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涣有心事，顾为覃观察了6天14小时28分钟后得出这个结论。最近这人回家抱个电脑就窝在沙发上，半晌也听不到敲击键盘的声响；上班路上，副驾驶不时传来一声轻叹，他算算日子，两人在一起也五年多了，他只听过“三年之痛”、“七年之痒”，难道五年也是个坎儿？

他与覃涣不同，在发觉异常后，这天晚上他果断把沙发上发呆的人拽进怀里：“覃老师，我们需要好好谈谈。”

玫玫正在角落玩球，瞅见顾为覃的动作慢悠悠直起身，意识到他没有恶意又安心趴下了。覃涣刚把玫玫带来时，玫玫不懂他俩在沙发上做什么，只看见顾为覃将覃涣压在身下，或者环着人不让离开。它怕主人被欺负，于是每次都会跑过来冲人叫，覃涣耐心地向它解释，这样的事情发生多了，它渐渐明白这是人类玩的一种游戏，所以如今它象征性地瞅一眼，便低头继续玩玩具。

“嗯？”覃涣吓了一跳，下意识扶住他的肩膀。

“出什么事了吗？”他紧盯着面前的人，将其滴溜溜转的眼睛看了个清楚。

覃涣迟疑几秒，张了张嘴唇却没出声。

“覃涣，昨晚你还说爱我，现在是不——唔！”

他话没说完嘴就被捂住了，覃涣慌忙解释：“不是的，是我没想好该怎么说。”

顾为覃眨眨眼，示意自己听见了，覃涣才放下手，但他不安心，随即补充：“我爱你，昨晚爱你，现在爱你，明天也爱你。”

放在腰上的手紧了紧，他看到顾为覃弯起眉眼：“覃老师可以说得简单一点。”

他不知道怎样算简单，疑惑地挑了挑眉，接着耳边响起顾为覃好听的嗓音：“覃涣，我永远爱你。”

在这人面前，他总是略逊一筹，顾为覃连学爱人都比他学得快，还好他谦逊好学。

“顾为覃，我永远爱你。”

脑袋被揉了两下，伴着一声轻笑：“我不是要换覃老师这句话，我是想告诉你就算没想明白，也可以和我说。在我这里，你不需要面面俱到、滴水不漏。”

对上这人漆黑的瞳孔，覃涣觉得自己仿佛又要溺毙其中，汹涌的潮水漫过心头，骤然心跳加速激得他眼睛发红。覃涣深呼吸几次，稳定好情绪才道出缘由，原来是他今年新收的研究生出了问题。

“最近约她聊论文推三阻四，倒是每节课都来听，但总坐在后排，望向她就匆忙移开视线。”覃涣去年升了副教授，今年招收了人生中第一名硕士研究生，他自认为已经很注意分寸了，学生约他，他从不关办公室的门，也尽量不与学生在封闭空间独处，却还是出了差错。

顾为覃长舒一口气，轻轻按上他紧蹙的眉心：“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让她下周来办公室找我。”覃涣投来求助的眼神。现在老师也不好当，话说重了怕学生举报，于是他每次与学生谈话都慎之又慎，心里打的草稿都快赶上当年和顾为覃说话前的准备了。

“可以，你怎么想的就怎么说，敞开了聊，没有解决不了的事情。”顾为覃手掌下移，指腹摩挲着他圆润的耳垂，低声问，“覃老师还有其他事儿瞒着我吗？”

“没了。”怀里的人倏地扬起头，顿了几秒底气不足地小声辩解，“我没有瞒你，我只是在想解决办法。”

“好，没瞒我。”覃涣没料到顾为覃如此干脆地改了说法，他微微瞪大眼睛，接着就听人继续说，“覃老师只是遇到问题习惯自己处理，打算搞定一切再告诉我。”

这话一出他便敏锐察觉到顾为覃的不悦，后者没给他认错的机会：“覃涣，我不是你的领导，我不想听你向我汇报处理结果，我想陪你经历这个过程，每一个诸如此类的过程。”

俩月前顾为覃生日那天，在床上手劲重了点，第二天覃涣腰都弯不下；半年前玫玫膝盖出了问题，覃涣也是一声不吭自己抱着狗去的宠物医院。他找覃涣谈过几次，他不喜欢百依百顺的爱人，也不讨厌狗，但这人好像不会类推适用，于是顾为覃准备再讲一遍：“这次我说得够清楚吗？”

屋内安静了半晌，覃涣才轻声应道：“好，我……学一下。”

“覃老师这么聪明，肯定学得很快。”

心口的酸涩弥漫开，覃涣竟从中品出一丝甜：“你在哄我。”

“不是，我在爱你。”

顾为覃在怀里人露出熟悉的受宠若惊的表情时吻了上去，攀着他肩膀的手紧了紧，而后松了力。两人在柔软的沙发上接了个缱绻缠绵的吻，后颈被轻轻抚摸着，覃涣从鼻腔溢出几声满足的轻哼。

覃涣和学生约谈这天恰逢他的生日，他一起床就瞧见床头柜上满满的迪士尼公仔。这几年两人先后去了香港和上海的迪士尼乐园，他收到的公仔和挂件快塞满半个衣柜了。今年不巧，生日当天是个工作日，顾为覃问过他的意愿，寒假的旅行地便定在东京。

覃涣捏了捏摆在枕头旁的公仔，循着声音找到在厕所洗漱的顾为覃。

“我其实没有那么喜欢迪士尼。”他靠在门边，顾为覃正捧水洗脸，闻言关上水龙头，直起身子透过镜子望向他。

“我知道。”顾为覃接过他递来的毛巾，胡乱擦着脸上的水，“覃涣，除了我，你有很喜欢的东西吗？”

覃涣蹙起眉：“你不是……”说了几字，他才意识到不对，堪堪止住话头。

镜前的人轻笑一声，转身与他四目相对：“我说过，我是你的，你可以把我当作你的所有物。”顾为覃抬手将他睡乱的头发理顺，粗糙的指腹蹭过头皮，引起一阵酥麻，然后顾为覃微微弯腰，直至两人视线持平才继续说：“但你不想，对吗？”

“我想。”覃涣阖了下眼，给出个意料之外的回答。今天是他的生日，放纵自己内心的贪欲跑出来一点儿应该没问题吧，但只能露出一点儿：“可我不应该……”

没有人应该是另一人的所有物。覃涣不会强求顾为覃实现其口中的永远，在漫长的一生中，顾为覃有一瞬想过和他永远在一起，他能拥有顾为覃那一刻的真心，就够了。

面前的人惊诧地挑了下眉，随即弯起眼睛凑近亲了他一口，覃涣主动将这个吻理解为是给自己诚实的奖励。

顾为覃转身把毛巾挂到架子上：“既然如此，我想把自己认为好的东西送给你，覃老师可以坦然接受吗？”

覃涣当即推翻之前的想法，决定把心中的**再多放出来一点儿，他踮脚贴上顾为覃的唇。

顾为覃为了攒出一天假期，提前加了一周的班。吃完早饭，覃涣开车去学校，他在家里准备晚餐，近些年顾为覃的厨艺越发好了，现在给他本菜谱能仿出七分相似。几小时后，他接到许令德的电话，这人约他钓鱼，人已经到楼下了。顾为覃把排骨放进高压锅，设好时间才脱下围裙，穿衣服关门离开。

他刚推开单元门，就听到一声清脆的童声：“顾叔叔！”

一颗摇摇晃晃的脑袋从车窗探出，顾为覃几乎是下意识地露出笑意：“果果也一起去啊？”

他坐进后座，果果立刻娴熟地钻到他怀里，奶声奶气地说：“嗯，我也要去钓鱼。”

果果的大名叫许慕瑜，是许令德和徐雨婷的孩子。人生际遇就是这般神奇，许令德之前追了两年的女生拒绝了他，母亲给他介绍了朋友的女儿徐雨婷，见过几次面后他果断换了女神。追了半年徐雨婷就答应了他的追求，半年后又答应了他的求婚，现在孩子都快四岁了。

顾为覃抱着怀里软软的一团，颇有些后来者居上的感慨。

果果和他爸一样，臣服于顾为覃的颜值，不过他爸是默默艳羡，果果就差把顾为覃怎么不是自己父亲这种遗憾刻在脑门上了。只要这俩人同时出现，果果必定黏在顾为覃身上。起初，许令德还怕他厌烦，没想到这人表面淡漠，实则对孩子极有耐心，于是果果更赖上她的顾叔叔了。

车子停在水库边，许令德把东西拿出来摆好，顾为覃才抱着果果下车。

许令德喜欢钓鱼，但他性子急，常常水面一动就迫不及待地提竿查看，结果顾为覃都钓上三条鱼了，他的桶里依旧只有水。

“要有耐心，鱼才会上钩。”顾为覃扫了他一眼，慢悠悠地开口。

阴阳怪气的，许令德撇了撇嘴：“我比不上顾律，接到电话没几日就飞回来，真是沉得住气。”

和覃涣待久了，顾为覃脾气都好了不少，被怼了也不恼，视线落在远处的水面上，语速平缓：“钓鱼可以等，爱情等不了。”而后话音一顿，偏头看过来：“你不懂吗？”

“不懂，顾叔叔喜欢谁啊？喜欢果果吗？”孩子替她爸回答了，她站在顾为覃腿边，伸手要抱。

顾为覃熟练地将她抱到腿上，确保人坐稳了才回：“喜欢果果，你比你爸可爱多了。”

“嗯，妈妈也说我最可爱啦。”果果认同地点头。

一旁的许令德瞧见顾为覃翘起的嘴角，灵光一闪：“要不你和班长收养个小孩儿吧？”

然后他看到这人嘴角一抽，投来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接着顾为覃低头对上孩子的眼睛，满脸认真地嘱咐道：“果果，答应顾叔叔，智商千万别随你爸。”

“啧，顾为覃，你能不能别跟我闺女——我天！”许令德不满地皱着眉头埋怨，目光不经意扫到停在不远处的车，浑身一抖，当即转了话头，“吓我一跳，班长你来了咋不出声啊？”

顾为覃回头看见站在车旁的覃涣，后者却一反常态，视线始终落在许令德身上，脸颊的酒窝若隐若现：“我也是刚到。”

果果很是博爱，喜欢帅气的顾叔叔，也喜欢温柔的覃叔叔，尤其热衷于用手指捣鼓覃涣脸颊的酒窝。她急忙顺着腿落到地上，摇摇晃晃地朝人走过去：“覃叔叔！”

“欸，”覃涣弯腰抱起她，边走边夸道，“果果又长高啦。”

果果撅起嘴，偏头不让覃涣贴：“我们上个月刚见过，哪能长这么快，大人怎么都喜欢撒谎？”

“许慕瑜，这不叫撒谎，这叫客套，懂礼貌的大人才会在见面时说这些客气话。”顾为覃冷冷的声音插进两人之间，毫不掩饰他的不快，“不然覃叔叔说实话，说你又长胖了？”

果果的眼睛唰得红了，她抽噎着推开覃涣，扑到许令德怀里：“呜呜……爸爸！”

“哎哟，宝贝儿不哭……”许令德手忙脚乱地哄着孩子，瞪了顾为覃一眼，转而求助覃涣，“班长，你看他！”

明明是顾为覃捅的篓子，覃涣却比他更窘迫：“不好意思啊，那我们先回去了。”

顾为覃从覃涣兜里摸出车钥匙，把人塞到副驾驶里，自己转到另一边坐进驾驶位：“和学生聊好了？”

覃涣如释重负地“嗯”了声，顾为覃说得对，凡事聊开了就会发现都是小事儿。这件事说到底无非是他太过热切、急功近利，一股脑儿地将文献发给学生，学生没看完自然不敢见他。不过现在这些都往后放：“在聊其他事之前，顾律可以先解释一下刚才那句‘等不了’吗？”

这几年顾为覃有意引导、软硬兼施，覃涣终于学会表露其为数不多的好奇心，他满意地眯了眯眼：“从哪句开始听的？”

“就这句。”

手指轻敲方向盘，顾为覃微微拉长尾音：“因为……我怕你再跑了。”

这是什么话？他有些摸不着头脑：“我不会跑。”

“覃老师从没想过离开吗？”

他来不及多想，几乎脱口而出：“没有。”

顾为覃面色平静地递来一个眼神，什么都没说，覃涣胸口却突然发痒，纹身下安睡多年的皮肉蠢蠢欲动，他不自在地撇开视线。

在这个人面前，他的一切伪装轻易就被戳破，覃涣甘拜下风：“我以后不会再想了。”

驾驶座上的人点点头没吭声，不多时，车子停在小区门口的便利店前，顾为覃侧身解安全带：“家里东西快用完了，我去买几盒，你有要买的吗？”

他看着覃涣呆了几秒才摇头，这人怕是没明白他要买什么，顾为覃噙着笑下了车。等他回来，将东西往覃涣怀里一塞：“草莓味的卖完了，巧克力的可以吗？”

白皙的耳朵在他的审视下逐渐变粉，覃涣紧张地攥起手，塑料袋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衬得本就轻飘的声音几不可闻：“嗯……”

除非来不及或者太想要，顾为覃基本都会戴套，不戴对覃涣身体不好，事后清理也麻烦。不过今晚是覃涣想要，覃涣主动的次数不多，他很珍惜，于是放任自己纵容了爱人。

……

怀里的身体还在时不时地轻颤，覃涣没急着起身，低头抚上自己的腹部……原本平坦单薄的小腹微微凸起，他垂着眼掩住眸中复杂的情绪。

顾为覃浑然不知，饶有兴趣地盯着眼前头顶上圆圆的发旋：“宝贝儿，今晚——”

“你喜欢孩子。”怀里的人骤然打断他的话。

他怔了怔，随即伸手盖上覃涣的手背，暗哑的嗓音似在诱人沉沦：“覃老师要给我生一个吗？”

怀里的人终于抬起头：“我生不了。”

他这才看清覃涣通红的眼眶中浮着一层水雾，随着眨眼的动作化作眼角的水渍。在泪珠落下前，顾为覃抬手将其抹开，他放柔声音，语气诚恳又真挚：“覃涣，我喜欢很多东西，咖啡、甜品、玫瑰，你想听我能说一晚上。孩子只是我众多喜好中的一样，可有可无，没那么重要。你不一样，你很重要。”

“你最重要。”他加强语气重复了一遍……说出的话字字珍重：“我爱你，覃涣。”

他知道比起永远这种虚无缥缈的承诺，覃涣更愿相信转瞬即逝的激情，他也没见过永远，但他懂得活在每一个当下。顾为覃相信，只要他说的爱足够多，足够多的当下和瞬间，拼凑起来便是永远了。

祝覃宝生日快乐～（蛋糕和花束图片详见wb）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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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番外* 不痛不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