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嘉从未想过，她会在年会当天被分手。

冬季的夜风凛冽，她就站在公司的室外抽烟区，身上只穿了条单薄的露肩礼服，手里还端着杯红酒。

她一边感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刺骨寒意，一边茫然地盯着手机屏幕发呆。

翟明诚：计嘉，我们分手吧。

翟明诚：这段时间，我不是没有努力过，但我们真的不适合。

翟明诚：你还是个喜欢玩洋娃娃的孩子，而我需要更成熟的女朋友。

——这是二十分钟前，前男友给她发的消息。

她当时刚抽中部门大奖，一台512GB的最新款iPhone。

主持人刚报出“计嘉”两个字，手机屏幕就嘟嘟震动了两下。

和中奖喜讯一样毫无征兆的，她收到了一条分手通知。

计嘉抬起头，看见二部管理层的餐桌旁，瞿明诚正穿着她给他买的昂贵西装，和一桌主管们推杯换盏，觥筹交错。

而坐在他旁边的，是笑容优雅的副董女儿薛颐然。

她忽然就想到前几天同事跟她分享的八卦，心里浮现出一股茅塞顿开的悲凉。

计嘉：成熟的女朋友，你是指薛颐然那样的么？

瞿明诚回复的很快。

翟明诚：这是我们之间的问题，和薛颐然没有半毛钱关系。

翟明诚：你不要总是迁怒无辜的人。

无辜的人。

行吧。

计嘉嘲弄地扯了扯唇角。

无数国产都市伦理剧都在教她：男人心，海底针。

挽留一个心已经不在你身上的男人，是这世上最愚蠢最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于是她没有多纠缠一句话，直接回复了一个“好”。

——然后过了十分钟，她跑到公司三楼空无一人的露台，对着聊天记录默默垂泪。

杯子里的红酒一口闷，借以哀悼自己短暂而悲哀的初恋。

更讽刺的是，就连这杯红酒，都是瞿明诚的绯闻女友薛颐然递给她的。

抽奖结束后，薛小姐穿着当季新款LV小黑裙，扭着细腰走到她面前，笑盈盈道：“计嘉，你今天运气不错哦。来，我敬你一杯，蹭你一点新年福气。”

计嘉垂下眼眸：“我换杯果汁吧，不太会喝酒，容易醉。”

“就半杯，一小口而已。”

对方眉毛轻挑：“你不会喝半杯红酒也会醉吧？妹妹，现在可连傻白甜偶像剧都不这么演喽。”

“……”

“开玩笑的。”

在计嘉回答之前，她又弯了弯唇：“这样，这杯酒你先端着。我干了，你随意。”

薛小姐捏着高脚杯的细跟，镶了碎钻的指甲在灯光下熠熠生辉，口红应该是迪奥的哑光999，在杯口印上一个暧昧的唇印。

处处透露着成熟女人的韵味。

而站在她面前抱着个iPhone盒子不放的计嘉，就像个乍富的农民，因为刚踏进富丽堂皇的城里，连酒都不敢多喝一口。

这对比何其惨烈。

难怪旁观者差别对待。

……

“麦麦啊。”

计嘉靠在露台的围栏上，跟室友打电话：“今天，我跟瞿明诚分手了。”

“男人果然都是狗东西。”

“当初要不看是他那张脸还算楚楚可怜，他能追的上我文院之花？”

“结果现在一朝得势，翻脸翻得比谁都快。”

“啧，男人。”

计嘉握着手机，眺目远望。

远方的山川轮廓被夜色遮盖，看不太清晰。

而露台栏杆上的积水已经被冻成了薄冰，夜风裹挟着负摄氏度的空气，大面积扎着皮肤。

她的手被冻的发红，说话间呼出阵阵白气，糊在自己哀愁的面容上。

就如同什么虐恋偶像剧里的女主角。

“麦麦啊，我想，他可能只是非常短暂地爱了我一下……咳咳咳。”

旁边忽然滚过来一团烟草气，从鼻腔钻入喉间，打断计嘉的顾影自怜。

她掐着脖子不停咳嗽，转过头。

浓重的夜色中，亮起了一点忽明忽暗的火光。

——是香烟。

而叼着香烟的人，整个藏在黑暗里，完全辨认不清，只能隐隐看见一点轮廓。

哦谢特妈惹法克。

这里竟然有人！

计嘉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打开手机上的手电筒，对准那个方向。

……然后目光就凝滞住了。

非常，非常帅的一位帅哥。

高个子，大背头，骨骼线条横竖勾斜，硬朗而流畅，金丝眼镜下是一双上扬的狐狸眼，双眼皮褶皱很深，像个混血。

他手指夹烟，视线漫不经心一瞥，在烟雾和灯光中简直摄魂夺魄。

这么冷的冬夜，帅哥就穿了件单薄的白衬衫，领口处还沾染了暧昧的红酒渍，整副身躯从头到脚散发出强烈的、诱惑的、一击毙命的荷尔蒙气息。

强烈到甚至驱散了计嘉心里的悲伤。

人生活到现在二十二年，她从未见过这等“尤物”。

“这位小姐，”

男人掐灭手中的烟，闭了闭眼睛，嗓音沙哑：“我快瞎了。”

“……哦，哦。”

计嘉思绪回笼，手忙脚乱地关掉手电筒：“抱歉。”

而后视野也跟着重归黑暗。

“你——也是来参加年会的吗？”

她望着那抹轮廓，好奇地问：“是哪个部门的啊？”

因为常年混迹于二次元圈子，计嘉算是个挺严重的颜控，一般来说，这般容貌的帅哥，只要她见过一面，她就绝不可能忘记。

难道是新来的？

也有可能。

毕竟游戏事业部整整九层，人事变动频繁的很，她也不可能都见过。

但对方淡淡回答道：“不是你们部门的。过来只是为了工作。”

为了工作？

开年会的时候过来工作？

计嘉恍然：“来表演的COSER？还是服务生啊？”

露台寂静了两秒。

帅哥没有回答。

“hello？”

“算是一个COSER吧，也为了生计顺便当服务生。”

对方顿了顿：“总之很穷。”

“原来如此。”

计嘉同情道：“大冷天的，穿这么少出来打工，一定很辛苦吧。”

“……为了生活。”

“也是。都是为了生活。”

女生叹了口气：“我能理解你。如此寒冷的冬夜，马上就要到春节了，他们在里面欢庆年会，而我们，只能孤单地躲在这里喝酒抽烟。唉，人和人的悲欢，有时候并不相通的。”

“……”

“不过年会还没结束，你就跑到这里来摸鱼，你的上司不会骂你吗？”

“下班时间，本来就是义务加班。”

“噢。”

计嘉顿时更同情了：“我还以为只有我们搞游戏要996，没想到你们服务行业也这么惨。”

“……嗯。”

“看样子你真的很缺钱。”

女生想了想道：“不过，你长的这么帅，在现在这个社会，只要放得开，其实不愁赚不到钱的。”

“噌”的一声。

男人又点燃了一根香烟，点点星火划破夜幕，也在他的脸上投映出一块亮色。

他的神情淡漠，一言不发。

计嘉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眼睛一亮，往前走了两步：“说起来，我这里倒是有一份蛮适合你的外快，也不需要你付出多少劳动，只是用展现一下脸部五官和身体线条，一小时一百五……啊不，两百，你接不接？”

“……接个屁。”

“啊？”

“疲惫，”

男人吐出一口烟雾，嗓音无波无澜：“接活接的有点疲惫，而且我认为，拒绝黄赌毒，人人有责。”

“黄赌毒？！”

计嘉瞪大眼睛：“谁黄赌毒？”

她望着对方没有丝毫情绪变化的面容，一瞬间都忘记了刚刚才遭遇的情伤，替自己撇清罪名：“我想你肯定误会了。是这样的，我呢，经营着一个小画室，最近正在教人像，我觉得你的条件还蛮适合当美术模特的，气质很像烛京，烛京你知道吗？就是《荒原》里的一个角色，哦对了，你玩《荒原》吗？我可以给你看图片，你等等啊……”

计嘉举起手机，面容解锁。

“不用了。”

男人语气平淡：“我知道这个游戏。”

“你知道这个游戏？你也玩《荒原》啊！”

“……总之知道。”

“那更好了。”

计嘉仰起脑袋，跟他讲价：“我的画室就在旁边的艺术楼，时间上可以尽量迁就你，周内的话只要在我六点下班后就行。”

“不接。”

“其实一般新人都是拿不到这么高的价格的，但我觉得现在大家打工都不容易……嗯？你说什么？”

“不接。”

“……是觉得价钱不合适吗？这个的话，倒也不是不可以谈……”

“和钱没关系。”

对方叼着烟：“我不需要接这种……”

“学长！”

“哥哥！”

“学长！”

“哥哥！”

——陡然响起的绵软女声和清脆童音，此起彼伏，打断了男人说到一半的话。

而后露台的门再次被推开，有人迈步进来：“学长，你在这吗？咦，这里怎么没灯，豆子你小心点啊……”

计嘉下意识转过身，正好来人把手机的手电筒打开，朝着面前晃了晃。

光笔直射过来，刺激得她原本就有些发红的眼睛直接落下了眼泪。

“啊，不好意思！那个，你好，我想请一下，你有没有看见一个个子高高的，穿着白衬衫，长的很帅气……”

“走吧。”

话还没听得太清晰，甚至眼睛都没来得及睁开，胳膊就被突然握住。

一只大手抓着她的手臂，把她往旁边黑暗处带了带。

“啊？”

“你不是要画画么，一小时两百对吧，我接了，现在去画。”

“现、现在去画？”

“给你打对折，一小时一百。”

“可，可……”

“免费。”

“……”

朦朦胧胧的视线中，男人脚步未定，语气淡漠，却充满蛊惑：“小老板，你要是能在五分钟内带我出这栋大楼，第一次我不收费。”

计嘉：万万没想到，人生第一次白嫖的快乐，是在一个男人身上体验到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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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野冬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