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 29 章

林昊将晚上见面的餐厅位置发了过来,玫瑰一看,竟是上海顶级的高端会所之一。有格调到,一点都不符合他们这帮理工男该有的脑回路。

她觉得,他们还是更适合路边随便找家苍蝇馆子,喝喝啤酒忆忆往昔,阵仗搞得这么大,反而显得生分了。

不过又一想,以方协文如今这个境况,想必也没人真敢在路边摊请他吃饭。

方协文也笑:“这地方一看就不是林昊自己的主意。”

玫瑰点点头:“一会儿你陪我去商场买瓶香水送给林昊的太太吧,我估计她今晚也会陪着来。”

方协文听了立刻蹙起眉:“为什么要买香水?”

玫瑰也没多想,心里的话脱口而出:“买香水嘛够格调又不会因为太贵给对方造成什么心理负担,简单不用费心思。”

话还没说完,方协文的脸已经黑了:“那你还挺会敷衍的。”

玫瑰立刻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紧转圜:“方师兄,我们要不回小阁楼那边看看?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房东太太他们好不好,房子里面变化大不大。”

方协文不说话,只是向前走着。玫瑰听得很清楚,地上的落叶被他的脚踩碎的声音相当清脆。她呼吸一滞,简直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好端端的,她非要那么多话干嘛?

“也不都是敷衍,就比如上回为了给你挑那瓶香水,我走到脚都磨破了呢。”她弯着眼睛挽住了他的胳膊。

方协文垂眸,送了她一个无可无不可的眼神。

从复旦到他们之前租住的那个小阁楼的距离不算远,玫瑰提议两人要不干脆再乘一次公交车,找一下当年的感觉。

方协文没反对,只是两人身上都没带零钱,又不知道该怎么用手机乘车,最后只能求助路人。最后,在路人极其关爱的眼神中,他们终于跳上了车。

因为不是晚高峰,车厢内倒是不算拥挤,只是车内的气味实在不算好闻,旁边一个大哥似乎是有狐臭,呛得玫瑰眼睛疼。

但是想想也就三四站地,忍忍也就过去了,此时要是动身挪位置,好像多少有点伤人自尊。方协文却说什么都忍不了了,才坐了两站地就强拉着她下了车。

两人下了车就开始大口呼吸。

上海冬天的空气是冰冷而湿润的,多吸几口对身体大概也有好处。

方协文说:“真不敢想象我们之前过的是什么日子。”

玫瑰斜睨了他一眼:“这就受不了了啊?当初我怀小初的时候也是这样天天挤公交上下班的,你忘了?”

方协文听了果然露出愧疚的神色来,“那些年难为你了。”

玫瑰不自觉勾了勾唇角,“所以你已经原谅了我之前送你香水的事了吧?”

方协文似笑非笑:“什么原谅不原谅,黄小姐肯敷衍我,我感动得很呢!”

可是他们两个都实在没想到,当年那个狭窄逼仄的小阁楼如今摇身一变竟也成了咖啡馆,上海还真不愧对它咖啡馆数量排名全球第一的名声。

他们俩站在梧桐叶落的马路边踌躇着,都不知道是不是还非要上去亲身体会一下那种时过境迁物是人非的感觉。

不对,连物是人非都算不上,因为“物”也不是了。

玫瑰说:“还是上去吧,不然咱们这些东西不是白买了?总要亲手交给房东太太吧?”

方协文想了想,将地上的两个礼盒提起来,“说得有道理,只是不知道房东太太是不是还住在这边。”

“先上去看看。”

两人拎着东西上了楼。

看得出咖啡馆的主人是个很有品味的人,从枝形吊灯到地板花纹无一不散发着慵懒闲适的氛围。

入户处的铁门隔断消失了,之前方协文居住的房间被打造成了一方极具复古风情的小天地,通往楼上的楼梯也被改成了镂空式,冬日阳光从阁楼的天井照射进来,窗外就是茂盛的梧桐和古旧的街道,历史感和文艺范瞬间满格。

玫瑰咋舌:“这么好的点子我们之前怎么没想到?”

“你好,欢迎光临!”

一个妙龄女郎从吧台后抬起头来,目光在方协文身上一晃而过,就全都落在了玫瑰身上:“想喝点什么,美丽的小姐?”

女孩穿着重工的法式白色连衣裙,头发海藻一般披散在肩上,眼神桀骜中又带着温驯。

透过她,玫瑰好像看见了二十年前的自己,不禁也来了兴致:“你们这有什么特色?”

“很多。”女孩回答,“不过,鉴于小姐的气质,您可以试试这款,性感焦糖肉桂拿铁,焦糖的甜和黑巧的醇和冬天很配。”

“不错,就来它。”玫瑰又笑着看了眼方协文:“那他呢。”

女孩略微一沉吟,答道:“我给他来一杯特调吧,名字叫做‘永不沉沦的落日和随时可能幻灭的爱情’,风味很特别。”

玫瑰看了看方协文已经皱成一团的脸,终于开心地大笑起来:“OK,这位先生,麻烦你买单吧?”

方协文咬咬牙:“我的爱情怎么就随时幻灭了?”

女孩促狭地指了指玫瑰:“因为她太美了,后面拿着爱的号码牌的人一定很多。”

玫瑰指了指楼上:“上面可以坐吗?”

女孩点点头:“当然。”

两人沿着镂空的木楼梯上了楼。这会儿的客人不多,空气里流淌着慵懒的布鲁斯,玫瑰几乎已经爱上了这里,也爱上了女孩独特又有趣的灵魂。

楼上的色调比楼下柔和很多,却又有种温暖的魔力。

玫瑰眼睛一亮,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深。

方协文感叹道:“没想到这儿变了这么多,还想着回头带小初回来看看她出生的地方呢,这下没机会了。”

玫瑰说:“谁说的。”

没一会儿,那个女郎就亲自端了咖啡上来。

玫瑰趁机问道:“这里的装修都是你自己设计的吧?”

女孩讶然看了玫瑰一眼,点点头:“对,你都不知道这之前的格局有多差,为了把它改成我想要的样子,可着实费了我不少脑细胞。不过,楼上的色调我是参考了之前这里作为出租屋时候的样子……”

“我知道。”玫瑰打断她,看了眼旁边的方协文,眼泪几乎就要抑制不住:“乔治莫兰迪,对吧?那个墙就是他刷的。”

女孩瞪大眼睛:“所以,你们就是这里以前的租客?”

玫瑰在桌子底下握住方协文的手,两人相视一笑:“嗯,住了很多年。”

女孩又仔细看了她一眼,突然道:“啊,是你!我这里有你一张照片!我说怎么看你这么眼熟呢!”

“照片?”

“对!”女孩将两人引到一边的照片墙处,神情兴奋:“你看看,这个是不是你?”

目光聚焦的瞬间,玫瑰就不可思议地捂住了嘴巴,眼泪决了堤。因为她指的,正是方协文当年从老洋房里“偷”回来的那张她穿一字肩裙子的照片。

一种难以形容的宿命感袭来,冥冥之中仿佛真的有股神秘的力量,在不停制造着人与人之间的相遇与别离,无数次的擦肩,无数次的错过,无数次的轮回,他们又回到了命运的起点。

方协文也红了眸子,从女孩手中接过照片:“怎么会在这,当初我找了好久。”

女孩说:“它是我在床底下的缝隙里找到的,正面贴着墙,估计你们没看见。这下既然你们来了,我就物归原主了。”

“没事。”方协文又将照片钉回了墙上,“就让它留在这儿吧,也算一个念想,回头有空我们回来喝咖啡还能看见。”

女孩耸耸肩:“也行。”

玫瑰和方协文就着窗外的落日喝完了咖啡,又从女孩口中打听到房东太太就住在这栋楼的后面的小弄堂里,赶紧拎着东西赶了过去。

多年未见,房东太太老了很多,头发白了满头不说,身材也佝偻得让人心酸。

她自是没想到他们俩还会回来看她,眯着眸子瞧了半天才认出他们是谁来,然后立刻感动得老泪纵横:“小方,小黄,真没想到你们还记得我这个老太婆!”

玫瑰也很感动,“阿姨,之前大家一块住了五六年呢,感谢你一直以来对我们的照顾。”

“哎呀咱们也是缘分嘛!我还记得小方当时来租房子时候的样子呢,一开始嘛非要我把阁楼拆开来只租一间给他,结果还没到半天,大晚上又过来敲门硬把我从床上拉起来,说楼上他也要了……”

房东太太仍旧碎碎念着,玫瑰却倏地一下抬起头看向了一旁的方协文。

所以,当年,他是为了她现租的房子?!他这个人还真是越挖越有料啊!

“阿姨,我们还有事就先走了啊,下回有空再过来看您!”方协文不敢再听,拉着玫瑰就走,却又连她的脸都不敢看,直走了二三百米,才若无其事地停下来,“那个林昊发的会所在哪来着?离这远不远?”

玫瑰气得照着他的耳垂就重重捏了一下:“方协文你这个人,你真是,真是……”

他笑:“是不是觉得我特有魄力和胆识,行动力还特别强?”

玫瑰心悦诚服:“你这样的人不成功,简直天理难容。”

“谢谢老婆夸奖。”

玫瑰手上的力气又加重了一些:“你再管我叫一声老婆,我就把你耳朵拧掉。”

两人去商场买了香水就直奔那家私人会所,然后果然不出二人所料,林昊两口子早在那等着了。

虽是这么多年的交情,玫瑰确实第一次见到林昊的太太谭晴。和林昊理工男的坦率和耿直不同,这位姐姐简直是长了颗七窍玲珑心,讲话温温柔柔的,待人接物也处处细致周到。

没一会儿就和玫瑰从香水聊到了南法的香水之都格拉斯,又从格拉斯聊到了巴黎,听得玫瑰心惊胆战,越来越觉得自己是疯了才会提议买什么香水。

好在,方协文那边和林昊推杯换盏聊得正开心,估计也没注意到谭晴口中一句接一句的,巴黎。男人谈事的流程她都懂,今晚估计不喝开心了这俩人是不会进入正题了。

她但愿这家高级会所的酒比路边摊好点,别让他太快上头,她可不想面对他喝醉了酒的那副缠人的样子。

酒过三巡,气氛终于变得浓烈又微妙。

林昊举杯转向玫瑰,脸色因喝多了酒而异常潮红:“嫂子,恭喜你和老方破镜重圆。”

话还没说完,就被他老婆没好气地打断,“哎呦你会不会讲话啊,什么破镜重圆,这叫命中注定我爱你,有情人终成眷属好不啦?”

林昊讪讪地:“我就是那个意思。”

玫瑰却浑不在意似的饮了一口酒,飒然而笑:“大家都这么多年的老朋友了,你们也太客气,咱们随便找个地方聊聊天就好,何必订这么贵的地方,还喝这么贵的酒。”

林昊说:“应该的,上回和老方在北京匆匆一别,也没空好好聚聚。”

谭晴接过来说:“要单是他们俩我才懒得管,我虽然是今天才认识嫂子你,但你们的蔓蔓美术馆我可是早有耳闻的,能开这么有格调美术馆的大美女,我可不敢怠慢。”

玫瑰只是笑。

刚好这时方协文也转眸过来,两人目光相接时,很多事心下已了然。

今天这林昊夫妻如此大费周章地请他们吃饭,饭桌上又将姿态放得这么低,估计是回去考虑了一下,还是觉得拿股份跟着方协文干前途更光明一些。

但是之前拒绝的话都已经说出了口,这会再改口难免就显得有点掉价,以至于酒都喝了两瓶,对方还是没有把话题引到正事上来。

最后还是方协文先开了口:“昊子要说咱也是这么多年风风雨雨一块过来的,我之前邀请你回来坐镇梦游九霄的事你要不再考虑一下呢。”

林昊红了眸子,又转了转无名指上朴素的婚戒:“老方,感谢你对我的信任,咱们这么多年兄弟我也不瞒你,远航这几年的发展是越来越差,我估计再这么下去,我就只能跟着它一块退出市场了。亦方这些年的发展大家有目共睹,你的能力和魄力在整个行业都是翘楚,你说我能不动心吗?我之前的顾虑主要是,我要是跟回你,就得去北京,我这老婆孩子不都在上海呢嘛……”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谭晴打断:“你要真为我和孩子考虑就赶紧答应了吧!囡囡国际校的费用一年比一年水涨船高,等回头她出国留学又是一大笔费用,你当着哥和嫂子,就先把面子收一收吧!”

然后又转向玫瑰,红了眼睛:“他那人就那样,死要面子活受罪。”

玫瑰拍了拍她的手:“男人都那样。”又笑着举起杯子:“来吧,咱们下回北京聚吧。”

“好,北京聚!”

这件事总算也了了。

回去的路上,玫瑰问方协文:“你想找个替你坐镇的高管还算难事吗,何必这么执着。”

方协文笑容迷离:“人这一辈子,总得有几个人是值得执着的吧?”

玫瑰摸了摸他醉醺醺的脸:“傻瓜。”

两人沿着马路走了很久,她才想起一件事来:“今天晚上我们住哪啊,你订酒店了吗?”

他没好气地弹了弹她的脑袋:“住什么酒店,当然回家住了!你是忘了咱在上海还有个家吗?”

玫瑰语结,她好像还真忘了。

方协文又搂住她,酒气熏天:“不着急回家,我们再去商场逛逛。”

玫瑰看了看表:“这都几点了,还逛?而且你都醉成什么样了,赶紧回家睡觉吧,我明早还要赶飞机呢!”

“我不回家,我也要你给我买个戒指,就像林昊那样的。”

玫瑰愕然:“我给你买什么戒指,人家那是婚戒!”

“我不管。”他依旧死死抱着她不放手:“他们都有,为什么我不能有。你要是不给我买,我就哭给你看。”

玫瑰被他气笑了:“那你哭吧,反正你哭起来还挺好看的。”

然后她就招手叫停了一辆出租车,不由分说就把他塞进了车里。

吩咐司机往家的方向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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