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文臣的武将(文臣攻X武将受)

1

士林都说,陈玄陈墨卿是一个温文尔雅、沉静寡言、春风和气的人。

虽是言官,却不惹人生厌——这其中究竟有几分是看在陈御史那张唇红齿白、清隽秀美、貌赛潘安的“薄面”上,就不得而知了。

但羲渠不这么想。

羲渠恐怕是满朝廷上下,唯一不这么想的人。

2

羲渠是左右两班文武群臣中最壮、最高、最硬、最凶的那个。

大家私下都说,羲渠怕不是神兽“犀渠”转世,不然怎生得一副又黑又硬的铁牛模样。

至于为何都是私下里说……

毕竟同僚一场——

若非同殿为臣、不得不并排而立,大街上迎面碰上,大家都会心寒胆颤地绕路走的。

但群臣侧目,全不影响羲渠深受重用。

羲渠在战场吓敌之能无以伦比,为上国开疆拓土功勋卓著,又是皇帝自小协同长大、知根知底的亲密伴读,太子时期就已十分倚仗,登基之后更是分外倚重。

大家因此对羲渠又畏又惧、纷纷敬而远之。

唯独一人不这么想。

作为皇帝青梅竹马的另一个伴读,陈玄并不害怕羲渠。

更不肯“敬而远之”。

3

羲渠拄着下巴瞪着陈玄,面上的神情不耐又窝火,看起来凶恶非常。

陈玄跟没看到似的,仍自顾自里里外外地忙活,将一大盒打包好的各式伤药塞进羲渠已堆成了小山的行李堆中,边不停嘴地将其中每一样的药性毒性外敷内服等等讯息一一介绍给他。

羲渠听得头晕,又一次忍不住质疑起同僚们看人的眼光——

这明明是个很絮叨、很唠叨、很聒噪的人啊!!

陈玄见他不肯专心,秀眉一竖,两步转到他身前,拾起一个白瓷瓶子就往他手里塞,反复来回地念叨着什么“圣药”“疗伤”“一定带好”云云。

羲渠余光瞥了眼那堆小山似的行李,一时头大如斗,干脆强硬地将瓷瓶往陈玄怀里一扔,起身否道:“不拿不拿,通通不拿。累赘甚矣!”

边大踏步朝门外走去。显然不愿再听。

陈玄恼怒地瞧着他拒绝一切的背影,恨恨地咬了下唇。

4

“墨卿想去随战?”

皇帝有些吃惊。

“墨卿不识武艺,随军赴战,太危险了吧?”

皇帝委婉地劝道。

“但如果墨卿坚持……”

皇帝宣人草草拟了个圣旨。

“那就监军吧。”

皇帝允准了。

5

“监军?什么劳什子的监军?!”

羲渠有些生气。

“陛下若不信我,兵符交还陛下就是!何必寻个监军过来辱我?”

羲渠有些委屈。

“无意辱我……是墨卿非要?”

羲渠有些迟疑起来。

“……那,那好吧。我会顾好他的。”

羲渠迟疑着答应了。

6

陈玄高高兴兴地随大军上了路。

赶路的第三天,就跌下马爬不起来了。

羲渠将人抱到床上,气得破口大骂:“没有这个本事,就别揽这个活!非要跟来做什么?!”

陈玄哼哼唧唧地忍着痛,红着眼睛委委屈屈望他,嘴里来回念着君君臣臣文文武武的酸文酸曲,念得羲渠没了脾气,扭头找人搞来了一个车驾。

7

陈玄在马车里趴到了边陲。

战机不等人,扎营的第二日,羲渠就整军出发,先击退了北来敌军的第一波突袭。

冬日将近,南下袭扰的压力越来越大了。

成功将人压回了百里之外,羲渠领兵而回,疲惫不堪,只想躺在床上好好舒展一下筋骨。

迫不及待地解散人马,羲渠掀帘进帐——

然后又退了出来。

羲渠疑惑地看了看四周,而后又掀了一次。

……?

横铺在墙边的那一排木箱是什么?

床侧的那个矮榻是什么?

那个书篓子又是什么??

……

是谁动了大将的营帐?!

8

陈玄是皇帝钦点的监军,这是圣旨说的。

监军的需求和大将的同等重要,这是羲渠说的。

——羲渠简直想回到那时把说这句话的自己给掐死。

但在军营里蚂蚁搬家似地折腾来折腾去也太不严肃了。

羲渠只能默默地认了这个现况。

9

同居生活倒是相安无事。

毕竟两人是青梅竹马,自小混在一处的,什么没给对方看过?

而且羲渠其实并不反感陈玄在身边。

他甚至挺喜欢陈玄,方方面面都喜欢。

只除了陈玄那张嘴。

羲渠自小没有娘亲,都是糙汉父亲一手拉扯大,在遇到陈玄之前,羲渠从没被人念叨过。

羲父所有话都只说一次,军令似的,总要羲渠令行禁止。

但陈玄不同。

陈玄打小话就贼多,又特别喜欢照顾人,却总被家里约束着不能多言,闷得要死,一出家门(入宫伴读)看到小同僚羲渠没有母亲这么可怜,顿时爱心大爆发,把人照顾得无微不至,天天围着羲渠絮絮叨,生怕常常独来独往的羲渠感到寂寞。

并不觉得自己可怜寂寞的羲渠彼时虽然不理解,但也不讨厌,甚至偶尔还依赖了起来。

羲渠全盘接受、欣然依靠的乖巧模样狠狠取悦了陈玄,陈玄于是变本加厉,天天把心拴在羲渠身上,好似恨不能将一整颗心都捧给羲渠。

大略知道自己对羲渠起了别样心思,是在陈玄十来岁、初次梦遗那会儿。

陈玄忆及自己在梦里对羲渠这样这样那样那样还乐此不疲的时候,人都傻了。

陈玄家教甚严,自知逾矩,便自觉远离,闭门读书,刻苦深造,将嘴上不能说的通通诉诸于笔下,还搏出了个以笔代刀、切中肯綮的美名,高中状元之后,便被刚刚继位的皇帝钦点到了御史台。

那时,羲渠已在战场上搏了四年命。

在朝堂上重逢时,羲渠还是独身一人。

独自居住,独来独往。

朝中人人都自称同僚,却人人都对羲渠避如蛇蝎。

皇帝曾公开出言为羲渠招亲,却满朝寂寂、无人应承,最终惨淡收场。

陈玄看在眼里,疼在心上。

——那么好的羲渠,他想要不敢要的羲渠,你们竟然嫌弃?!

陈玄做足了准备。终于熬到父母退职离京。

他决定自己上。

设法同路,是陈玄的第一步。

设法同居,是陈玄的第二步。

9

陈玄悄摸摸地在心里筹谋第三步。

但正事也不是完全闲着。

陈玄天天黏着羲渠,看他指点战阵,布置兵法,一点一滴都记在心里。

他还带了许多书籍。

兵韬武略,战策战阵,那些陈玄曾经最不喜读的文字,他都一一硬啃了下来。

他说的话越来越有用,羲渠听得越来越认真,甚至偶尔会像小的时候,对他露出那种“乖巧”“依赖”的模样来。

——其实只是在接受更加合理的建议。

但陈玄非常满意。

唯一苦恼他的,只有一件事。

怎么踏出他的第三步。

10

战场毕竟是铁血金戈、生杀搏命的地方,受伤在所难免。

羲渠也不真是铁做的,他身上的疤痕,也是他荣誉的血证。

在一场艰难的胜利中,羲渠挥刀将敌将枭首的同时,也被对方一剑洞穿了胸腹。

羲渠是被人抬回大帐的。

陈玄脸都青了。

看着羲渠身上泹泹冒血的伤口和从未见过的、羲渠毫无血色的脸,陈玄心痛如绞、战栗不止,让随同的军医都害怕他就这么晕了,赶紧叫人给他扶了出去。

稍后再回来,羲渠上身已经裹满了绷带,正皱着眉头躺在床上发呆。

听到有人掀帘的声音,羲渠立刻转头来看。

陈玄默默地走到榻边,脸色惨青似鬼,头一次默不作声、安静地望着羲渠。

羲渠被他盯得心里发毛,禁不住出声安抚起来——

“那白瓷瓶子里的还真是圣药,一撒上就止血了,连军医都说好。”

“没伤及要害,处理得及时,躺几天,伤口长上就没事了。”

“虽然中了一剑,但我把那人的头砍了下来,不亏。”

“……”

“……墨卿……”

羲渠唤了一声,迟疑着开口:“我不痛……”

像是终于摸对了门,陈玄眼睛蓦地一红,簌簌落下了泪来。

羲渠手足无措地瞧他,自己又不敢乱动,怕伤口裂了渗血,反叫人哭得更厉害。

毕竟这事,以往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曾经,少年羲渠为还是太子的皇帝挡了一剑,自己受了重伤,彼时别有他事、后来赶到的陈玄也是这样,盯着他的伤口默默地掉泪。

梨花带雨似的。

少年羲渠被他哭得心里一抽一抽地疼,几乎盖过了身上的痛,忍不住爬起来想安慰他,却牵动了伤口,红花花的血一下子浸透了白布,骇得羲渠不敢再动。

因为一旁的少年陈玄已经哭得稀里哗啦了。

成年陈玄有了些进步,却只是将情绪都憋回了心里。

成年羲渠犹豫了半晌,动了动胳膊,轻轻牵住了陈玄的手。

11

羲渠的伤口被陈玄一手包办下来。

每天换药的时候,陈玄都在在羲渠的身边晃来晃去,手指每每擦过羲渠的皮肤,都叫羲渠感到害怕——

害怕自己异样的反应会被陈玄发现。

羲渠试着拒绝了几次,但陈玄对这件事坚持得要死。

而且总是一边换药,一边把军医交代的各项事宜都细细再叨咕一遍。

羲渠听得耳朵都要长茧了。

头几天羲渠还认真听,想让陈玄好受一些。

可一连十天了,羲渠实在忍不了,伸手使力推开陈玄,不耐道:“我都好了。没大事了。不用这么……”

“谁说好了?军医都没说好了!哪里好了?!”

陈玄粗暴地打断了他。

羲渠一呆。

陈玄红着眼睛气鼓鼓地瞪着他,委屈至极似地说:“你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说也不听,左耳进右耳出……被剑捅穿是什么小事吗?军医说要是感染就麻烦大了!你皮实,你厉害,你不在意!可就算你不在意,我……也有别人在意啊!”

陈玄虽然一贯唠叨,却从没用这么大的声量吼过他。

羲渠被他吼得一愣一愣的,但总算听到了最关键、最大声的最后一句。

陈玄……在意。

羲渠冒出了一个自己都不敢相信的、荒谬的想法。

12

羲渠开始失眠了。

他一直在想那个念头。

他不敢相信,又觉得似真。

他期待是真,又害怕是真。

万一是真的,他该怎么办?

陈玄家教甚严,父亲也绝不可能接受……

他独自惯了,但怎能把陈玄也拖累成一个异类?

可左思右想毕竟不是羲渠的性子。

羲渠失眠了两天,便决定先做些什么。

13

羲渠的伤口的确愈合得很好,十来天就结了痂,不使力碰它,已不会痛了。

羲渠觉得时机正好。

陈玄如往常一样,絮絮叨叨地围在他的身侧换药。

羲渠一个字都没听,他只专注地感受着陈玄触碰自己的指尖,耐心地等到了某一个合适的位置,而后迅捷地将它一把抓了住。

陈玄蓦地一僵,吃惊地看向羲渠。

羲渠伸手揽住他的脖颈,将人带入了床榻。

陈玄:……?

然后跨在了他的身上。

陈玄:……??

羲渠自顾自地开始解他的衣服。

陈玄:……???

14

陈玄不是唯一一个在十来岁时意识到自己春心萌动的人。

羲渠也是。

更有甚者,羲渠梦见的,是自己在下位的秽乱模样。

这简直匪夷所思。

少年羲渠不肯接受,就此一门心思扑上了战场。

战事胶着的时候,的确可以暂时抛开这些。

但稍微清闲下来,或者稍微喝一点酒,羲渠就会念起陈玄。

他多年不曾见过陈玄,所以他脑海里的,永远都是少年陈玄一边耕耘,一边废话连篇的模样。

羲渠渐渐地,把这念想变成了娱己的秘密。

直到他在朝堂再遇陈玄。

陈玄如皎皎之明月,在一众残星中熠熠生辉。

温文尔雅,沉静寡言,春风和气。

与少年时全然不同。

羲渠忽然,就不念了。

他将少年陈玄悄悄埋进了心底。

然后继续,一心扑在战场上。

羲父找皇帝请旨赐婚的时候,羲渠也没有反对。

果然没有结果。只是多余叫他……看了笑话。

羲渠不介意。却多少有一点在意。

可陈玄竟然追了过来。

像小时候一样,在他面前絮絮叨叨,喋喋不休,家主人似地吩咐这吩咐那。

羲渠禁不住,又亲手扒开了自己心里的那座坟,悄悄地重新念了起来。

15

如果不是睁眼的时候看见身侧正酣睡着的羲渠,陈玄简直以为自己做了一场大梦。

陈玄小心翼翼地抬手,虚虚地抚着羲渠的脸。

隔着一寸的空隙,工笔似地白描着眼,眉,颊……唇。

陈玄的嘴巴还清晰地记得那双唇的味道。

他禁不住趋近,又细细品尝了起来。

羲渠被吻醒了,便不甘示弱地衔了回去。

结果白日宣淫,又翻滚了两次。

16

“所以,你真的喜欢……爱慕我?”羲渠问陈玄。

陈玄红着脸点头。

羲渠神色复杂地叹了口气。

陈玄察言观色,立刻大表决心:“家里人我都处理好了,他们不会反对的。羲伯父那里,我也会去好好说,一定争得他老人家同意。还有,还有陛下,他已经答应,时机成熟,就给我们做媒……”

羲渠:……

陈玄越说越没底气,声音越来越小。

羲渠苦恼地瞧他,这时才开口:

“我只是在想……”

他停顿了一下,又叹了口气。

“……你在我面前唠叨过那么多话,为什么一句都没说到过点上?”

“非要……非要……”

羲渠的脸颊微微热了起来。

他支吾了一会儿,红着脸补完了下半句:

“……非要我干了才说?”

【end】

【补完一些没用上的场外设定】

1 昵称:

陈玄称呼羲渠的昵称,是“羲卿”

羲渠称呼陈玄的,是陈玄的字,“墨卿”

2 墨的雅称之一是陈玄

3 犀渠的一个特点,是叫声如婴儿。羲渠当然不,但声线不算很粗(与身材相比),平时不显,但咳……的时候,叫起来很好听(陈玄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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