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复诊那天,雾见微如约走进诊室,在锦周对面坐下。
流程和往常一样,锦周目光温和地询问她最近的身体状况和睡眠质量,她都如实告知,虽然偶尔还是会失眠,但比上周稍好些了。
锦周对此并不意外,毕竟只有她不知道自己上周服下的是假药。
“有没有出现惊恐发作的情况?”锦周继续问。
“一次。”她轻声回答,简述了当时的症状。
锦周在病历上记录着,同时嘱咐:“睡眠非常重要,你的神经系统长期处于高度警觉状态,如果夜间得不到充分放松,很影响恢复效果,还会导致惊恐发作。”
“谢谢,我会注意的。”雾见微安静地点头,取了药单便起身离开。
诊室门轻轻合上,锦周拿起手机,将情况编辑成文字发给了孟厌修。
按下发送键的瞬间,锦周看着对话框略微出神,他莫名笑了,感觉自己像在执行某项和孟厌修约定好的特殊任务。
他拧开水杯,又叹了口气。不知为何,明明自己是医生,却觉得孟厌修才是那个能治好雾见微的人。
与此同时,孟家老宅的花园里,茶香袅袅。
宋研陪着方幽澜轻声说笑,银匙偶尔碰触瓷杯,发出清脆的微响,一派闲适雅致。
尽管方幽澜与孟厌修的母子关系已降至冰点,但于宋研来说,赢得孟厌修家人的支持,已是她唯一能争取的筹码。
而在他们头顶的露台上,姑奶奶正斜倚着栏杆,冷眼俯瞰,脸上是毫不掩饰的轻蔑。
她吃着甜点,看得入神。忽然,身后一股低沉的檀香味悄然逼近,一只苍老而有力的手不轻不重地拍在她肩上,她惊得浑身一颤,蓦然回首。
“哎呀,大哥!”姑奶奶抚着剧烈起伏的胸口,没好气地瞪着孟逐,“你走路怎么没声啊?你妹妹我也是五十多岁的人了,别给我吓出心脏病来。”
孟逐举起手中的紫檀木拐杖,在地板上敲出两声钝响:“若庭,我三条腿走路,你都听不到,还怪上我了?我看你是又只顾着编排小辈的是非了吧。”
“大哥,我实在看不下眼啊,我这个侄女……眼光也太差了!”
姑奶奶像是找到了宣泄口,立刻挽住孟逐的胳膊,接着说:“宋研除了家世过得去,哪一点跟厌修般配了?雾雾多好啊,你和你女儿眼睛都瞎了。”
“若庭!”孟逐猛地抽回手臂,眼神锐利如鹰,“你享受了一辈子的富贵,难道就忘了孟家走到今天付出了多少代价?厌修是我指定的继承人,他必须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妻子。就连孟跃童那个不成器的,都明白这个道理,你怎么那么糊涂?”
“大哥,你居然是这样想的?”姑奶奶诧异地后退半步,“你以前不是很喜欢雾雾吗?现在怎么跟你女儿一个口风了?就算雾雾家世普通,但他们是真心相爱啊。”
姑奶奶顿了顿,又说:“何况,你明明知道,他们是注定的缘分,硬要拆散,是要出大事的!”
“以前是以前,他想怎么玩都可以,但是结婚、生子不能儿戏。”
孟逐颤巍巍地在沙发上坐下,顿了顿说:“我对见微没意见,她可以和厌修在一起,碍于那个诅咒,他们也必须在一起,只是她不能上台面。所幸,宋研是识大体的,只要见微足够低调,宋家也不会有二话。”
“这算什么?你想让雾雾给厌修当小三?!”姑奶奶喉咙里如惊雷炸响,“疯了,我看你们真是疯了!这么不要脸的想法你们也商量得出来?!”
“够了!”孟逐怒斥道,“孟若庭,你越来越口无遮拦了!还有,我提醒你,关于家族诅咒这桩丑事,无论是对外界还是宋家,都要掩盖得密不透风。”
姑奶奶怔在原地,半晌,才喃喃道:“我明白了……一直以来,最反对他们的,不是方幽澜,而是你。你可是厌修最敬重的人啊!你是他外公啊!”
孟逐并未否认,端起身前的茶杯,呷了一口:“我是孟家的一家之主,不只是他外公。”
“大哥,孟家难道真缺宋家那点助力吗?宋家也没多厉害,你到底为什么非要他娶宋研,你是被宋家抓住了什么把柄,还是宋家给你灌**汤了?”
孟逐言辞威厉:“我是为了家族百年基业传承!这些不是他那点不值一提的情情爱爱可以比的,无论做什么,我都是为他好。”
“所以,三年前告诉雾雾,说厌修对她只是利用的人,也是你。”姑奶奶身子一软,跌进沙发里,声音颤抖,“难怪……难怪她至今深信不疑。”
“见微那孩子是懂事的,她都能明白我的苦心,你为什么这么不顾全大局?”孟逐瞥了眼座钟,拄着拐杖缓缓站起,“孟家的事,你就不要插手了,我要去休息了。”
孟逐步履沉稳地走向门口,身后却传来一声低低的轻笑。紧接着,一句句尖锐的话直刺而来。
“大哥,我是没资格插手,可惜啊,厌修不是我儿子。否则,你们谁也别想阻拦他们在一起。”
孟逐手中的拐杖猛地一颤,在光洁地板上敲出清脆的声响。他强压着翻涌的怒意,刚行至楼梯拐角,便撞见了方幽澜。
方幽澜站在阴影里,注视着自己的父亲。
十分钟前,宋研接到孟厌修要求见面的电话,欣喜若狂地冲出门,这是孟厌修第一次约她。方幽澜劝她别高兴得太早,她依然难掩心动。
宋研离开后,方幽澜准备回房休息,而姑奶奶那番尖锐的言辞,恰好一字不落地全灌进了耳中。
“爸。”方幽澜的声音像浸了冰水,“孟若庭是不是日子过得太舒坦了,管这么宽?孟厌修的事,什么时候轮到她来指手画脚了?”
“闭嘴!”孟逐骤然暴怒,拐杖重重一顿,随即推开身旁一扇房门,把方幽澜拽了进去,“她是你姑妈!是你的长辈!谁教你这样目无尊长!”
“长辈?”方幽澜嗤笑一声,眼里淬满了怨恨,“哪家的长辈,会抢自己侄女的男人?要不是她,陆愈怎么会死!而你,你让我随便找个人嫁了,就只是为了让我名正言顺地养……”
“啪!”
响亮的耳光截断了所有未尽之语。
孟逐直接扔了拐杖,用尽全力掴在了女儿脸上。
他胸口剧烈起伏,眼神骇人:“我警告过你!不准再提那个人,不准再提过去的事!”
方幽澜难以置信地撑着眼睛,用手捂住迅速肿起的脸颊,她已年过五十,竟还要承受父亲的耳光,声音骤然哽咽破碎。
“你对我太残忍了!我就是孟家的牺牲品,你手中毫无价值随手可弃的破烂!”
“是!你让我很失望!”孟逐斩钉截铁,怒火烧尽最后一丝温情,“我不指望你有从政经商的头脑,可你看看你自己,生了个什么东西!”
孟逐每每想到那个不成器的孟跃童,都恨不得直接逐出族谱。
方幽澜放下手,脸上浮现出近乎绝望的冷笑:“你眼里从来就只有孟厌修,可惜啊……”
“方幽澜!”孟逐厉声打断,如同宣誓般一字一顿,“厌修永远是我的亲孙子,这一点,绝不会变!没人能抢走!”
这个孟家,藏着的家丑,也不止一件。
午后,原本晴朗的天色说变就变,乌云沉沉压下来。
宋研看了眼车窗外,焦急地催司机一路疾驰。她自从接到孟厌修的电话,便立刻报了地址让司机出发,一路上心怦怦直跳,在车里对着小镜子仔细补妆。
快到目的地时,因临时交通管制,车被拦在路口。司机只好撑伞来接她下车步行,风卷着雨丝扑来,她惊得跺脚:“别让雨沾到我的头发和妆!”
司机手忙脚乱地将两把伞全部倾向她,自己湿了整个身子。
好不容易走到了咖啡馆门口,宋研看着招牌倏然愣住,这正是上周她约雾见微见面的那一家店。
她心头莫名一紧,强作镇定地整理好仪容,挥手让司机在门外等候,自己推门走了进去。
她只一眼便看到了孟厌修,他就坐在上次雾见微坐的那个位置,背对着门。即便只有一个背影,也透出某种压人的冷意。
“厌修,真不好意思,下雨天车开不进来,所以晚了几分钟。”宋研提着裙摆,小心翼翼地在他对面坐下。
孟厌修连眼皮都未掀,只是眸光如霜地向后一靠,漠然地抬起手,指尖微勾,周遭的气压也随之更沉。
林诀立即从角落走来,低声与咖啡馆老板交谈了两句。很快,店门下锁,挂上了“close”的牌子。
宋研这才意识到,整间咖啡馆早已清场,除了他们,再没有别人。她指尖发凉,声音软糯:“厌修……这是做什么呀?”
孟厌修刺骨的目光扫向她,指节在木质桌面上一下、一下地敲击,那声音如同冰冷的倒计时,敲得人心慌。
忽然,他的敲击戛然而止,他眉峰压低,字字如刀。
“谁烫的她,把人交出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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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桩桩家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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