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姓姜, 姜致群,叫我老姜就行。maixi9”
顾亦做了个请的手势,却没按照他说的那样把称呼随意化, 客气中透着点疏离:“姜总请进,站在门外多冷, 屋里聊。”
Dawn的人都知道,他们老大不喜欢有人突然到访, 但这位姜总不知道。
姜致群脸上一直挂着笑, 好像能见顾亦是一件多么开心的事情, 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人是陈年旧友。
他拎着一个纯皮的黑色箱子, 里面是两支红酒。
姜致群笑着说:“前几日去国外, 有幸得到两支82年的酒,听说波克亚产区的红酒是好酒,别看我是做珠宝生意的,也还是个俗人,红酒品不出好坏, 送给顾老板这种懂行又有品位的人小酌, 也算是没浪费了这酒。”
顾亦扯起嘴角笑了笑:“姜总破费, 不过不收礼物是Dawn的规矩,上行下效, 我这个当老板的不好破例。”
这就是不会收的意思了。
姜致群脸上的笑略略僵了半秒,马上又笑开了:“你看我来之前也没好好跟董总聊聊,不知道你们的规矩, 太唐突了,唉,也是董总这次病得急很多事情都没来得及沟通,要是有什么冒犯顾老板可要多担待啊。”
在生意往来上, Dawn的人以顾亦为首绝对算不上圆滑,甚至可以称为任性。
坐在对面这位姜总倒是滑得像块长了青苔的鹅卵石似的。
从进门起,他就一副非常熟稔又总是把姿态放得很低的样子,穿着鞋走了几步又马上退回去,说自己踩脏了地板真是太疏忽了。
无论顾亦是什么态度,他都笑呵呵的,这样的人叫人挑不出什么错。
顾亦却不太喜欢同这样的人打交道。
说不上为什么,总觉得姜致群这层友善只在表象浮着,表里不一。
但该有的礼数还是有的,毕竟是未来三年的合作伙。
Dawn一直没有签约过任何珠宝公司。
大家不说,但顾亦知道其实猴子他们多多少少也希望能跟大公司合作,一是知名度上升得更快,二是保障收入更多。
东雯不止在国内,国际上都排名靠前,而且跟Dawn合作的意向非常强烈,半年前就在ZAZ和Dawn之间考虑。
尤其是“被抱恙”的董总,一直非常倾向Dawn,设计理念也合拍。
跟东雯的合约一签就是两种:
珠宝设计顾问和两个系列的珠宝主设计。
只不过这位新上任的姜总,感觉并不是个懂珠宝的人。
简单聊了几句,姜致群从公文包里拿出合同,终于切入正题:“这个是上次复印件,董总的工作呢说是交给我了,但我这样刚上任的高管确实难做,公司内忧外患希望顾老板成为我们的合作伙伴这件事,不会再变了。”
姜致群伸手递合同时,一截手腕从大衣袖里露出来,腕上缠着一串油亮的黄色蜜蜡。
顾亦目光一顿,忽地想起陆嘉音说过的话。
-他那只戴了黄色蜜蜡的手向我伸过来时,我感觉好像有什么恐怖的东西从地狱里爬出来。
-那只手按灭了生活里最后一盏亮着的灯。
“顾老板?怎么了?是对合同有什么不满意吗?”姜致群问。
顾亦收回落在他手腕上的目光,接过合同笑了笑:“没,觉得姜总手上的手串很不错。”
“我这手串可是带了很多年了,蜜蜡这东西啊,越戴越亮。”
喜欢蜜蜡的人很多,常年戴黄色蜜蜡手串的人也很多,但顾亦就是有种说不出的烦躁。
厨房的油烟机还响着,陆嘉音应该很难听清客厅的对话。
但万一呢,万一这人真的是她说的那个人呢?她从厨房出来看见他坐在客厅里会是什么感受?
会不会突然刺激到她?
这种万一听起来过于巧合,可顾亦就是不敢贸然赌一赌。
顾亦视线扫着合同,脑子飞快运转。
上次飞巴黎之前,在机场陆嘉音突然心情不好,比赛结束后才会同他讲那段伤疤。
但又是什么诱发她想到这段往事的呢?
很多之前被忽略的细节重新浮现在脑海里:
那天在机场,顾亦遇到了东雯珠宝的董总,陆嘉音握着咖啡杯向董总离开的方向看过一眼。
她看到了什么?
同是东雯珠宝公司的人,姜致群是不是那天也在机场出现过?
她看到的会是姜致群吗?
顾亦突然开口,带着两分笑意,像是随口问起:“姜总,看你很眼熟,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
“哎呦,果然是年轻人记性好啊!我们在机场有过一面之缘,就是你们去参加比赛前!我还以为你早忘了,都没好意思提起。”
顾亦的心沉下去,眸色忽地冷了。
面前的姜致群,也许真的是那个男人。
厨房里的油烟机声音也是在这个时候突然停下的。
顾亦眉心一紧,不能让陆嘉音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看见姜致群。
顾亦看了眼手表:“我眼下还有事。”
姜致群像是没注意到顾亦忽然淡漠的神色似的,也刻意忽略掉他这句话没有称呼的事实,依然圆滑地笑着:“那我就不打扰了,合约已经签了,改天我们约个时间再细聊。”
顾亦起身,姜致群赶紧开口:“不用送我不用送……”
但他很快意识到,顾亦并没有送他的意思。
顾亦的注意力似乎都落在厨房里,姜致群眼底滑过一抹戾意,很快又掩饰好,笑呵呵地走到门边摆了摆手:“下次见啊顾老板。”
这边房门刚关上,厨房突然传来一声器皿碎裂的声音,顾亦脸色突变,转身往厨房的方向跑。
厨房门是关着的,顾亦压着门把手去推,门推到一半被卡住,能看见陆嘉音正背对着她蹲在地上,而阻碍门打开的是她的身体。
顾亦忽然就慌了。
她一定是听到了,一定听到姜致群的说话声音了。
顾亦从半开着的门里挤进去,一把拉起陆嘉音按进自己的怀里,紧紧抱住,另一只手不断地拍着她的脊背。
他急急安慰着:“乖,都过去了都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有我在呢,不怕不怕不怕,我们的宝贝嘉音什么都不怕。”
其实顾亦也不知道自己都说了些什么,只记得把声音放柔,但又慌得语速怎么调整都慢不下来。
顾亦记得在巴黎跨年的那天,陆嘉音讲到她照片上沾着的不明液体时,目光里那种隐忍的厌恶。
他太怕看见陆嘉音那种空旷的目光了,他再也不想他的女孩受一点伤。
安慰了半天,被他死死按在怀里的陆嘉音忽然叫了他一声:“顾亦。”
“在呢在呢我在呢,永远都在,别怕。”顾亦像在安慰受惊吓的孩子。
感觉到陆嘉音轻轻推了自己一下,顾亦松开她,低下头想看看她状态怎么样。
顾亦满眼心疼地垂眸,对上陆嘉音一张面无表情的脸,而她此刻正平静又淡漠地看着他。
这个目光怎么说呢。
有点像在看傻子。
顾亦一怔:“你怎么这个表情?”
“我也很想问问你,为什么打碎一个碗我会害怕。”陆嘉音挑起眉梢,不解地问。
好像哪里不对劲。
该不会,她只是不小心才打碎了碗吧?
顾亦艰难地试探着:“你是,怎么把碗打碎的?”
“没拿住,不然呢?”
真的只是不小心。
那他刚才那一连串的安慰......
顾亦有点头疼地按住眉心,不死心地再次试探:“刚才有人来了你听没听到?”
“没,是谁?”
她果然只是不小心!
根本不是什么猝不及防回忆起童年阴影!
那他刚才的操作......
“……没谁。”
陆嘉音依然不解,抱臂看向顾亦:“解释你刚才的行为。”
还解释个毛线,人家打碎个碗而已,他冲进来把人按在怀里一通强行rua着安慰。
太窒息了。
“......怕你扎手。”顾亦硬邦邦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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