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萤的眸子睁大了一下，随即抿了唇。
傍晚阴沉得似乎要压下去的天幕下，两个人站在喧哗的派出所外对视了一会儿，最后终究还是苏萤败下阵来。
沈雷扬了手走到一旁抽烟，他望着派出所内的警员，没有再看面前的女孩。
他忽然轻声说，“你看，里面的这些人都在抓淳于桓，就算是你有意隐瞒，他也逃不了多久。”
“…我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
风声和警笛在两人身边穿梭，沉默了一会儿，她垂着头低声说，“淳于桓在隧道里救了我之后，就离开了。”
“你之后，真没见过他？”他再度问。
“没有。”苏萤肯定地摇头。
“他也没有联系你？”
她又摇头，沈雷沉着眸子又看了一眼呆在原地不动的苏萤，索性摆了摆手，叼着烟走进派出所。
所内的警笛停住，苏萤听见他迈着步子远远地说，“走了，红浓找我一同搜查森月街的事，QC基地的情况我会交给她处理。
那么苏医生，既然你有意要隐瞒下去，接下来就要小心了。
淳于桓…别忘了他究竟是什么人。”
“嗯。”她浅浅地闷声应了，含着腰后退几步转身，“沈警官，我也还有事，就先走了。”
女孩踩着小高跟的声音逐渐远去，沈雷站在所内停住回过头看她。
隔着一堵灰白高耸的围墙，老警官只能看见年轻女孩的浅亚麻色长发从街道两旁的树荫之间一下掠过，像是隐没在林间的花，辨别不出来踪影。
“小姑娘心思还挺缜密。”他喷出一口烟，啧啧嘴，有点心疼地把剩下半根没抽完的烟丢进自动清理口中，咧嘴笑了。
“算了，那就让她试试吧，反正我也挺好奇那家伙究竟想干什么。”他嘟囔着，用力揉刚才因为严肃而过于僵硬的面部，一路大踏步朝着警员聚集的方向走去。
——
…河水道200米，不倒翁便利店。
苏萤举着地图在灯红酒绿的河水畔旁边到处乱转圈圈，犯了愁。
“二百米到是到了，也是这个方向…可地图上没写在哪儿啊。”
夜色下，远处是高楼林立的商街闹市。再往近处看，一行行杂乱不合城市规划的夜店酒吧在深夜的河水道旁霓虹闪烁。就算是满城惶惶的如今，也有零零星星穿着招摇衣装的风光男女们从她旁边经过。
奇了怪了，哪里有便利店的影子。
一阵风吹来，几个喝得脸上泛起红酡的娇小美女穿着朋克风的透明吊带上衣，七扭八歪地从她身边路过，皆是以一种看神经病的眼神，望着还没来得及换医师制服的苏萤。
…淳于桓该不会是在邀请自己泡吧，吧？
戏剧学教授还有这癖好。
苏萤被自己的脑洞激得揉了揉胳膊，旁边人盯得她实在站不下去，索性随便选了一家看起来还挺安静的小店就推门进去。
蓝色的□□剂烟雾中，嗨到地面都在震动的音乐和舞步迎面扑来。
镭射灯的变幻闪烁的灯光瞬间就晃在她的脸上，苏萤被空气中浓烈的香水味和烟雾呛得猛烈地咳嗽。她挥了挥手，抬头看着正在台中央热舞的黑唇打碟辣妹，只觉得大脑有一瞬间的当机。
她误打误撞进迪厅里了。
苏萤一个医师出身的大小姐，穆然想起自己是来这里找人的，当即转身就走，迎面正好撞上一个男服务员。
远处的声音吵得她听不清对方在说什么，于是只得捂着耳朵去大声喊，“请问！你知道…不倒翁便利店在哪里吗？！”
对方看了看她的白大褂，露出一个见鬼似的眼神惊恐地看着她，然后低声说了一句什么。
“你说什么？”苏萤放下手，抬头看着他。
“…出门右拐，去夜莺那里。”他低低地说着，又躲闪地打量了她一眼，连着后退几步飞快走了。
苏萤莫名其妙地听着他吐出这几个字之后，丢下她一个人在原地发懵，只得推门出去。
她拿着导航搜索，这次她很快就找到了那个叫夜莺的地方。
是一个装饰得略偏英式的半地下清吧，挂满小灯的洞顶下方，满脸写着性冷淡的女调酒师正在拿着药剂瓶样式的摇酒壶，给吧台前的几个熟客添酒。
经历了上次的差池，她总觉得自己又走错了。苏萤深吸一口气走到吧台面前，冲那个正准备休息的年轻女调酒师开口，“请问，不倒翁便利店…”
“你？”
女调酒师抬头看了她一眼，她的声音带着特有的沙哑冷感，听得苏萤不知为何一阵发怵。对方同样有点困惑地看着她皱了皱眉，面无表情地指了指左边的楼梯，“…下楼吧。”
苏萤尴尬地笑笑，道了谢往楼梯口走去，隐隐地又听见她在自己身后低声嘀咕了一句。
“…怎么会有这种人来。”
——
苏萤摸索着扶手足足下了两层楼的高度，楼梯里没有灯，只在地面拿荧光药水做了标记。
她越走越觉得不对，正当她想要原路返回，上去问个究竟时，眼前陡然刺进来一道微弱的光。
视野宽敞了起来，一个喧闹的地下便利店顿时出现在她的面前，她推开挂着破旧不倒翁福偶吊坠的大门，站立在原地呆住了。
这是一家乍一看起来，除了略微昏暗，与任何便利店都没有什么不同的店面。但是面前来来往往的，都是些衣衫褴褛的感染者，或者明显处于底层，身上带着家伙的流氓混混们。
她从未知道硐山区的地下还有这种满是流窜犯，彻底被城市抛弃的地方，不由得有些失语。
“妈妈，妈妈…我要那个！”
一个扎着蝴蝶结的女孩从她的脚边跑过去，她雀跃地拉着旁边身形瘦弱的母亲，感染的灰白斑碰巧位于女孩的脖颈后方，缠绕成一个类似于蝴蝶的形状。
“洋娃娃啊…”那个母亲看了那个货架上的布偶一眼，露出略微为难的神情。
“今天我们是来帮别人买食材的，要不明天…”
“是想要这个吗？”颇为好听的男声温柔地问。
苏萤正看着那个女孩有点不开心地低下头，突然听到某个熟悉的男声从对面传过来，顿时和那小女孩一起抬头看向声源方向。
“嗯！”
女孩点点头，看着面前戴着墨镜，穿了一件黑风衣，还提了个篮子的年轻男子，觉得他有点凶，于是眼巴巴地看着他。
“先生…也想要她吗？”
“嗯。”苏萤看到对方下巴微颔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然后蹲下身子，把墨镜顶在额头上看着面前的孩子。
她顿时撇撇嘴，委屈巴巴地揪着手指说，“…那好吧，我可大度了，就让给先生好了。”
喂…！苏萤一眼就认出了这人是谁，顿时不满地想要上前去制止他孩子气的举动，又听见他笑了笑摸摸女孩的头。
“不过，我送给你，好不好？”他把娃娃递了过去，轻声问。
“我现在用不到她了，你可以代替我好好照顾她吗？”
“真的吗？我可以…谢谢先生！”
那女孩顿时灿烂地笑起来，蹦跶着一叠声去问她的母亲，“妈妈我可以收下吗？我可以收下吧！”
“这…”那个母亲似乎也是第一次来这里，她很是害怕在店里的这些人，她看着面前的陌生人眼神躲闪了一下，有点犹豫。
“看她很喜欢的样子，我等下替她买了吧。”
男人重新戴好墨镜站起来，侧身冲同样感染的母亲低语解释，把那娃娃放进自己篮子里。
“谢谢您了，您可真是好心人！”对方立刻连连轻声道谢，朝他鞠躬。
他只是低声笑了笑没有应，等那对母女继续去逛食品区后，看了眼旁边的时间，打算继续折回售货区等人。
他转过身，视线扫过门口时忽然停住了。
“你来了。”他轻轻弯了唇角开口。
“嗯，来了。”
苏萤走过去，整理了一下医师服走到他面前，从兜里掏出一个东西。
周围人来人往，她摊开掌心，露出一个小小的玻璃药剂瓶。
“你把药忘在酒店了。”苏萤看着淳于桓微笑。
——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苏萤提了篮子，背对着淳于桓问。
“联合区的人通常把这种地方称作‘下面’或者‘垃圾场’之类。”
他背对着她漫不经心地往篮子里扔速食食品，“总之，是像你这种人可能这辈子都不会接触的地方。”
因为人多眼杂的缘故，他们两个只是伪装成平常顾客的样子。苏萤听他说完之后，顿时想起一路上看到的那个服务员和女调酒师那种惊恐的眼神，更加感觉自己格格不入。
她趴在货架上叹气，“算了，你有没有查到什么？”
“青藤会的据点之前已经被人清洗了，应该是内部的人。”
淳于桓站在货架旁边，背对着正在往自己篮子里塞零食的苏萤低声说，“…具体的原因我还在查。”
“我们发现，地铁四号线附近，很可能存在一处由感染者抢劫犯建立的据点。”苏萤把他刚刚丢进篮子里的速食米饭拿出来，换了一些蔬菜和肉进去。
“你有住的地方吗？我给你做点吃的，虽然这些东西看起来也不怎么新鲜的样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