漠不关心的看了裴瑶一眼，转身离开了。
回到程家，他给坐在窗前看书的青年披上一件外套：“软软。”
“嗯？”程阮抬头看他。
“我们搬到省城去好不好？以后高考也方便。”季书笑了笑，提议道。
他突然提议，从前都没跟自己说过，程阮愣了一下，但还是很快同意：“好呀。”
说走就走，程阮给哥哥寄去了信，程临在回信里表示无论他去哪里都支持他的决定，还随信寄来了大额金钱，让弟弟好好读书，其它什么都不用担心。
值得一提的是裴瑶从哪天回来之后昏迷了三天才醒，她醒来后不停的说自己的记忆消失了，说她是来自后世的人，裴家父母以为她中了邪于是请了神婆过来，被灌了几碗符水之后裴瑶像是被治好了，她再也不说那些奇怪的话了，只是性格又变得有些内向了，经常一个人坐着发呆。
一个月后，搬家前夕，宋淮生来给他们送行。
“真的就要走了吗？”宋淮生帮着一起把东西放在季书雇来的牛车上。
“嗯，省城离考点进，以后我哥哥回来也方便，不用再转车了。”程阮笑嘻嘻的。
他们本来是准备去了省城租个房的，结果不知道什么时候季书在省城买了房子，说是一幢三层小别墅，还带个小花园，程阮好奇极了，迫不及待想搬过去。
季书在他家住的日子里给他的都是最好的，家具家电程家一应不缺，程阮知道男人的家世背景估计极好，但从来没好奇过，毕竟季书待他的真心毋庸置疑，其它的就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宋淮生叹了口气：“好吧。”
他跟季书程阮都很合得来，跟其他人的关系其实淡淡的，他们一走，他也就突然孤单起来了。
“高考前要来找我们呀。”这几个月的相处，程阮是真心拿宋淮生当朋友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脸严肃，“我们还要上同一所大学呢。”
宋淮生一愣，笑容灿烂：“好！”
他们很快离开了村子，坐上了去镇上的牛车。
他们要先去镇上坐客车去县城车站，然后再从县城去省城，路上估计要一整天。
不过反正就忙活这一次，无所谓啦。
去省城的大巴上，程阮跟他并肩坐在一排，看着窗外的落日。
火红的太阳挂在天上，周围的云都是通红通红的，他眯了眯眼睛。
“刺眼吗？”一点神情上的小变化，他甚至连手指都没动一下，却依旧被季书察觉到了。
男人拿了一件外套，伸手挂在了他车窗旁边挂窗帘的地方，小声询问：“要不要换个位置？”
“不用。”程阮摇了摇头，头倚在那件外套上，掩在衣袖下的手轻轻勾住了他的食指。
察觉到他的小动作，季书也不动声色的握回去，两人相视一笑，没在说话，身边却满是亲密的氛围。
抵达省城已经天黑了，行李他们在县里的时候找人寄了过来，要明天才到，因此只是在街边的国营饭店吃了饭。
季书买的房子很漂亮，周围都是独栋的小洋房，这一间有着白白的屋顶，门前的小院子里精心种着花草。
“好漂亮。”程阮推开屋门，房子里是有家具的，都是西式的装修，格子桌布有一种闲适的感觉，他回头拉上季书的手，“是我们的家啦！”
季书点头，眼里笑意浮动：“嗯，我们的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