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东西本来就不多,收拾起来装一个拎包,书房里一下就空了。钱佳宁去看了一眼,空荡荡的房间里,只剩下她给他写的那个笔记本,端端正正放在书桌上,看起来就像是没翻开过。
她叹了口气。
他对她而言,就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人。哪怕在班里被分到一组,在家里住进隔壁,可两个世界间的墙壁,砸不破,穿不过,谁也走不进谁那一边。
她给自己倒了杯水,坐在客厅沙发,一直等到钱婉回家。
知道路焱走了,钱婉没有太意外。大概之前他也提过很多次,钱婉也觉得拗不过,把他的身份证从卧室里找了出来。
她给钱佳宁写了他的地址,让她把身份证送过去,临走前还是多嘱咐了一句:“要是能劝回来,就多劝一句。”
她点点头,倒也没那么想劝。
他本来就和她们不是一条路上的人。
路焱家离她家不算远,都在学校附近,隔了7站公交的距离。钱佳宁按着钱婉给她的地址进了小区,又上了他租住的三楼,只见房门大敞,外面堆了不少垃圾,地上还扫出一堆碎玻璃。
她进门,看见路焱半跪在地上收拾屋子,房间被砸得七零八落。
对方听见脚步声身子一僵,抬头才发现是钱佳宁。大概是频繁被她撞见窘迫,路焱的神色不易察觉地烦躁起来。
“你来干什么?”
“我来……”她小心地往他的方向迈了两步,“送身份证……”
他目光落到她伸出的手上,起身,一把抓回身份证,简短回应:“好,你走吧。”
钱佳宁没动。
他又抬头,眉头微皱:“又怎么了?”
她说:“是因为你上个月没还钱砸的吗?”
他沉默片刻,再开口的时候,语气里带了抵触:“和你有关系吗?”
“我妈说……”
“钱佳宁,”路焱冷冷说,“你走吧,行吗?”
她倒退一步,还没来得及再开口,身后便传来了一串抱怨声。
“你怎么又回来了?”一个房东口吻的人推门而入,“你不是都走了吗?你债主找不着你把我家都砸了,你怎么又回来了?”
钱佳宁被一把推开,那男人则是骂骂咧咧地冲过去拿路焱的行李。
“你赶紧走赶紧走。我啊我也不让你赔钱了,看你也拿不出,你别回来就行。我租谁不行啊租你这么个灾星……”
两个人推推搡搡地出了门,路焱争了几句,但也没有太大底气。行李被扔出去,溅起一地碎玻璃。钱佳宁跟出门,听见房东和路焱嚷嚷“你也别求我——”
路焱脸色瞬间沉下去,他说:“我他妈才没求你。”
他拎起行李下楼了。
他一言不发地往前走,她安安静静地跟着。两个人从日暮走到天黑,走到一处已经关门的公园前,他忽然把行李扔到地上,回头问她:“你到底要干什么?”
钱佳宁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
她背起手,恍惚着说:“我……我就看看你去哪。”
路焱表情凝固一瞬,然后长长吸了口气。夜色把他的面容吞噬得一干二净,他就像陷在黑色里出不来了。
漫长的沉默后,他说:“好,那我没地方去,你满意了吗?”
他突然爆发了。
他爸消失这么长时间他也没求过人,别说房东了,挨打的时候他也没说过软话,可偏偏钱佳宁下午那道戒备的眼神让他觉出自己是受了别人恩惠,惹了别人厌烦。
可他都走了还跟着他干什么?一直跟一直跟,你是——
“——你是想看看我还能多倒霉吗?”
“我没有,”钱佳宁急忙解释,“我不是想看你多倒霉,我……”
她截住话头,他们在夜色里对峙。钱佳宁手背到身后,手指互相扭紧。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她叹了口气,在草木的絮语中轻声说:
“我是想告诉你,人不会,一直这么倒霉的……”
他像是被打了一闷棍,忽然说不出话了。
钱佳宁心脏怦怦跳,脚步又移不开。见路焱不说话,她继续说:
“峰回路转,否极泰来,我一直相信,这些话会被造出来,都是有道理的。我觉得,你不会比现在更差了,那你以后,应该就都是上坡路了。”
他还是站在黑暗里一言不发,钱佳宁深吸一口气,继续不管不顾地说:
“我妈妈让我把你劝回来,我妈妈是想让你回去的。我……对,我刚开始,是觉得和你住在一起有点尴尬,不过我现在……”
她忽然往前踏了一步,把他从树影下拽了出来。
再开口的时候,一字一顿。
“路焱,我不服气。”
“他凭什么说你是灾星?我小时候家里也遇到不少事,我爸妈也离婚了。可那都是我爸不对,他们凭什么说我和我妈是灾星?明明是别人在犯错,我们才是被牵连的,凭什么把责任怪到我们身上?”
“我就要证明给别人看,我和我妈才不是灾星,离了他我们只会越过越好。路焱,你也不服气吧?你才是那个负起责任的人,结果负责任的人反而承担了所有指责。”
她声音清朗,声声叩进他心里。
“但是事情不会一直是这样的,我和我妈现在过得很好,你也会好起来的。我妈说你父母都不是本地人,在这儿也没有其他亲戚,但是她答应过思琼阿姨照顾你,你就不算走投无路。”
他垂着眼看她,她有很亮的眼睛,睫毛纤长上扬,肤色被路灯照出细腻的光泽。她一只手背在身后,一只手拽着他的手腕,扬起脸和他对视,眼角有一颗细小的泪痣。
他那时候还不知道她是个爱哭的人,他觉得她雄赳赳气昂昂,像只喋喋不休且振振有词的厉害麻雀。
麻雀和他说:“你回来住。”
他被她拽走了。
回家的时候钱婉刚做熟饭,见路焱一起回来,一句话没多问,只是添了副碗筷。钱佳宁在饭桌上叽叽喳喳说个没完,但绝口不提下午发生的一切。
他知道她也不会去班里说。
吃过饭她去洗碗,他回房间重新收拾行李。起身的时候看见书桌上的笔记本,他抓起来翻了翻,然后拎着本子出去找钱佳宁。
她在水流声里抬头看他,他抱起手臂,侧靠住冰箱门,视线没什么底气的偏移。
但说话的气势不能输。
“古诗,给我把重点画了,”路焱说,“太多了,我背不完。”
钱佳宁若有所思地点头,从碗柜上抽过一张纸巾,把手指上凝结的水珠慢慢擦干。路焱个子太高,和她说话的时候低着头,笔记本从身侧抽出来,很像战俘将武器上缴。
这也是路焱谁也不服的人生里……
第一次被人缴械。
很久以后,K中知名校友姜思鹭接受钱佳宁采访,谈及恋情时表示:这段你别给我播出去啊,就我老公其实是我拣回家的……
钱佳宁:这么巧我也是!
二位老公:Fine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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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是她把他带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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