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在旁边看着的安晴见状，立刻翻出虚拟屏幕开始定位。千崎川的地图顿时出现在车厢内，她来回浏览了一遍之后，冲正盯着自己看的苏萤摇摇头。

“提供的信息太少，至少还需要另外一个有效信息，我的抓取蜘蛛才能启动。”

如果在白城也就罢了，千崎川市附近河流众多，在这里找一个居住在河畔的居民简直是难如登天。

苏萤想到这里，索性悄悄对淳于桓说，“这里河流太多了，你能不能再问问她其他的内容？”

“嗯好，那你和沈雷来提问。”

他点点头，伸出一根修长手指放至唇下微微转动，又竖起双指在唇边翻转，朝女孩同声打着手语，“我翻译给她看。”

“你从哪里过来？”沈雷本着一个警员的职责，率先开口。

小女孩的五指上下来回比划着，嘟哝着嘴朝淳于桓拼命眨巴眼睛，又朝车站后指了指。

苏萤注意到她活动的时候，背后背着的书包鼓鼓囊囊地露出条缝隙，一件样式最大众的塑胶雨衣被塞在里面。

正在长身体的小女孩的身材格外瘦小，面色有一种营养不良的枯黄。至于穿着的白裙虽然平整，但是足足比身形短了一圈，上面还沾了泥点污渍。

看起来可能是长期缺乏锻炼，不爱出门，又或者…她的家境不怎么富裕？她这么想着，忽然听见淳于桓开口。

“山里。”他看着女孩的手语对他们说道，又扭头去问安晴。

“安晴，距离硐山区域最近的山区是哪里？”

“我看看…”

安晴一边敲着键盘，屏幕上的红色定位准星在快速移动，最后停在了国道附近的一个区域。

她开口，“有居民居住的地方，好像只有黑川硐那边了。”

“现在这种情况，这么一个聋哑小女孩暴雨天从山里跑过来，实在太过危险。”沈雷看着窗外丝毫没有减弱状况的暴雨，沉声说着。

“问问她具体要去的地址，要是不远，我们可以直接送她过去。”

苏萤听了之后也是点头，对淳于桓说，“那要不问问，她知不知道那个亲戚的家庭住址之类的？”

她见淳于桓立刻又和那个小女孩用简单的手语交流起来什么。那个女孩先是警惕地看了他们一眼，随即从身后背着的包包里拿出一个手绘板，低头用笔在上面开始画画。

苏萤偏头去看，十一二岁女孩的笔法很稚嫩，但仍然可以看出她画出的是一条位于大街旁边的河流，扭扭曲曲的河流上有几个像金盏菊一样的圆形装饰物。

“她画的是什么东西？”

江易厌一个艺术细胞全无的外科医生，完全没看懂她画的什么，一脸茫然地朝剩下同样好奇探着头的诸位专案组成员问。

“…不知道。”其余几人沉默片刻，异口同声地说。

苏萤指节抵着下巴又看了半天，才敢确认。她缓缓朝满脸惴惴不安，眼巴巴盯着自己的小女孩开口。

“是喷泉？”

淳于桓罕见地用一种冷峻又带有佩服的眼神看了她一眼，扭过头默默朝小女孩比划，她立刻就咧开嘴，开心地朝她笑了起来。

“在河道中央的喷泉很少见，应该是装饰河道用的悬浮喷泉。”

沈雷思考了一阵后说，坐在他对面的安晴随即开始把“悬浮喷泉”几个字和“装饰用河水道”敲在框里，按下回车。

“找到了！”

她看着准星游走一阵之后，“滴”一下停在了桌面上的一处街道，打了个响指，把模型调出后朝剩余的几人，“看距离，好像就在我们住下的酒店附近，下了车可以一同去看看。”

众人当即表示赞同。下了摆渡后沈雷叫了计程车，一行人顶着大雨把小女孩送到了地图上显示的河道附近。沈雷一直看着她在大雨中笑着解释不用再继续送了，才停住脚步。

「没有问题吗？」淳于桓眉眼微垂，弯腰冲她打着手语，问道。

「没有。」

白裙的小女孩比划完，又指了指旁边的一处偏僻的深长住宅小区，披着雨衣转身快走几步，停在雨里。

她伸出手指着那个方向，雨衣在风暴里抖动打着手势，黑色的眼睛忽闪忽闪，笑得灿烂，「他们就住在这里。」

“那好。”苏萤也点点头，转过身准备同其他人一起，朝酒店方向走去，忽然听到身后的雨地里啪嗒啪嗒传来一阵小跑声。

淳于桓走在最后，一下子被白裙小女孩扯住风衣下摆，扭头去问。

“你这是干什么？”

「送给，带路的好人们。」

一把糖果被首先塞进他的手里，她一边认真比划，又从小书包里翻找着抓了满满的两手，跑到剩余几人身边，笑盈盈地各自给了一点。

透明糖衣的水果软糖沾了雨雾，苏萤正握在手里，余光又看到那个小女孩回头，跑走到一处住宅区门前的空地上，朝专案组成员用力鞠了一躬。

她抬起头，看到聋哑的小女孩摘下耳机，朝他们笑了起来，又冲仍旧看着糖果发呆的淳于桓竖起一只手。

「你不用给我这些。」淳于桓握着糖果，他很不适应陌生小孩的好意，皱了皱眉冲她做着手语。

「我不是你想的…」

「谢谢。」

瘦小的白裙女孩面容被大雨遮挡，雨在专案组成员与她之间蒙了一层薄雾。

她摇摇晃晃地裹在白色连衣裙里，纤细得像一枝枯萎的百合，朝淳于桓竖起拇指弯了一下。

紧接着抬起，划动，又伸出中指抵在唇边，五指从耳旁向前晃了晃，重新鞠了一躬。

「谢谢，大哥哥。」

——

LILI酒店是一个建立在偏僻河道旁的不起眼六层大楼。苏萤他们冒着雨在涨水的河道附近找了半天，才在一处人迹罕至的商业小区附近发现了它。

酒店的外观很旧，漆黑的圆形高耸建筑上面布满了腐朽的镂空雕花，在雨里挂着水珠摇晃。

“这地方没什么人啊，怎么连个接待的都看不到。”

江易厌率先进了门，看着周围安静到诡异，铺着大红地毯空无一人的前台走廊，和停靠在一楼走廊两旁，直通楼顶的两台悬浮电梯感叹。

“自助开房就行了，这个点前台估计不在值班，而且这种天气很少有人来这里游玩吧？”

沈雷边脱雨衣边随口说，看着剩下几人也紧跟着走进来，朝安晴问道。

“安晴，硐山派出所定的房间都在几楼？”

“一共五间房，分别是二楼最左侧的202，203号和尽头的217，218和220号。”

安晴看了看发来的订单后说，又看向身边几人，“你们打算住哪间？”

“听说在古老的过去有一个传说，酒店最尽头的房间容易闹鬼哦。”江易厌十分及时地补充道，试图恐吓到队伍里的剩余两名女子。

苏萤原本还想不屑地辩驳回去，结果立刻想起她在测试里发烧昏迷看到的黑影，不自觉瑟缩一下。

淳于桓见苏萤白了脸，穿着长风衣抱臂靠在前台柜上，眉眼不善地挑起对他说。

“好，那我和江医生就住尽头那两间。”

对方愣住了，回头。他于是微勾着薄薄的嘴角，对刚刚还在挤眉弄眼吓唬安晴的江易厌微笑起来。

“江医生，你身为一个外科男医生，应该没问题吧？”

“你才有问题！”他没想到这事会落在自己头上，僵着身子郁闷。

“那就这么定了，我们几个男的住尽头那三间，剩下两间房给苏医生和小晴子挑。”

沈雷见一路上喋喋不休的江易厌终于吃了一回瘪，大笑着走过去勾着他的肩，“得了别抱怨，你这嘴欠的毛病也该收收了。”

苏萤最终选了打开窗户，就可以看到外面一大片广阔住宅废墟的202号房。

光秃秃的钢筋大楼废墟上爬满了郁郁葱葱的森绿藤蔓，还长着歪曲奇怪看不出种类的小树。她很喜欢这种雨中荒废的美感，于是放弃了紧邻商铺和河道的203号房，准备收拾一下睡觉。

这一夜什么也没有发生，第二天早上的时候，他们一行人早早吃了饭，就驱车直接前往硐山派出所。

——

硐山区的治安管理比他们想象中的糟糕，最近接连发生的一系列感染者抢劫事件，让原本就处在边境区域的硐山人心惶惶。

苏萤昨天晚上看得还不太清楚，白天一路经过商业区时，发现之前在测试中路过的大型商业街，几乎没有几家商店开门。

特大风暴的警报声一声接着一声地在城市上方隐隐响着，路上除了必须上班的工作者，几乎看不到几个人。昏暗翻滚着浓云的天色中，街道两侧商铺上了安全锁的玻璃门上“暂停营业”的字幕闪烁滚动，在暴雨里模糊成了马赛克的形状。

硐山区派出所就位于一条高新科技街的尽头处，金属光泽明显的办公大楼略微低矮，在一众智能领域上班族来往的高楼大厦之间显得格格不入。

迎接他们的是一名外貌年龄大约有四十岁的矮小精干女性，和身后一小队撑着黑伞的警员。

女性保养得很好，踩了十几厘米的高跟鞋，穿着防水的墨色制服，到耳的纯黑齐短发梳成偏分，胸口处的分部徽章被淋得锃亮。

“千崎川市警视监察厅副厅长，红浓。”她率先朝对面伸出手，苏萤看到她只有右手上戴着黑色的手套。

“百叶市刑事科第一分队，沈雷警员。”走在最前面的精干警员朝她握手，同时瞟向她身后的两队安保人员，皮笑肉不笑地扬了一下嘴角。

“红浓厅长，迎接的阵仗挺大啊。”

“硐山区派出所的人都很期待你们的到来。”

她冷厉地笑着收回戴着黑手套的手，走到换了西装长裤，绑着高马尾的苏萤面前，仰头看着她，“尤其是你，苏萤医生。”

“你好。”苏萤礼貌地回应，却见原本停在原地的安保员们都围了过来，顿时敏锐地向后退了一步，脸上仍挂着笑。

“女士，他们是…”

“为了保证调查的顺利展开，硐山区需要对你进行监管，苏萤小姐。”

安保警员一下子围在了苏萤身边，红浓仍旧站在原地没有动，她慢条斯理地从终端中调出一份文件，又转头看向淳于桓。

“还有你，淳于教授。我们千崎市不会允许一个连环杀人魔在已经够乱的硐山边境旁若无人地游荡。

所以你们两个从现在开始，需要单独隔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