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萤面对淳于桓收回了手，拿起还装着座椅上的包包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我可能有点醉了。”

她捂着不知为何隐隐头疼的后脑，单手撑在桌子上，伸长胳膊想要去拿刚刚被她放在角落里的那只小黄鸭玩偶。

她的身材纤长有致，米色的长裙在她过大的动作下，衣服贴紧，灯光中带出了一条勾人的弧线。

淳于桓见状，默默伸出五指，将玩偶抓递过来。见苏萤仍旧被那半瓶陈年红酒醉得晕头转向，盯着自己的眼神里满怀敌意，甚至还像个小孩子一样噘起了嘴。

此刻她利落敏锐的神情不见了，浅色的眸子眼角通红，就是一个受了天大委屈崩溃的小动物。

淳于桓抿了抿嘴角，金丝眼镜下的眸子忍耐而压抑。

“下次，记得不要把东西放那么远了。”

他忽然拿起一旁的布偶熊，不顾她看着自己微微皱眉，双臂用力死死拥紧那个玩偶小熊。

好开心，这是她送给自己的小熊，开心到想死。男人的心底在疯狂地涌动着令人恐惧窒息的念头，面色上的眼神只是垂落，埋头又慢慢地，温和地说。

“苏萤，你的酒量不好，万一到时候醉了照顾不好自己…把我这个疯子弄丢了，会被精神院记个大处分的。”

餐厅气氛朦胧，他的语气缱绻又暗沉，可说出的话却只是在谈合作，只是微嘲听不出半点真心。

“那样，你就去不了想去的地方了。”

苏萤的身子微颤。淳于桓听见女孩听见这番话之后，低低的啜泣声渐渐停止，轻舒一口气。

他喃喃地将那只可爱的橡皮小黄鸭放进苏萤看起来风格很不相搭的香风小包里，忽然像是看到什么了似的愣了愣，随即轻笑摇头。

“…苏医师可真是一个让我猜不透的人。”

她没有动，看着他低声说了一句笑着起身，紧接着只感觉脚下轰隆一震，耳边鸣铃大作。

鸣笛之中，苏萤的神情未动，只是默默地在包里藏好了她可爱的小鸭子，安静呆在原地。

——

“警告！二级警告——！开放日提前结束，实验区全体成员现在注意！”

冰冷的女声机械音中，头顶的隐藏红色警戒灯飞速扫向了还呆在日料店的每一个人脸上。人群喧哗沸腾，症状严重的不少患者甚至开始了尖叫，都瑟瑟地缩在原地不敢动弹。

红色霓光扫向两人之间。危险而刺耳的长笛声从窗台还未陨落的陨石云下划过。

女孩默默看着包里，摸了摸那把麻醉用的枪，笑了。

虽然在约会上带枪是很不礼貌的，但如果是跟一个有杀人倾向的精神病患者接待约会，她觉得自己可以忽略上面的那条素养问题。

况且，在她跟安晴聊着淳于桓的极品亲戚的时候，她忽然记起了今天是开放日的同时，还有另外一件事。

——今晚，有一场包括重生前的她在内，很快就会被众人忘记忽略的小型事故。

这原本无关紧要。但是她依稀记得，出事的地点，就在那个淳于桓的前主治医师出差的地方，叫做白鲸药剂厂的废弃工厂。

一旦这件事跟淳于桓联系，就会变得有意思起来。

苏萤默默地想着，本着反正看也被这人看见了，还不如拿出来先自我保护一下的原则，从包里掏出枪。

然后她看到猩红强光之下，面前的男人眯起金丝眼镜之后温和的眸子，微微仰头，嘴角露出一个似是而非的弧线出来。

他这个了然的表情…事情果然变得有意思了起来。

“二级泄露警告？”

淳于桓此刻竟然同样认出了横扫实验区的警报类别，站在她的身旁，也没有动。

“苏医师放心，只是一个乙级小事故罢了。”

他扭过头，温和地看着苏萤，又低头看了看她握着的那把枪，竟然又特别真诚地说了一句，“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苏萤头痛欲裂地看着男人嘴角扬起的弧度逐渐危险渗人，不知为何特别病态温柔地注视着自己的神情，忽然很想先把他先给麻醉了。

她是真的很想骂人。自己计划半天，还是算错了一步。

她拿枪的本意，本是打算下午和这家伙聊聊天，然后在警报来临前先行探查一番，万一碰到什么危险也好利落解决，尽快退出。

简直完美，无懈可击。

谁知道最后会变成和这位吃起晚餐，还自己把自己给灌醉了，哭着说了那么大一堆话。就连包里身为保险手段的枪，也因为一个玩偶在他面前暴露无疑。

虽然小黄鸭还挺可爱的。

苏萤扶额，怀疑自己重生的时候可能把脑子给忘末世了，在谁的面前不好，偏偏在他的眼前丢盔卸甲。

面前的紧急巡查队员已经开始迅速，且有条不紊地开始疏散因为警报而开始发病失控的一些精神病人们。

“不过，苏小姐的确让我有些意外。”片刻，淳于桓忽然开口。

苏萤扭过头去看他。

淳于桓竟然开始慢条斯理地拿小刀切起来了那块布朗尼蛋糕。

他拿刀时的五指修长灵活，随意一切，就将蛋糕分成规整的两份。

穿着风衣的教授眼神微妙而笑，“我没有想到，原来一个医学世家出身的大小姐，在大学翘课画漫画的医师实习生。

第一次面对这种警报，竟然能做到如此镇定地拿着…不知为什么会出现在包里的枪，连手指都不发抖。

我对你，越来越有兴趣了。”

“淳于先生不也是如此？”

苏萤同样歪头，借着酒意神情伪装得巧妙，“我这是酒壮怂人胆。

而你，明明是一个精神状态几乎崩溃的患者，却能在面对我时伪装得几乎完美，甚至还在泄露警报中气定神闲地切蛋糕。

淳于先生，抛去我对你的私恨，你某种程度上的确是个有意思的人。”

“那么来一块吗？”

他抬手，将一块沾着樱桃核桃奶油的巧克力蛋糕递给苏萤，“为我们的秘密祝贺一下。”

苏萤不置可否地接了，刚咬一口，又听见鸣笛中再度传来了系统的通报。

“全体注意，实验区东南45度方向有未检测实验病毒泄露，传播源不知，目前尚无感染病例。

请各部做好防护措施，精神院会进行全院封锁…”

ROSE机械的女声此刻响遍了整个白城实验区，她拧眉，揉了揉因为醉意还有点头痛的后脑勺。

这个方向距离橘子的联合研究所很近，自己呆在这里，根本就不能与外界联系。

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她尚想着四处打量，忽然听见跟随紧急巡查队一起跑来的安晴朝自己大喊。

“苏医师，都这样了你还有闲心吃蛋糕？！”

她身后跟着其他几名主管和医护。苏萤扬了扬手里的枪，然后又指了指穿着长风衣靠在一旁，安静看着这一切的温和教授，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他会保护我的。”

“…你们两个这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安晴看着被淳于桓放在桌角的白色布偶熊，因为争吵碎裂的红酒杯，还有苏萤手里握着的枪，一时有些不知道该如何脑补。

“算了，我有事要问淳于桓，苏萤你是他的主治，我也不避嫌了。”

她放弃思考地摆手，看了一眼冷眸低头的男人，率先凑近苏萤的耳边低声道，“…上面让我先压住，精神院刚才趁乱逃跑了几个患者。

如今全区各所实行内部封锁，ROSE也不太好追踪他们的定位，但是可以确定是，几人都在联合研究所附近。”

“那这跟他有什么关系？”她困惑不解地皱眉。

“…因为在你来之前，他之前的主治医师金查德，在那附近失踪了。”

安晴神情愈发凝重，“他提交的那份离职资料是伪造的，精神院至今都没有寻找到他的下落。

而金查德离开精神院最后一个见到的人，就是他几乎长达八个月没见的，主治病人淳于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