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在两人之间的上方忽闪,身着夹克半裙的张月梧双手持枪,对准刚刚躲过一击后半蹲着撑地,边平复呼吸边拾起钢棍,冷冷注视自己的苏萤。
她眉眼高傲,带着常年出任务的森冷纪律,忽然扬唇一笑,依旧是温柔地说道。
“小姑娘。”
女人的声音意外地轻柔近人,让苏萤不由得想起初次遇见淳于桓时,那个还未撕开伪装的年轻教授。
她和淳于桓是同类,但又有近乎背道而驰的不同。
张月梧一下将瘫倒在地的感染者踢开,短靴踩在血迹上飞溅起无数猩红,以一种狩猎者的姿态步步逼近。
她似乎很有兴趣地欣赏了一下苏萤外套下被雪色刺绣衬衣包裹的玲珑身材,将目光从她的西装长裤,慢慢下移到行动不便的小高跟鞋上。
很美,又脆弱的女孩,她开始明白那个疯子为什么会喜欢她了。张月梧又将枪口对准苏萤额头,慢慢开口。
“你这样到处乱跑,可是会让男朋友担心呢。”
“这种事就不麻烦你担心了。”
“为什么?”
她看着对面一下抛去颇为碍事的外衣后,低着头缓缓摇晃着起身,任由长发在面前垂落的女生。
苏萤抬头,冷静注视着枪口,面无表情说道,“我刚刚跟他分手了。”
“啊?哈哈哈哈…”张月梧先是一愣,随即忍不住被逗得一阵大笑。
苏萤沉默地抬头,看向她捂嘴发笑,捏紧钢棍。
不能再和她在这里兜圈子了。她不清楚张月梧对酒店到底了解多少,但她既然能跟着自己到这里,她同行的其他人想必也找到了其他感染者藏匿的地方。
杀戮已经开始了。
但没等她说什么,下一刻,尚还温柔的女人便撕了伪装。
阴影中的毒蛇吐了信子,她桀然逼近,用力将枪顶上了对方额头,不带一点感情地凑近低语。
女人喉咙里发出因为兴奋而扭曲的咯咯声,瞳孔放大倒映着惨亮的光,“喂,小妹妹,大家都别演了。
他在哪里?又或者说…我应该称呼你为‘Rose’比较恰当?”
…居然是真把她当成淳于桓女友了。
苏萤怎么也没想到,最先暴露的居然是这个随口乱说的身份,无奈地叹了口气。
她仅仅犹豫了几秒,就决定顺势坐实这个女友的身份。眼下她势单力薄,淳于桓的名声显然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大,不至于让对方直接击毙自己。
那倒不如且走且看,混在这群人里看看能搜集出什么消息。
“你什么时候发现了我的身份?”她问。
“你离开十三层之后。”
张月梧柳眉弯弯,因为追捕到猎物而愈发灿烂动人,“本来还不确定,但刚刚看你那躲闪的动作。
停,别解释…你的反应速度可不是一个随便路过的住客能具备的。”
被冰冷的枪口抵上眉心的滋味并不舒服,苏萤收了想反驳的心,只觉得郁闷。
她根本就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到此处,只得故作镇定地直视着对方,“你刚刚就不怕认错了人,杀了我?”
“那就死了吧。”张月梧毫不顾忌地说,眸里不屑一顾,“不过是死个人,反正今晚出现在这里的人,都得清除。”
苏萤的脸色微变。她努力压下对方话语中带来的不适,又适应了一下淳于桓的称呼,开始试图找出利于自己的信息。
“你们在找…夜莺?”
“淳于桓?”
张月梧悠闲地点头,“没错没错,这件事原本与他无关,但他不该去私自调查青藤会的事。
小姑娘,虽然很不幸,但你的教授男友必须要死。”
“…居然知道他之前是教授。”苏萤实在没忍住,青着脸默默吐槽了一句。
“他还是很出名的,百叶市著名的高智商连环杀人犯,被那两个老骗子养出来的怪物。
只是我没想到淳于家的人到最后,留了这么难搞的一个隐患…啧,还真是个祸害。”她略感麻烦地嘀咕着。
苏萤捏紧指节,静静地望向张月梧的背影。
这个女人了解的情报比她之前猜测的还要多,一个给矿企担任保镖的安保公司显然不是能够了解到这些内容的级别,其中的利益纠纷比她想象得还要复杂。
又可能,是有人告诉了他们这些事。苏萤没把握她对自己的身份了解多少,于是有意站在专业医师的角度张嘴反驳。
“张女士,淳于桓只是出现了精神问题。”她努力做出辩解的模样,“他不是天生如此。”
“我说错了?还是说,你能治好他?”
对方显然不知道她身为医师的身份,没回头招了招手,做了一个手势。
几个她在名单上见过的人从走廊处走了过来,其中叫阿茂的男人甚至还十分礼貌地取走了她手里的钢棍。
张月梧背对着苏萤拔出匕.首,借着光,目光幽幽落在上面擦拭起来,叹气,“别傻了小姑娘,你又不是心理医生,这种手上沾了人命的异类就该放弃。
淳于桓的事已经引起了众怒,你救一个害死无辜生命,本就该死的杀人犯的命,没有意义。”
“你刚刚说,淳于桓是害死无辜者的杀人犯,可是张月梧。”
她想起几分钟前那个在她面前中枪死去的感染者,暗暗有些愠怒。
“你不也是在杀人?!”
张月梧赫然转身。
“杀人?那些人本来就要死了。”
人群中,她脸上原本温和的神情彻底消失,灯火在女人肃穆森冷的面容倒映摇晃,女人手中刀光凛冽一闪。
刹那间阴影与光交错,她揪住苏萤的衣领,俯身将刀刃抵上苏萤的脖颈,眼中像是酝酿着一场风暴,“救一个万人皆惧的疯子,还是让更多人顺利活下去,你还不明白吗?
末期感染者一旦爆发症状,会害死更多的人,青藤会和联合区他们根本就是在玩火**…这是必要的清除!”
“那我呢?”
苏萤迎着丝毫不移的刀锋扬起头,血顺着她的动脉处流下,她被勒得眼前发昏,却突然很想笑,“你刚刚说也要杀了我,我也是你们口中必要的清除吗?”
所有人都安静了,张月梧沉沉地看着咬牙看着自己的女孩,突然松了手转身,沉默地走入队伍。
“咳咳…”
苏萤踉跄倒退几步,她的喉咙处像是被捏碎,有股股甜腥涌出,她声音嘶哑地咳嗽着站定,单手捂住被割出伤口的脖颈,清浅的眸子在昏黄灯光下映得通亮。
女孩喃喃自语,长发沾了血迹垂落,遮挡住了面容。
“张女士,你们也仅仅是在玩火罢了。”
“这对我们而言只是任务,但至于你?与杀人犯和感染者为伍,可真有意思。”
她笑了笑说,还不忘调侃地冲被队友包围的苏萤摆手告别,拍了拍阿茂的肩低声说,“看好她,我去走廊那边看看。”
——
监控室内,安晴第四次尝试接入苏萤的终端失败后,向后靠在椅背上,抱臂沉默不语。
“别试了安主管,没有哪家的网络会连你也一直黑不进去。”江易厌察觉到面前坐在椅子上的女主管已经心情差到了极点,忙不迭安慰,顺势又瞄了一眼呈现出禁止访问状态的数据幕。
“要我看,这家酒店的个别区域会直接切断外部联络信号。”他泡了两杯茶走过来,将其中一杯递过去,“消消气,不是你的问题。是跟我们精神院的机密保护机制类似,属于从内部切断链接。”
“那就只能靠苏萤自己手动破译了。”
安晴哀叹一声接过杯子,她的脸色不知为何有些苍白,“就以小苏那个技术水平,我还不如把希望寄托在淳于教授身上。”
这两个人的电脑技术不都是半斤八两么。江易厌跳上高脚椅腹诽,摊了摊手,“别那么紧张担心,想开点嘛,苏萤医生既然已经进了这种区域,那碰到淳于桓的可能性就很大了。
说不定,等下就能听见这两位一唱一和呢。”
“江医生,我担心不是因为这个。”
他闻声惊诧地扭头,看到安晴的额角竟然隐隐渗了冷汗,她擦了擦额头起身,把画面重新切回了还未接入前的状态。
江易厌这才注意到这居然是岩月酒店的监控录像,眼前的画面似乎是实时播放的,偌大的楼层中吊灯闪耀,大厅上的服务员和住客来来往往。
他刚想夸几句安晴效率之高攻防神速,却看见面前一直气定神闲的女子在注视着监控时,脸上露出了困惑和惧怕的神情。
她将录像倒退到了一个时间段,他看到穿着大衣的苏萤正快步朝着电梯走去。
“呦,这不是苏医生…!”
江易厌忽然长长地嘶了一声,目光紧紧盯上了画面中另外一位从电梯中走出的人,咧嘴笑了,“巧了,这不是刚刚苏萤提到的小哑女吗。看她们关系不错啊,这有什么好担心的?”
“你先看到最后。”
安晴注视着录像,脸色愈发苍白,像是被什么人听见似的压低声音说,“小苏刚刚跟我说,她告诉她住在八层的十三号房,可以我刚刚看了很久八层的录像…别说是十三号房了。
整个八层从一年前到现在,都根本没有任何游客居住!”
“什么…可我记得在虚拟测试中,当时酒店的住客名单明明是接近满员状态。”江易厌愣在原地。
“假的。”
安晴紧紧握着水杯,努力抑制自己的颤抖,“那份名单是假的,我们根本就被骗了。”
“那苏萤医生刚刚还说,要去查清其他楼层…完了,她要出事!”江易厌一个激灵,反应极快地从椅子上跳下来,就打算往门外走。
“等一下,我还有一件事没说。”安晴努力抑制的发颤声音忽的传来。
“什么事?”
“小女孩,监控录像上的聋哑小女孩。”
他回过头,看到僵硬地坐在椅子上的安晴咽了口唾沫,将他刚刚看到的录像画面停在最后一个片段,循环播放。
「可以告诉姐姐,你…叫什么,现在住在哪里吗?」
「…花,南部山中的白花。」
…
「住在813。」
「欢迎姐姐来找我玩。」
咔哒。
「可以告诉姐姐,你…叫什么,现在住在哪里吗?」
「…花,南部山中的白花。」
…
“什么,意思?”江易厌只觉得头脑发昏,支离破碎地组织着语言问。
“因为苏萤通话时没说,所以我刚刚好奇,就顺便查了一下她和这个小女孩的手语内容。”安晴伸出一指,直直指着画面上正不断循环的内容,露出一个不知是什么滋味的笑容扭头。
“小苏当时问完名字和住址后可能没懂,但我现在懂了。她面前女孩做出的手语,意思是…
‘我从山中来,叫阿耶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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