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放学辅导时顾为覃变成了那个时不时就瞥一眼手表的人,覃涣没有顾为覃那样好的伪装和耐心,在顾为覃第二次瞅表盘时覃涣就忍不住问:“你着急回家吗?”覃涣放下笔:“如果有事今天就到这里吧?”
顾为覃抬眼看向覃涣:“你不用给高一的补习了?”
覃涣下意识回答:“不用了。”接着他蓦地反应过来,瞳孔一颤,顾为覃观察着覃涣猛然变大的眼睛和惊讶到微张的双唇,覃涣太好猜了。
每次辅导早到晚走的人这两周却频频要求早些结束,然后一人在自习室待到原定的辅导时间,还有那摞压在卷子下的高一笔记,当他是瞎的吗?顾为覃转着笔歪头直勾勾盯着人,不过给高一学弟补习是顾为覃猜的,没想到覃涣这么容易就被套出话了,不仅好猜还很好骗嘛。
至于为什么要给人补习赚钱,赚来的钱用去了哪里,这几周也没见覃涣带什么新东西,唯一新的就是周六自己生日时覃涣送的蛋糕。
顾为覃问过那家店的客服,覃涣定的那款蛋糕将近五百块,如果这钱全是覃涣通过补习赚到的,那他为此准备了多久,他是什么时候知道顾为覃的生日,又是从何得知顾为覃喜欢那家甜品店?
覃涣和顾为覃一样都住在学校附近,所以覃涣周六是专门去城西拿了蛋糕又去的酒店,他在酒店门口站了那么久,专程来送蛋糕只为说一句“生日快乐”。
覃涣,你在想什么?
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覃涣,”顾为覃依旧紧盯着人,只用笔点了点卷子上的一道选择题,“这道题选错了。”
覃涣回过神儿,急忙低头看题:“抱歉,我重新做。”
顾为覃已经懒得纠正覃涣习惯性的道歉了,平日交流覃涣的口头禅不是“抱歉”“谢谢”就是“不好意思”,如果一中有讲文明懂礼貌的比赛,覃涣肯定能拿第一。
顾为覃瞧着覃涣毛茸茸的发旋在眼前晃,没忍住笑出了声,覃涣显然听见了,他笔下的动作一顿,耳根染上一层薄红,可他只是停了几秒便继续做题。
周五早晨韩淼一进教室就凑过来告诉覃涣今早他路过实验楼时发现楼被封了,听说这周末要检修实验楼的电路。楼封了就不能用自习室了,应该告诉顾为覃这个消息,可覃涣不想说,他这个课间要去厕所,下个课间要去接水,他把这一天的每一块空闲时间都排满了事情,就这样一直拖到放学。
覃涣垂着头往外走,正要去二班找顾为覃,“覃涣,”顾为覃却已经提早等在了三班门口,“实验楼封了,今天不能去自习室了。”
“嗯,那今天就算——”
“去我家可以吗?”
两人的声音撞在一起,覃涣一瞬间以为自己的脑袋被声音撞坏了,顾为覃是在邀请他去家里……
覃涣望向顾为覃,顾为覃一脸认真,不像在开玩笑。
“好。”
顾为覃上午跟家里司机陈斌打了招呼,说今晚和同学聚餐,吃完饭自己回去不用接了,于是覃涣和顾为覃一同走出校门打车。
覃涣和顾为覃一齐走时的样子很特别,覃涣总会落后一步,缀在顾为覃身后,好像两人只是碰巧顺路,并不相熟。再加上覃涣身形瘦削,如果前方有人迎着他们走来,角度合适的话顾为覃能把覃涣挡得严严实实。
顾为覃注意到覃涣的动作,他放慢脚步,果不其然,覃涣也随之调整步伐,顾为覃觉得有趣:“不想别人看到我和你走在一起吗?”
“啊?”覃涣不知道顾为覃怎么突然这么问,满脸的疑惑。
顾为覃指了指他俩之间不算近的距离:“离我这么远,我以为你不想和我一块儿走呢。”
覃涣生怕顾为覃误会,急忙解释:“没有。”他是怕顾为覃不想,覃涣接着补充:“不是的,是我的问题,我习惯这样。”覃涣边说边往前一步,站到顾为覃旁边,这才敢偷偷抬眼瞧顾为覃的表情。
顾为覃点点头,转身继续往外走,覃涣紧跟在顾为覃身侧,这下两人看起来总算像是同路的了。
顾为覃没再出声,覃涣正绞尽脑汁想着聊点儿什么:“你——”
“哟,这不是上次那位仗义出头的小同学吗?”
覃涣刚张嘴就被一个痞里痞气的声音打断了,他还没来得及看清那人的样子,猛地被顾为覃一手拽到身后,覃涣一时反应不及,本能地抓住顾为覃的衣角总算稳住身形。
覃涣站稳便立刻松了手,顾为覃的衣服不知是什么材质的,覃涣只攥了十几秒就已经起了皱褶,覃涣微微蹙眉,顾为覃身上不应该出现任何杂乱,他要永远干干净净、明亮飞扬。
覃涣想抚平那点儿折痕,他刚要伸手却感到一阵阻力,低头一看手腕处的那只手还牢牢握着他,覃涣目光一触到那只手整个人顿时停住了。顾为覃的声音在他身前响起,顾为覃语调平平,毫不掩饰话里的不悦:“有事儿?”
“没,这不碰巧遇到了吗?我们就来打个招呼。”褪色的牛仔外套搭在皱皱巴巴的涂鸦T恤外面,黑色的运动裤上沾着不知从哪儿蹭的墙灰,看起来有些邋遢。
覃涣上移视线,一头黑色的炸毛显得额前那撮白发更加突出,左眼角有一道泛红的疤,看样子是近日刚留下的,细长的疤痕一直延伸到脸颊深处,尾端被鬓角的碎发遮住了。覃涣想起来了,那天就是这人带头围殴的韩淼,他的跟班们好像叫他……周哥?
“招呼打完了,我们可以走了吗?”用词是在询问,顾为覃的语气却很冰冷。
“哟,这位原来是顾哥的人啊?”小混混伸长脖子往顾为覃身后瞅,阴阳怪气着不肯罢休,“早说啊,那天我们——”
“王哥最近还好吗?”顾为覃把手背在身后,抓着覃涣的手没放,还随着他的话紧了紧,“周一,代我向王哥问声好。”顾为覃目光定在那个周一脸上,语调依旧没有一丝起伏,可覃涣觉得顾为覃似乎不太高兴,不是那种被挑衅的不悦,更像是一种……遗憾惋惜。
很奇怪的情绪,覃涣没在顾为覃身上见过,周一的反应也很奇怪,方才还吊儿郎当的人脸一沉,嘴角耷拉下来。那些人都在等周一的命令,周一沉默了几秒,抬手挥了挥,围着他们的人退开让出一条路,顾为覃拉着覃涣走出人群。
顾为覃一言不发地走在前面,覃涣一直低头看着胳膊上的那只手,顾为覃像是完全忘掉了一般,直到走出一段距离,顾为覃回头时才发现,他慌忙松手,那处皮肤很快就浮起一片红,是他刚才捏出来的,果然很容易留痕啊。
覃涣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顾为覃了然于胸:“想问什么就问。”
别把孩子憋坏了,然后顾为覃就听到覃涣略带震惊的声音响起:“他叫周一?”
…………
覃涣这脑回路真不是一般人啊,顾为覃几乎瞬间明白了覃涣惊讶的点,他无奈地解释:“医生的医,不是一二三的一。”
“这样啊。”这样才对,谁家会给孩子起名周一呢,覃涣脸上的疑惑散了不少。
“03年疫情周医的母亲去了前线,不幸感染去世了,那年周医应该才两三岁。”顾为覃站到路边伸手拦出租车,“他父亲也是医生,在周医上小学时被医闹捅废了手,没过几年就跳楼自杀了。”
一辆车停在两人面前,上车后顾为覃先跟司机说了地址,接着低声说:“那天周医逃课提前回了家,后来周医被学校开除就跟着王利坤混了,他原来不叫这个,周医是他自己改的名。”
顾为覃三言两语概括了周医十几年的苦痛人生,他和周医应该认识甚至相熟,至少不是简单的点头之交,可顾为覃不多说,覃涣便不问,覃涣简单应了一声。
顾为覃转头望向窗外,车窗开着,傍晚的凉风夹杂顾为覃轻飘飘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周叔给他起名周烨,火华烨。”
烨烨震电,光辉灿烂如日光,可惜太阳落了,光便也随之灭了。
“很好听的名字。”覃涣说完就后悔了,他刚想找补却听到一声叹息,太轻了,顾为覃动作未变,覃涣想应该是他听错了。
在顾为覃面前找补是覃涣最不擅长的事情,比英语完形填空还要难,于是覃涣决定换个话题:“那天……谢谢你。”
顾为覃终于动了,他回头看着覃涣,扬了下嘴角:“怎么突然谢我?”
顾为覃果然不记得了,但就像顾为覃不知道他的名字一样,覃涣没有任何诸如委屈失落的情绪,这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那为什么还要说呢?
大概是因为心里还存有一丝侥幸吧,万一呢,万一顾为覃记得呢。
那天是他们第一次见面,也是覃涣记住“顾为覃”这个名字的开始,一切的开始——只是顾为覃不知道。
只有顾为覃不记得。
顾为覃(一脑门子官司):周烨这小子啊,打劫打到我的人身上了。
覃涣(震惊又纠结):这人叫周一?喜欢能见到顾为覃的周一,但讨厌这个周一。
我(震惊 1):不是宝宝,怎么会有人喜欢周一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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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P.初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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