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声音出乎简肆的意料，居然是队员鲍勃。

简肆一瞬间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包括左淮为什么没有配枪，以及左淮在出发前给他的一个拥抱。

“……假如我回得来的话。”

简肆跪坐在左淮的身侧，他的双手满是鲜血，咬着牙僵硬地给子弹上膛。

他们落入被动负伤，子弹就剩下三发。

在这种情况下，左淮居然对他露出了一个笑容，然后朝他勾了勾手指。

作战靴跟踏在走廊上的沉闷回声让人大气都不敢出，窗户外照进明亮的光线，带着升腾的温度凝结成汗珠挂在脸上。

鲍勃手上端着的是一支散弹枪，腰间的子弹让他游刃有余地寻找击杀目标。

昨天夜晚，左淮擅自改变行动，鲍勃就是那个用枪指着左淮的队员，也是札克安插的眼线。

左淮是领袖团认定的王牌，也是督察院眼里的炸药。处理炸药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把炸药带到野外引爆。

就像左淮指挥失误的那场意外般。

简肆被左淮领着着躲在这走廊的其中一间病房里，才不过一会就听到鲍勃追了上来，然后把病房门一扇扇打开的找寻他们的声音。

两人贴在一起，大气不敢出。

——怎么办？

简肆在左淮手心写下这几个字，满脸担忧地看着左淮腹部的那个血窟窿。

左淮摇摇头，安慰似的捏了捏他的手背，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侧面那间半开的病房。

——我去引开他。

简肆看着左淮的脸，屏息在左淮手心写下“好”。

鲍勃一一查过病房，但暴露在漆黑枪口下的只有风干的骷髅。他看过倒数第二间病房时，终于将枪口对准了最后的防线。

他蹑手蹑脚地靠近最后的门，在推开门的那瞬间，一声弹壳掉落在地砖的脆声突然在身后响起。鲍勃立即转身对准了发出声音的位置：“在这里！”

那扇门被子弹射穿了好几个洞后倒下，露出了空无一物的房间。鲍勃意识到上当已经迟了，左淮已经出现在他刚刚推开的门缝后，用钢棍狠狠地敲了下来。

鲍勃身手敏捷，堪堪避过了这一偷袭，端着的却长枪被左淮反手挑飞，脖子还被左淮袖中滑出的手术刀驾着。

“你没戏唱了。”左淮挑眉。

鲍勃个子比左淮稍矮一截，他偏眼看了一下那把生锈的手术刀刃，手悄声探向自己的后腰：“左淮上校，你败在太过自信。”

“哦~”左淮拖了一个长音。

可鲍勃还没来得及掏出自己后腰的那把枪，手腕就被一人抓住拧在身后，下一秒枪就被搜走了。

鲍勃心中一惊，低声啐了一句脏话，抬腿想把左淮踹开，又被躲过。身后抓住他的人见状即刻一脚踹在他的膝窝，把他摁趴在了地上。

“这招叫做声东击西，对不对？”

鲍勃听到了声音，知道这个人是简肆。

简肆看起来只是个刚抽条的少年，力气却大的吓人，鲍勃压根没法挣脱，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个少年把他的手/枪交给了左淮。

左淮腹部中弹，半边身子都是血迹。他按着腹部蹲下，视线与鲍勃相对，微笑道：“说的没错。”

局势一下大逆转了。

鲍勃还算帅气的脸上满是灰尘和血，脑子里蒙了好一会才明白发生了什么，咬着牙根瞪面前这个大尾巴狐狸。

枪口对上他的脑门，左淮居高临下地看他：“除了你，札克还有派谁过来？”

鲍勃挣不开简肆的禁锢，自暴自弃地别过脸，冷声道：“这是你的新欢啊？”

“新欢”，纵使简肆再怎么迟钝也知道说的是自己，他只道：“我和上校先生不是你想的那样。”

鲍勃暗啐一下，仍然不依不饶，叫嚣道：“小助手，要不要我跟你聊这位上校的情——”

鲍勃还没说完“情史”这个词，他的头就被面前的人抓起，然后大力地上砸去，砸得鼻下鲜血直流。

左淮俊朗的脸上保持着危险的笑意，兴许他觉得砸了一下还没够，又把鲍勃鼻青脸肿的头从地上抓起，还想砸第二下。

“等等！”简肆喊道。

左淮依言停下了动作，抬头看向简肆。

简肆从没在左淮脸上看过如此冷漠表情，一时哑然：“……”

左淮见简肆没说话，微笑着揪着鲍勃的头发又砸了第二下。

这下鲍勃口中也是鲜血淋漓。

他一面吐出带血的唾沫，一面疯疯癫癫地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烂货！玫瑰看不上他，他就眼巴巴凑上去！烂货！”

左淮又一次把他的头砸向带血的地面，依然没能封住他的嘴：“哈哈哈！不然你以为玫瑰怎么死的？！哈哈哈哈哈哈烂货！小助手你可小心点！”

鲍勃断断续续的笑让简肆从头顶凉到脚尖，他一言不发地盯着左淮。

“明面对玫瑰一片赤诚，背地里遇到危险，还不是丢下他跑了……”

“哈哈哈哈烂货！”

“你不知道，他就喜欢你这种的，他骗你上-床呢！”

“呸！”

面对鲍勃嘴里不堪入耳的言论，左淮只是机械地把他的头一次次砸向地面，脸上始终挂着冰冷的微笑。

“……”鲍勃最后吐出一点含糊不清的字，彻底昏死过去。

空气静止了好片刻，左淮才抬起头，眼眶发红地看向简肆，只是这一次，他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

简肆艰难地咽了口口水，松开了禁锢着鲍勃的手，沉默地上前，欲把左淮扶起来。

可左淮不着痕迹地避开了简肆的动作，伸手把鲍勃身上的资源抽走，装入了自己的口袋里。

简肆的手就停在了半空中。

“……我们走吧。”左淮终于开口。

这几个字恍如一口沉重的钟锤敲在简肆的心上，他觉得有点难过。

简肆走了两步，停住了。

左淮也随即停了下来。

“我知道。”左淮抢在他开口前道：“——就这样吧。”

简肆秀气的眉梢拧了起来，嗓子眼里像塞了根苦瓜：“怎么样？”

左淮又不接他的话了，只道：“回基地后会有人通知你，你可以直接回研究所工作。”

简肆不可置信地看着左淮，眼睛里一片干涩。

沉默像一堵墙，硬生生在两人不过半步的距离里竖起，隔断了昨夜萌生的一点点芽苞。

几秒后，一阵慌乱的脚步声横空出现，打破了两人急速冷冻的气氛。

“……简肆助手，原来你们在这里啊！我找你们半天了！”

鲁本从楼梯拐角里急匆匆赶来，一眼就看见了僵持的两人，以及昏倒在地的鲍勃。

鲁本神色悄然变了变，又在一瞬间恢复正常：“他怎么了？”

左淮不说话，简肆就也不回答，两人默然往外走。

可左淮才刚踏出一步，就步履不稳地跪倒在地上，紧接着呕出了一口乌黑的血。

“左淮上校！”纵然刚刚关系僵硬，简肆还是连忙撑住他要往下倒的身体：“你还好吧？！”

“注射剂……”左淮伸手去摸-胸前的口袋，咬着牙说：“不好意思，能不能、麻烦你帮我拿一下，我好像，动不了了……”

简肆即刻去翻左淮的口袋，果然在左淮的口袋里找到了一个铁皮盒。

他连忙将盒子打开，慌忙之中去抠那里面的注射剂，可是一连拿出几只都是用过的，空试剂叮叮当当掉了一地。

左淮面色苍白，右手紧紧压住胸口，凌厉的眉头几乎拧在一起，呼吸声支离破碎地从喉咙里出来。

简肆急出了一身汗，终于找到了一只还没使用过的注射剂。正当他要把注射剂交给左淮的时候，注射剂却从他手中飞了出去，砸在墙上粉身碎骨。

准确来说，有人一脚把这只注射剂踹飞了。

下一刻，简肆就被一只手掐住脖子狠狠掼在墙上，撞得他头晕目眩，定睛了片刻才看清面前的人——鲁本。

鲁本一手掐着简肆的脖子，一手举枪瞄准了倒在地上的左淮，露出了自得的微笑。

“鲁、鲁本？”简肆被掐的缓不过气，又觉得鲁本手里的枪有些眼熟：“左淮上校的配枪、为什么在……你的手里？”

鲁本收紧了掐住简肆脖子的手：“那是因为，要杀左淮上校的人，不止鲍勃一个啊。”

“什——”

简肆想起了比利在出发前留给他的忠告，错愕地看着鲁本。

“他的任务失败了，所以接手的是我。”鲁本的语气很愉悦，吐出的字分外冰冷：“但除了左淮，我还有个想杀的人，简肆助手猜猜是谁？。”

“鲁、本！”简肆从牙关里挤出这两个字：“我们不是朋友吗？”

“朋友？只有你这种傻子这么想吧。”鲁本对他俏皮地眨了下眼睛：“我第一次遇见你，就想让你死在异种的口下了。”

简肆有些错愕：“你是说，我喊你拉住我的那一次？”

“是啊。”

那次他在已经登上飞行器阶梯的鲁本身后，在扑啸而来的异种口中让鲁本抓住他的手。

他本想带着鲁本一起靠袖中的锁链直接跃上飞行器，可谁知他抓了个空，还在阶梯上的鲁本就被异种咬住了腿。

原来是鲁本想要他死在异种口中，才没伸手抓住他的。

亏他还对鲁本怀有愧疚……

“多亏了你送我的机械腿，因为它，我才能把我讨厌的队员踩在脚底下。”鲁本说的有点得意忘形：“这还得多亏了你呢。”

怪不得比利说和鲁本出任务的队友经常不明原因身亡，原来是他。

简肆的神色从错愕逐渐变成失望，一字一顿说：“是我看错人了。”

“我承认你能力超群，但你看人的眼光我实在不敢恭维。”鲁本把不要脸发挥的淋漓尽致。他拨下枪上的保险，枪口对准左淮的头：“你不如谢谢我，帮你杀了他？”

简肆看着倒在地上的人，没说话。

鲁本倒是笑得很开心。

“……太天真了。”左淮微弱的声音响起，打断了两人的谈话，鲁本止住了笑，疑惑道：“什么？”

他还没明白左淮说的是什么意思，掐住简肆脖子的手腕就被人一按一扭，反扣在了身后。鲁本一惊，立即想开枪射杀左淮，可也迟了一步，他持枪的手也被简肆按下，子弹砰得打在左淮的身侧。

简肆以一个标准的擒拿姿势把鲁本压在了膝盖下，还顺势踢飞了鲁本的枪。

“你！怎么会？！”鲁本大惊失色，可他无论如何挣扎都脱不出简肆按住他的手。

简肆脸上看着他，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冷漠的表情：“我劝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我现在没时间跟你玩。”

鲁本哑口无言，就见简肆松开了手，扫了眼碎在地上的注射剂后，又在铁盒子里翻了一番。

“那是最后一支了。”左淮道。

鲁本得意地笑了起来。

“不，那不是。”简肆看了一眼鲁本。

简肆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支注射剂，那支是他之前不小心从左淮房间带走的，没想到成了救命稻草。

左淮的肌肉因为痉挛僵硬，连呼吸都变得艰难，简肆就抓住他的手臂，将袖子往上折到手肘处。

密密麻麻的青紫色针眼遍布在左淮的肘窝，简肆的唇颤了颤，将注射剂扎入血管推注。

只是一瞬间左淮的脸上便有了血色。他几乎脱力般靠在了简肆的肩上狠狠喘了口气，然后又像触电般离开了。

耳边传来子弹上膛的声音，余光中鲁本已经摸到了被简肆踢飞的枪，这在简肆眼中无异于垂死挣扎。

简肆看着左淮的侧脸，又起身缓步走向鲁本。

鲁本对简肆心生恐惧，死死抓着枪吼：“你别过来，你再往前，我会开枪！”

简肆也举枪对准了鲁本，完全不理会鲁本的叫喊上前。

两声枪响，鲁本的子弹偏了十几公分打在了墙上，简肆却一枪精准地打中鲁本的大腿，顿时鲜血如注。

鲁本惨叫着捂着大腿倒下了，简肆又开一枪，恰好打在了他的机械腿连接处。整条机械便和□□分离，痛的鲁本又是一声惨叫。

枪膛里还有最后一颗子弹，简肆缓缓将枪举起，准心是鲁本的头。

鲁本捂着腿哀嚎，跪在地上向简肆求情：“不要杀我，我求求你，是我混蛋，不要杀我简肆助——”

他的话音未落，一只血盆大口悄然从他身后出现，两颗带血沫的门牙硬生生把他的上半身咬断，喷出了血液染红了天花板。

变异鼠把鲁本的身子咀嚼地嘎嘎响。

最后一颗子弹则射穿了变异鼠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