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传来狂风挂断树枝的声音,客厅的沙发旁挂着电热壁炉,里面的灯光明灭不定。沈雷正坐在沙发上整理刚刚记录的笔记,听见细碎的脚步声停在自己面前后,便停下笔抬头问道。
“怎么样,见到刘汀的姑妈了吗?”
苏萤摇了摇头,把矿灯丢在桌上瘫在沙发里叹气,“江易厌呢?”
“回屋休息去了,他说明天还要顶着暴风去看那具男尸,得保存体力。”沈雷说完,又喝了口浓茶提神。
正在烧水的刘汀姑父回头看了他们一眼,从腰间解下两把钥匙,把上面那一把丢给她。
“你的屋子已经打扫干净了。是一楼最里面那间卧室,通风和光照都不错。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靠近后院,晚上说不定会有蛇虫爬进来。”
苏萤吐了吐舌头探手一把接住,看了眼上面的纹路后吐槽,“这种天气,就算村子里真有蛇之类的,也很难外出觅食吧?”
“没看出来啊,苏医生年纪轻轻,胆子倒是不小。”老人沙哑地苦笑打趣她。
她要是胆子小,还能敢去治那位精神病杀人犯吗?沈雷挑了挑眉,拿过剩下的一把钥匙想。
他转着圆珠笔重新看向手里的笔记本,忽然啪一声摁下。
警官把摊开的笔记本递给苏萤,“刘汀姑父的笔录差不多梳理好了,一起来看看?”
后者立刻点点头接过笔记本,目光转动,来回细细翻看起来。
沈雷的记述很清晰,他整理过后的笔记并不多,大致是记录了一下男尸发现和刘汀失踪的时间。
从上周开始,感染者越过国道,随后,后村区的刘汀在国道收费站值班结束后失踪,至今下落不明。紧接着就是暴雨冲出埋在林道坟场里的男尸。
苏萤快速扫读着,目光落在最后几行字上。
「尸体姓名:?
性别:男
年龄:?
死亡时间:??
死亡原因:???」
接连发生的这几件事之间有联系吗?
她翻动着纸张,看到后面没有记录之后合上笔记本,思索片刻后眸色微闪,忽然朝正准备离开的刘汀姑父打听了一句。
“刘伯伯,你听说过一个叫孙鹭的人吗?”
“孙鹭?”中年男人回过头来,满脸困惑地看着她。
“他是谁?”
“没什么,随便问问。”苏萤笑了笑搪塞过去,又换了一个话题。
“我听说,刘汀的父母是因为山洪去世的?”
这次连沈雷都被苏萤突然生硬的问话愣到,见被问话的对方露出了不悦的神情,冲她偷偷使眼色。
苏萤装作没有看到的模样,继续看着拧眉盯着自己的刘汀姑父。
他不满地看了她半天,终于还是生硬地说道,“这些事在我们家很少被提起,你是怎么知道的?”
“上回肇事案的笔录中,您的妻子应该向警方提到过。”苏萤十指交叉抵在膝盖上,又想了想。
“至于那场山洪,我是在网上搜到的。”
“说是因为山洪,我们其实都心知肚明,那是一场小型矿难。”他盯着女医生一时没有看出什么端倪,只得开口解释。
“我们平常为了保护刘汀,都刻意不提这些往事,她失去爸妈已经够可怜了。
当时和汀汀爸妈去的,加上他们一共有六个人。提出进山的是另一对村里的夫妻,不过他们没有孩子。
那时正值农闲,当年的收成很不好,所以大家都在绞尽脑汁地想办法多挣点钱,好储粮过冬。
结果那对夫妻不知听谁说的,说是后村山里有当年封锁后,还未塌陷的遗留小矿井,里面有不少稀有矿石,就铤而走险,想拉几个人去碰碰运气。
他们先是重金找到了一个有下地经验的老矿工,但是人手还不够。于是几经周折打听后,又听说汀汀爸妈当年都参与过一段时间的矿厂建设,对勘探都很熟悉,就又想劝说他们加入。”
“他们就这么去了?”沈雷提了兴致,冷淡地扬了唇角,“别的不论,那是违法行径吧。”
“嗨,大家一开始也不想的,那种地方太危险了,而且我也劝过他们两个。”
刘汀姑父沉痛地直摇头,“但那年收成实在是不好,所以他们思来想去,觉得偶尔冒一次险,也…
但谁能想到,刚进山没多久,就遇上山洪了。”
“等等,不是说六个人吗?”苏萤心算了一遍人数,突然问。
“哦对对!看我这脑子,差点忘了一个。”中年男人一拍脑袋,歉意地笑笑,“除了这五个,他们还找了一个领路的守林人。
那个人叫什么我给忘了,反正他常年住在山里,性格有些古怪,也不怎么和村里的人来往,我们生活在村里的人从不上山,顶多半夜的时候能看到从山上照下来的灯光,就知道他在巡逻来着。
不过那次山洪之后,就再没人看到过他…兴许也是和那几人一起死在矿井了。”
苏萤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捧起杯子不知在想什么。
窗外狂风大作,已经接近深夜了。
——
几乎在同一时间的硐山区,风猛烈地敲打着某间办公室窗户。
办公室墙上的电子表跳到了十一点。这是一间位于硐山区第一医院的主任办公室,房间位于三楼,用消毒水打扫得很整洁,门对面的投影器上还摆放着患者的x光片。
没有被云掩盖的月光从窗外透下来,照在办公桌上静静放着的水杯里。
夜很深,标有“检测内科”的荧光门牌挂在房门外边缘发着白光,办公室外的走廊上传来值夜班白衣女护士穿着高跟鞋走过时的哒哒声。
一只清洗干净的手拿起了水杯,这是一只明显属于老人的手,挂着听诊器的老医生仰头喝了一口,继续埋头在桌子上一封又一封地整理着最近一周的病历资料。
透过月光,可以看到封面上写着“苏萤”二字的病历被他随手放进档案袋里保存,他整理完后顺路上了锁,听见走廊上原本巡逻的女护士脚步声停住了。
一身白衣制服裙的女子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他的身后,柔柔弱弱的声音从走廊外传到房间里,带着关切,“李医生,大家都已经走了,您怎么还没有下班啊?”
“你先走吧,我这里马上就好。”他没回头应着,依旧坐在桌子上专注整理剩下的文件,一边冲她开着玩笑。
“唉,年纪大了还是不如那些小年轻,一到夏天总是容易犯困,连工作效率都慢了。”
“呵呵…”女护士随口笑了笑,垂着头微微露出扬起的嘴角。
又是一阵长长的沉默,走廊上没有声响。窗外的风愈发紧迫起来,房间里被风吹得呜呜直响,像是婴儿啼哭。
一时间,只能听见老医生在敲打键盘时发出的轻微击打声。
也许是大风导致的电路接触问题,荧光门牌在走廊上忽明忽暗,李医生把最后一份文件整理好,拿起水杯仰头把剩余的热水一饮而尽,转过身就打算离开。
“…嗯?你怎么还没走。”他望着面前垂头站在虚掩门口的女护士,揉了揉眼睛疑惑问道。
她没有说话,忽明忽暗的灯光照在女人低垂的脸上,宽大雪白的制度裙就像是罩着在她的身上一样,随着她身子的微微摇晃,如同幽灵。
门口的光忽然暗了一下。意外地,李医生好像看到她笼罩在阴影里的嘴角上扬,露出一个极其诡异的笑容。
他原本即将走到女护士身边的脚步放缓,停住问。
“你在笑什么?”
她没有答话,也没有移动分毫,只是安静地挡在老医生的面前一动不动。
“…嗤。”女护士极轻地低念了句什么,朝他走了几步。
房门上的灯光忽闪,李医生几乎与他紧紧贴在一起。
“噼啪!”
窗外的风挂断了一根树枝,走廊上的灯就在此刻亮了起来。仅仅是一瞬间,年老的男医生下意识抬手遮住眼,看到光投在女人苍白冷漠的脸上,那双漆黑的眸子带着些许癫狂直勾勾盯着自己。
“我没有见过你…你是谁?”他朝桌子方向后退了一步问。
“没关系,我认识你。”
那是一种压抑着战栗的语气,女人颤抖地说着,宽大且不合身的制服裙下摆微微摆动,依旧保持着漠然的微笑。
“你是谁?”李医生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劲,他随即折身,快步走到桌前想要拨通通话。
“喂?”
“滴滴滴…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啪嗒!”
终端按钮被瞬间摁灭。通话界面被关闭的画面出现在他的眼前,紧跟而来他感觉到的是——
女人将一个冰冷的刃器抵在他的后心处,身子紧贴在他背上幽幽开口。
“嘘…你要想明白,我关闭了电路,而且现在整栋楼里都没有人。
医生,你今晚逃不掉。”
他额头上缓缓渗出冷汗,不想把事情闹大,于是顺意开口,“你到底想要什么?如果是钱的话,我可以给你。”
“不,我不要钱…告诉我,她的病历在哪里?”
“谁?”
老医生不解地想要下意识回过头,后心处却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痛处,只得僵直身子举起手来。
“再警告你一遍,老家伙。不要乱动。”女人苍白的脸上浮现出笑意,将手里那把小刀再度用力抵了上去。
“不然,我不介意直接杀了你。”
“医院就诊患者的病历,外人没有权力查看。”
他刚说完这半句话,顿时感觉后心处传来一阵剧痛,似乎有血缓缓渗了出来。
老医生只得故作屈服地叹了口气,眼神一边谨慎地观察周围环境,一边开口拖延时间,“不过,我可以破例。”
“…拿出来!”她发出窃窃的低笑,又摇了摇头,“不,你告诉我,我自己去拿。”
“那你要告诉我,你想找谁的。”他继续说,“我每天接待的病人太多,可记不住每一个人。”
“叫苏萤的女生,年龄20岁左右。”她逼迫李医生指了方向,用小刀要挟住他的脖子迫使对方缓缓蹲下低头,从抽屉里拿绷带绑好之后又问。
“说,你把她的病历放在哪个档案袋里了?”
“…左,左手数第三个。”他半蹲在地上,吞吞吐吐地低语。
女护士立刻咧开嘴欣喜地无声笑了起来,她将第三个档案袋上的病历编号输入进一个携带式储存盘里,又匆匆塞回宽大的衣兜。
“你…”他背对着窗户张了张嘴,脖颈忽然一凉。
“接下来,轮到你了。”
女护士将刀刃放在他的脖颈上,狞笑起来慢慢蹲下。
“…!”
锋利冰冷的刀刃划过他的脖颈,老医生挣脱不能,他抬起头,被女人愈发癫狂的目光震慑到浑身僵直,睁大眼睛。
“你的…额头…”刀刃割破血肉表皮,血一下子冒了出来。
他艰难地喃喃着,喘着粗气,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女人的额头处。
漆黑的办公室里,只能听见他急促的喘息声和女护士的低笑,窗外狂风大作,最后一点月光被云层彻底遮住。
女护士充若不问地逼近了他,这下医生的呼吸更加急促了,扭动着身子张大嘴想要拼命说些什么。
他一口气没有喘上来,只能喃喃地做出口型,“有…有人…”
透过窗户,一个极小的红色准星正照在她苍白的额头正中央,随着她的动作准确无误地缓缓移动。
“咳咳,有人…在外面!”李医生剧烈地咳着,嘴里满口血腥。
“你说什么?”她穆然停住了,扭头缓缓看向窗外。
——
“砰——!”
黑暗中,窗户的玻璃尽数向内碎裂,一道尖啸的射.击声伴随着疯狂灌入的狂风一同涌入。
“啊啊啊!”
原本拿着小刀的女护士倒在地上惨叫起来,她握着小刀的那天手臂被高速射击的子.弹擦伤——对方明显留了情,女人呻吟着捂住小臂,仰面倒在了地上几块碎裂的玻璃上。
“是谁?是谁!”她满身是血地恶狠狠爬起来,睁大充血的眸子,嘶哑地举起小刀扑向窗沿喊着。
“是谁在外面!!”
嗖——
索绳滑动的声音一下灌入房内的两人耳中,一道矫健敏捷的黑影从窗外掠过,直直朝办公室内袭扑而来。
上方的黑影在窗外穆然解开绑在腰间的索绳,向下坠去。老医生捂着出血饿脖子踉跄后退,被他的动作惊得倒吸一口凉气,却又看见对方在坠入的瞬间挺腰接力,戴着黑手套的五指抓住窗沿,猛然翻身而入。
他快到甚至来不及让趴在窗沿愤怒的女护士看清。刹那间,她整个肩膀处传来咔嚓咔嚓的脱臼声,紧接着整个人被狠狠一脚踹飞,后背撞在门上。
剧痛从身上的各个地方传来,她支撑着身子想要爬起来,半跪在地上想要开门逃窜。
“别动。”男人冷淡地说道。
咔嚓一声,解开枪栓的声音响起,浓重的云雾缓缓散开一条裂缝。
透过微光,站在窗沿下,穿着黑长风衣的男人戴着墨镜,腰间还别着刚解开的皮索带。
场面一时过于震撼,屋内一时没有人敢说话。他像是毫无察觉般踏过一地碎玻璃从肩头甩下狙.击枪,眉眼漠然地歪头,上膛瞄准。
“再动一下,就杀了你。”
淳于桓勾了唇,慢不经心地摘下墨镜,弯起锋利出众的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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