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柔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能和宗门大比这个词沾边。

回宗当晚齐瑰并未谈及此事，只是推她又去泡了次药泉，督促她安安稳稳睡觉，好好歇息。结果第二日一早，她在院中石凳上打坐吸收灵气之时，齐瑰便推门而入，问她要不要参加半年后的宗门大比。

“你若是参加，我便将守冬峰的名头报上去了。”齐瑰面色平静，似乎完全意识不到万柔一个倒数第二要去参加大比是多么令人发笑的事情。

宗门大比？她才不要去，浪费时间只为争一个名头，有那些跟小孩子过家家的功夫，她还不如去采株高阶药草或干脆继续修炼。

可她又不能干脆拒绝，免得这人认为她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一怒之下不给她药草丹药——那就捡芝麻丢西瓜了。

“宗门大比？只争个名头吗？还是有什么稀罕奖品。”她随口发问，打算从宗门大比的奖赏入手间接拒绝，却不料听到个熟悉物什。

“奖品倒不是什么世间罕有之物，只是制作不易且原料收集起来很麻烦罢了，”按脑海中那些能勾起人兴趣的话术如此说了一番，齐瑰才慢悠悠揭开奖品的真面目，“红罗衣，听过吗？”

这日天气很好，晨间的阳光打在世界上、她的院中、齐长老的脸上，粼粼光芒让万柔恍惚间感觉自己落入了一片棉花中，极大的失力感不知从哪冒出，叫嚣着让她把人生掌控权交给别人。

昨日在小一那里应下了换季衣服的礼物，今日便被告知宗门大比的奖品是红罗衣。

万柔第一次认为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在看着她。看着她的人生。

可为什么不早点出现？偏偏要等她轮回这么多次才来，是存心叫她受苦吧。

万柔心里低沉，面上却不显，答道：“听说过，还算有些兴趣……你报上去吧。”

齐瑰还没说什么，一号倒是整个光团差点气成红色，“这这这，这人什么态度啊，没大没小狼心狗肺的东西！”

“照顾好你自己吧，这边的事不用你多操心，系统商店扫完了吗？别忘了今晚我要的目录。”齐瑰回道。

她得到确切回应，转身欲走之时又被万柔叫住，听见身后传来问话，只是语气中终于肯透露一丝疑惑，不像先前那般自信：“宗门大比，就是要让我和兰霖祝灵他们打是吧？”

“赢到最后才会和他们打。”齐瑰回身，注视着万柔。

“不用你说，我绝对会赢的。”

半年时间？三个月就够她把那灌水的兰霖打得满地找牙了。

齐瑰听见这话后面上仍是没有波动，却难得挑起话茬：“你有什么计划吗？”

“打赢几个人还需要做计划？你是瞧不起我吗？”虽然嘴上大言不惭，但她最后还是吐露接下来要做的事：“总之就是一直修炼，然后在合适的时间下山撞机缘，无非这两样。”

“不做一把趁手的武器？”前日给万柔的寒铁剑在对战白麒麟时被打碎了，不先让她拿把武器的话，下次历练大概就要赤手空拳跟那些匪盗或野兽打了。

万柔也想到这种可能的未来了，但她满不在乎：“你再给我一把寒铁剑不就好了，先前不是说宗门仓库里多的是，这样我打碎了也不心疼。”

“说的不是那种普通的武器，”齐瑰摇摇头，“你要不要炼一个本命法宝？”

“怎么，你给我护法？”听到这话，万柔身子前倾，眼睛里满是虚伪的调笑之意。

她才不信刚认识三天的师父敢给人护法。炼制本命法宝一事危险性极高。高到什么程度？她有一次轮回中也尝试过炼制，但是中途一着不慎灵力刻录失败，整条命直接被炸没了。

护法之人要面临的处境与炼制者相差无几，倘若对方真要护法而她又出现失误，最有可能的结局就是这位长老和她一齐被炸的骨灰都不剩。

“嗯，没跟你开玩笑，”齐瑰自然知晓万柔在想什么，“不过现在不行，只是提前跟你约好，具体时间的话，等你修为抵达三重天吧。”

如今万柔已结成丹田，正在冲击一重天，听见这话后不禁出了会儿神：……要多长时间才能达到三重天？

不对。她猛地打消了这可怕的想法，她的修炼进度该由自己掌握才是，怎么能别人随口一说她就跟着跑？

清楚自己都想了些什么的万柔眼神一瞬慌乱，做恨盯着齐瑰，而齐瑰此时也不再说话，只是转身离开，留下一个逐渐远去的背影。

接下来的一个月内，万柔先后下山四次，统共换来一株四阶药草和三枚洗髓丹、猎下一头二阶野兽，打碎四把寒铁剑，废了两身护体金蝉衣。

药浴自然没有停，在守冬峰时便泡药泉，到了山下便用兽血混合内丹吸收真气，洗髓丹几乎是到手就吃。

齐瑰也没闲着，先前万柔重伤白麒麟后，她待次日对方走后便去捡了漏，宗门内正巧有一寻物任务便是要这麒麟角，因此事后她又顺理成章的朝管事要了大量药草。

二人合力之下，万柔短短一月便达到了一重天境界，虽说在观星宗内仍是垫底的存在，但进步速度可谓奔逸绝尘。

让万柔自行评价的话，她会说若是再对上那白麒麟，自己必然能在对方身上先开个血洞，绝对不会像之前那般狼狈。

修为突破一重天当晚，万柔其实有找齐瑰聊过天，明里暗里表示她进步这么快，某人能有这样的弟子真是鸿运齐天。

彼时齐瑰回道：“不错，不过这里是观星宗，所以我的回应是还不够，再练练。”气得万柔当晚下山去找小一，边打坐边骂齐瑰没长耳朵。

顶着小一身份的齐瑰：“……”

齐瑰：“边打坐边骂的话，修炼不会出错吗？”

“这叫纾解情绪，以防我修着修着怒从心中来，一不小心走火入魔。”万柔呼出一口气，静心答道。

是吗……

万柔突破一重天的次日，她本意是想去随意领个宗门任务，好探一探仓库的底，却不想在路上碰到个颇为眼熟的人。

兰霖依旧是那身紫衣，只是上面多了些难以察觉的暗纹，高高束起的发丝随风飘动，眉眼间是一股挡不住的少年意气。但可惜嘴上不积德。

“呦，倒数第二？这是要去哪，接任务吗？”一听这语气便知来者不善，兰霖显然还在记恨第二项考核的事，埋怨万柔大出风头盖过了他。

“好狗不挡道。”万柔轻飘飘回了一句。

“你骂谁是狗呢！”看到兰霖气得脸色通红的模样，万柔觉得自己昨晚在齐瑰那里受的气都消了不少，于是又笑意盈盈接着道：

“相由心生，这狗自然指的是对号入座的人。”

兰霖正欲继续吵下去，却像想到了什么，把这股火气咽了下去，梗着脖子道：“不与你这倒第二一般见识，左右你也得意不了多长时间，还是好好珍惜现在的时光吧。”

说罢，他便一挥衣袖气鼓鼓走了。

这话听的万柔莫名其妙，最后只能将其归于小孩子赌气时的意气话，耸耸肩也转身离开了。

这段时间太过美好，她不仅不用像从前那样辛苦的寻找机缘，还有个师父不断给她送宗门的各种资源，这一世的起点比之以前可好上太多，美好到万柔觉得自己像在做梦。

一月后，万柔修为抵达二重天，虽早不是第一次达到这个境界，但却是第一次这么快。

正打算松口气去院中练剑时，她却敏锐的察觉到周围空气中的灵气浓度不对。

虽说守冬峰中的灵气浓度一直很高，但像这种程度还从来没有过。或许是她这院子受了什么莫名的影响，将周围的灵气都汇聚过来……可还有另一种可能。

那日与白麒麟对战的情景再度浮现在她脑中，万柔始终没忘记血液中异常的药草味，却遍寻不到缘由，日日思考也想不出个究竟来。

但和如今的异常灵气放在一起，倒给她提供了一个新思路。

她身上的灵气、药性是不是在不断向外扩散？

倘若自己长时间不修炼，到最后会不会变回最初那个的普通人？

虽然这只是个思维发散后的猜测，但万柔越想越觉得心慌，最后干脆仰倒在床榻上。

这么想下去的话，那她就是在一边吸收灵气，一边向外扩散灵气？修为能有长进只是因为她吸收的比扩散的快？

想到这里，万柔笑了一声，声音回荡在空阔的屋内莫名显出几丝悲伤。她从没求过神佛仙人，但如今却是想问问这苍天了。

凭什么只有她的灵气要不断消散、凭什么她每次都无法成仙、凭什么要拿走她的灵脉和天资？

凭什么要让一点渺茫的希望来的这么晚，又要让她借着这点微不足道的东西发现更深的绝望？

窗外艳阳高照，万柔却觉得屋内冷如冰窟，她隐隐约约听见几声咳嗽，还以为娘回来了——可她侧头一看，娘真的在那里。

就躺在床上、她身边，那双混浊的眼珠中全是她。

“娘……”万柔轻唤出声。她总是会被这种情形骗住，但她乐意如此。

“柔儿，咳咳，来，握住娘的手。”这声音太过真实，万柔忍不住要去抓。

指尖一点点靠近，她双眼出神，两人手指几近碰上之时，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