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星点铺满夜幕，亮得如同碎银。

从草垛灌木丛里传来的知了声，在夏夜的花园里不停的被拉长。

东院书房早早就燃起了煤油灯，窗柩下的油纸映现着一抹隽逸的身影。

不一会儿，那抹身影动了动，抬手。

“付随。”

“先生。”一个穿着暗蓝布衣长衫的寸头小个子出现在案边，朝付槿书微微附身。

“把我的眼镜拿来，对了，还有钢笔和墨水。”

“好。不过，先生……”付随欲言又止，缓慢的低下了头。

“说。”

“那个姑娘已经在院门外守了很久……”

付槿书皱了皱眉，片刻后，合上手里的书，才道:“把她叫进来。”

付随走到院门外时，只看见一缕仓皇逃窜的纤细身影，忙扬声喊住:“姑娘！”

她只觉得背脊一凉，脚步却慢了下来。

“先生有请。我带你去书房吧。”

她转身，垂首，亦步亦趋跟上前头带路人的脚步。

东院书房的门被缓缓拉上。

桌案前，因为油灯柔和的光，先生低头看书的侧脸被衬得愈发白皙，轮廓线条也是近乎完美的存在。

“用饭了吗？”他蓦地停下手里翻书的动作，抬眼对上她正看得入神的双眸。

她点点头，轻声答:“用过了晚饭。”

他扭头，起身推开窗，深夜的月光落在院子里，一簇簇植物在偌大的石板路上交错，显得冷清非常。

“先生，我……”

“你来这找我，有什么事？”他走到她跟前，低头，刚好能看到她系到脖子的淡褚色盘扣，再往下，则是鼓鼓囊囊的……他别过头，重新回到案边拉开椅子坐下。

装模作样的拿起案边的一本书，他低头心不在焉的翻着。

“先生，我……”她顿了顿，唇开合，却是无从开口说自己忘却了过往所有。

似是料到她的心事，付槿书合上书，正色道:“半个月前的傍晚，我在码头接待客户，顺道在边上捡到了昏迷的你。”

“多谢先生出手相救。”她垂首，稍稍欠了欠身。

“叩叩叩。”付随敲门，进来将手中托盘的物什放好后便马不停蹄逃离书房。

“身子好些了么？”付槿书强作平静的戴上眼镜。

这才看清眼前的人面颊泛着薄粉，眉眼间的神韵多了几分内敛，似乎没了当初的张扬与明媚。

他不由得有些发怔。

恍惚间竟是想起了某位故人。

“感谢先生那晚施以援手救我，眼下我无处可去，恳请先生收留，我愿在府上做些杂活相抵；待来日有更好的去处，便加以报答先生恩情。”

他忙起身托住她要下跪的身子，温声开口：“我这书房缺了个打理的帮手，我出远门或者有别的事做，你可以在书房里歇着。”

她稍稍抬头，站直身子后，便轻步绕至他的案前，把托盘上的钢笔和墨水整齐摆放好，“先生所说的，可是这般吗？”

付槿书见她动作这般行云流水，心里越发存疑，若是寻常人家出身，必不会这般习惯书房之事……

“咳，”付槿书指了指一旁的书架，“那里有些闲书，你若是无聊，也可翻阅一二。”

闻言，她左右看了看，目光定在了一本颇为厚重的牛皮纸的册子。

付槿书微微敛眉，随即下定决心般，走到了书架前，取下那本册子，递给她。

她犹疑片刻后，仍旧接过了册子一页页翻看着，随后抬首，将那本册子抱在怀中，红唇微启，露出几颗漂亮的白牙，“多谢先生，我很喜欢。”

付槿书凝视着眼前人，眸子里不禁有片刻的失神，语气带了些沉重：“这本花卉画册是我曾经一位极为看重之人亲手所做的。你，也喜欢花么？”

她毫不犹豫点头，“嗯，不仅如此，这本画册线条流畅，构图完整，可以看出作画之人的功底颇深。”

“你对这些也有研究？”付槿书不由得扬眉，语调似也带了些愉悦。

“记不太清了。”她摇摇头，笑得局促。

“那你，可还记得你的名字？”

她抿了抿唇，被戳到痛处般垂下了头。

付槿书见她这般，忙指了指她怀里的画册，“这里面，你最喜欢什么花？”

她翻看过后，指了指其中一页，长睫微微颤了颤。

看到她所指的那页，付槿书心念一动，“此为玫瑰。又唤作徘徊花。”

“我喜欢玫瑰……”她不由得出声，对上他的眼神时，目光尤为真挚。

“今后，我便唤你阿徊，可好？”强捺下心头欣喜，他试探开口。

阿徊……

竟是有些耳熟的词汇……

她不由得蹙了蹙眉，随后点点头，“多谢先生。”

“阿徊……”

“嗯？”她疑惑抬首。

“你日后，可以唤我槿书。”

槿书？

她对上他依旧幽深的眸子，藏在袖口的手缓缓攥紧，许久之后，朝着眼前好看得让人心乱的男子，轻柔的唤了一声：“槿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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