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德勒停马，原地转了个圈，朝刚才的小摊奔去。

怀特只是一条小鱼，他的背后藏着一整个池塘。

重新将马栓好，西德走进刚才怀特进过的那片丛林。

小摊的光线被丛林遮挡，西德站在一小片空地上，前方的地面略微隆起。隆起的土地前方有一个黑洞洞的方形入口。入口由石块筑就，看上去很有些年头，石块间满是青苔，还有溢出的藤蔓。

这是一座墓穴，西德在万神殿的后山看到过。

人们在墓穴的甬道边凿出墓室，将死者放进墓室，再用石块封住入口，最后将封口的石块打磨光滑，在上面写下死者生平最重要的一件事。这种墓室一般只葬同一个家族的人。

西德走进狭小的入口，阴冷与黑暗瞬间将他包围。

没人能在这样浓重的黑暗中看清什么。

西德伸出手，指尖划过墓道的两侧，先是粗糙的石面，往前走，又摸到光滑的石面，接着摸到石面上的凹槽。

西德顺着凹槽，找到文字的起点。

一定会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他心想。

正在摸索间，甬道前方突然出现了一点声音。

很微弱，闷闷的，像是隔着一堵厚厚的墙。

西德循着声音往前走，软底布鞋没有发出半点声响，但等西德走进甬道深处时，那个声音又消失了。

西德继续往前走，指尖贴着石壁。大致找到刚才发出声响的地方时，西德触到一片光滑。

冰冷光滑的石壁中央只雕着一行文字，西德摸索着，感觉到石壁上写的是：墓室主人已通往极乐世界。

西德又向这块石板的四周摸去，果然摸到两个凹槽。

西德将手指放进凹槽，稍稍用劲，将石板一点、一点挪出墓室。

石板没有预想中的沉重，西德将石板完全移出墓道时，几乎没发出任何声音。

石板后竟不是墓穴，正对入口是一条幽深的甬道。仔细看，西德发现左边还有一条甬道，这条甬道的某处应该燃着火把，昏暗的光线足够让西德看清眼前的景象。甬道的长宽能容下一个成年alpha在里面直立行走。墓室入口开在甬道的“腰部”，也处在两条甬道的拐角处。

西德探头进去，发现左侧甬道的尽头坐着一个alpha，背对着西德，正在饮酒。

西德轻手轻脚地钻进入口，径直朝前面的黑暗走去。

这条甬道又黑又长，但路面平缓，没有光线也不至于使人摔倒。

西德走得很慢，在浓重的黑暗中感到有些窒息，但又慢慢稳住了呼吸。

不知走了多久，正前方的黑暗中出现了一道橙光，远处有隐约的人声。

越往前走，人声越明显，那道橙光也更明亮。

西德走近光线，发现那是从一扇门的底端漏出来的。

西德靠近门边，悄悄将门拉开一道缝隙。

门后是一个广阔的空间，恶臭夹杂着浓香涌进鼻腔。三根巨型立柱竖在中间，立柱顶端伸入一片黑暗，看不到尽头。弧形墙壁与巨型立柱上被开凿出无数个小房间，带着棱角的入口与房间内部几乎一样大。房间入口毫无遮掩，每个房间里都吊着一盏精致的灯，低处的空间笼罩在一片暖光之中。

西德立刻意识到，这里是一座巨大的“蜂巢”。比波尔克东区贫民窟的蜂巢豪华了不知多少倍，每个小房间里都铺着软垫，放着矮桌，矮桌上除了丰富的瓜果，还放着各种各样的干酪和银质雕花酒壶。

西德推开门走了进去。

他预感这里没有人会在意他的存在，事实也果然如他所料。

房间里的人或躺或坐，全都专心致志地沉浸在两人及两人以上的极乐世界中。

喧杂的人声不绝于耳，各式各样的信息素刺激着西德的腺体。西德快步穿过两根立柱，在接近第三根立柱时被一具软绵绵的躯体黏住。

是一个马德洛欧米曼，浑身散发着软软香香的诱导信息素，削尖的下巴，细白的皮肉，又红又软的嘴唇娇艳欲滴……

西德的手不由自主地放在欧米曼的腰上，任由他迷离着双眼，含住自己的嘴唇……

舌尖柔软的触感使西德的理智骤然回归，他猛地推开欧米曼，急促喘息着压下心中的恐惧。

浓郁的信息素无孔不入，眼看着又要冲昏西德的头脑，西德在自己的胳膊上拧了一把，立马往远处的小门冲过去——

随着一声略显粗暴的关门声，西德再次身处黑暗的甬道。

他背靠着木门，花了很长一段时间平复心情，然后才继续往前走去。

这段甬道隐约有点向上的趋势，再往前走一小段，脚下出现了台阶。

踏着台阶往上走，西德没留神，头顶撞到一堵墙。

西德龇牙咧嘴地搓着头顶，感觉刚才撞到的“墙”似乎颤抖了一下。

西德伸出手，五个指尖抵着“墙”往上推，推开一道缝隙。

不是墙，一块石板而已。

西德掀开石板，从地道里探出半身，眼前是一个狭窄的空间，

右边有一个半人高的洞口，洞口外似乎是一个明亮的房间，光线透过一张画布，照亮狭窄的空间和少部分暗道，西德能看到画布上影影绰绰的线条。他在画的背面。

西德等了一会儿，确定外面没有声音后，小心抬起画卷一角。

这张长方形的画悬挂在一个装饰奢华的大房间里。软竹编的矮床放在对墙的正中间，上面足能躺下五六个人，床边放着矮桌，墙角有木质衣架、沙发、躺椅和刷了金漆的水盆架，还有许多西德叫不出名字的东西。

房间内没有人，镶金的正门外隐约传来人声。

看着眼前极尽奢华的大房间，西德回想起方才在地下前行的方向。他感觉自己一直在朝着一个方向前进，如果没出意外，他现在应该在德格城内。

西德走到门边，握住镶金的门把手。

推开门，外面是一道空荡荡的走廊。

大理石栏杆上浮雕此起彼伏，栏杆外，弥多城的夜色一览无余。

西德顺着笔直的走廊往前走，转过一个拐角，第二条走廊正中央开着一道方形石门，金光从门内倾泻出来。

门内人声鼎沸，西德迟疑了一下，朝那边走去。

西德刚一进门，手臂就被一只纤白的手挽住。

“老爷，我叫小茉莉，”马德洛欧米伽对西德眨了眨眼，“今晚，我是你的。”

小茉莉个子小巧，扑闪扑闪的大眼睛天真无邪，看上去温柔又乖巧，身材却跟脸完全不是同一种类型。精致的旗袍柔软贴合她极其曼妙的曲线，小茉莉显然特别了解自己的优势，微微缩肩含胸，将另一只手掩在胸前，一副欲拒还迎的模样，更显娇羞可爱。

西德正发怔，小茉莉的手指轻巧地一钩，撩下西德的荷包。

“我们先去玩儿转盘好吗，”小茉莉的语气略带一点撒娇的意味，十分灵动，“其他的我玩儿不好，他们老说我脑子笨。我们可以先从10个奥利司玩儿起。”

小茉莉拉着西德，灵巧地绕过一根五人合抱的雕花立柱，来到一张嵌有转盘的桌子前。

然后西德看着她拉开自己的荷包，瞬间脸色一僵。

桌边许多人往他们这边看，西德的脸皮一下涌出热意。

他的荷包里全是铜板。

周围有人发出窃笑。

西德从小茉莉手里抽回荷包，正打算离开，这时另一个欧米伽走到西德身边，将一个锦缎荷包交到他手里，冲他抛了两个媚眼，然后转身回到不远处的长桌边。

西德的视线追着她的背影，接着，往右落在一个极其熟悉的侧脸上。

卡森只是轻轻瞥了西德一眼。

西德看见他腿上坐着一个安达勒斯欧米伽。

欧米伽小心翼翼地将手里的银杯举到卡森的唇边，卡森就着她的手饮下猩红的酒液，突然猛地揽住她的腰，在她的半声惊呼中霸道地封住她的嘴唇，将酒液尽数渡进她口中。

溢出的酒液划过欧米伽的下巴，又在她目露惊惧的时候沿着她修长的脖颈，滑进她收紧的领口。

马德洛人看腻了马德洛式的美丽，在德格城寻欢作乐的时候普遍喜欢找安达勒斯omega作伴。安达勒斯omega被突然吻住时总会露出惊惧的目光，别有一番风情。如果换作马德洛omega，他们大多会在被吻住的时候扣住对方的后脑勺，以便加深这个吻。

“你是徕卡先生的朋友吗？”小茉莉问。

“什么？”

西德没由来地感到一阵烦闷，避开小茉莉重新探过来的手，快步从走下位于大厅中央的楼道。

楼下的大厅更加广阔，到处是大吵大嚷的赌徒。

西德自认方向感不错，在野外或城区极少迷路，但德格城这个鬼地方，走道九曲十八弯，西德在里面绕了好半天，死活找不到第二条向下走的楼道。最后他盯准一个方向，迂回曲折一番，终于走到位于室外的走廊。

半身越过栏杆往下看了一眼，人在二楼，西德打算直接从这里爬下去。

正待爬，西德才发现他手里还抓着两个荷包。

西德把两个荷包系在腰间，这才腾出双手。

德格城的外墙上浮雕密布，多的是地方落脚。没一会儿，西德就落在了一层。

这回他不会再搞不清方向了。

西德得先回到城边的小摊取回他的马。

稍微辨认了一下方位，西德开始朝西走，期间路过一个马厩。

德格城的马厩极大，围栏上方探出数不清的马头。

马厩对面是一条连接着两栋建筑的露天走廊，一辆马料车停在走廊边上。车头坐着两个alpha，另外两个alpha架着一个烂醉如泥的alpha往马料堆边走。

四个能看见脸的alpha明显是安达勒斯人，那个烂醉的alpha只给西德留了一个格外高大的背影。

看着那个背影，西德愣愣地停下脚步。

那是化成灰他都不会认错的人——

卡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