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芸星一双清澈的桃花眼就这么心无邪念地望着他,莫名觉得,赵洹月这个不说话的模样还是很好看的嘛。
朱唇如丹,眉目如画,身姿挺拔,气宇轩昂,就好像书中描写的那些美人一般,让她忽地想起上次偷溜下山,混进花楼看到的那些花魁,还不如眼前这人一半的绝色。
沐芸星不由地冲他笑了笑。
“还请月师弟不吝赐教。”她放柔了声音,又说了一遍。
赵洹月有些意外地挑挑眉,她这样的低姿态倒真是少见。
两人相识多年,虽是在一座城学武,低头不见抬头见,但平时见面要么互不搭理,要么互相看不惯冷言相对,两个十几岁的少年都是小孩子心性,谁也不服谁。
他记得,最初相识的时候,她对他不是这样的。
不是这么冷漠,这么淡然,这么敬而远之。
最开始的她,也是以热忱待他的,只是他一直以来拒人千里。
或许是自诩出身高贵,不屑与她为伍,或许是心生嫉恨,不满她得掌门青睐,也或许是生性冷淡,不喜与女子来往。他对她,不只是冷淡,还有一开始的不满和轻视。
赵洹月的心情莫名好了些,他侧过身悠然道:“你说什么,再大声一点,我听不清。”
沐芸星也不气恼,仍旧对着他笑呵呵道:“师姐我资质有限,不似月师弟你聪颖不凡,我虚心求教,还请师弟你多多包涵,不吝赐教。”
初春时节,寒风料峭,立在桃树下的两人静然不语,一黄一紫的身影在一片刚刚露出粉色的桃花林里,显得耀眼又夺目。
她这一番话说得从容不迫,滴水不漏,好像方才故意气他的人不是她。
带着凉意的春风拂面而来,眼前的人梨涡浅笑,眼角上翘,唇角微扬,犹如当年初见,真诚且温暖。
赵洹月见她这倏忽成熟的模样,脸上的冷意缓和了少许,覆在心上的寒霜渐渐褪去,又耐着性子将心法和重点复述了一遍。
见她一个俯身前倾的动作总是使不好,赵洹月皱眉走上前。
“亏你还是个女子,你的柔韧性和协调性去哪儿了?被你吃了?”他嘴上半点不饶人,很是嫌弃地走上前去为她调整动作。
“这一招重在人剑合一,考验腰部和腕部的合作,使用时要小心,不然容易误伤自己。”赵洹月的声音在沐芸星耳边轻轻响起,沉静似有让人安心的力量。
他左手负剑于身后,右手从她身后绕至前,捏着她的右手手腕,牵引着她的招式。
又练了小半个时辰的剑法,沐芸星额上全是细细密密的汗,额头前际的留海被汗水打湿,一绺一绺的垂在眼前。汗珠顺着耳际的碎发滴落在衣衫上,浸湿了衣衫。空气中飘散着若有若无的香味。赵洹月微微失神。
最后一个旋转的动作,沐芸星右手握剑,左腿向后飞起,足足转了两个圈儿才落下,但是由于站立不稳,她的身子猛地后倾,连带着身后的赵洹月也急退了几步。
还没回过神的赵洹月立马深吸了口气,脚尖突如其来的剧痛令他痛得表情扭曲,咬牙切齿道:“沐、芸、星、你故意的!”
沐芸星轻松地呼了口气,淡定地理了理留海,朝他笑得一脸无害道:“嘿嘿,这叫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我的兵法学的不错吧!”
她不仅是故意的,而且还用了三成的内力呢!
不用点巧劲,以她的重量,怎么可能使赵洹月吃痛。见赵洹月忍得牙痒痒,沐芸星顿觉解气。
叫你眼睛长在头顶上!
“果然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她不以为意,笑眯眯地说:“子也曾经曰过‘来而不往非礼也’。”
拍拍手,把剑插回了剑鞘,一脸得意地整理了下衣服和留海,她转头冲赵洹月咧了咧嘴。
“多谢月师弟的耐心指教,我就先走一步咯。”
说完便转身大步流星地朝着听雨轩的方向离去,留下赵洹月面部抽搐地站在原地。
沐芸星提着剑漫步走在长廊上,看着栏外的池塘发神。
满池的黄花菱漂浮在水面上,成片的绿色中亭亭玉立出三两朵鲜黄绝艳的花,在雅致的绿叶中醒目异常。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光阴似箭,岁月如梭。转眼间她已在摘星城度过了八年,八年的时间如白驹过隙,匆匆而已。当年的懵懂小女孩如今已过及笄之年,全身的稚嫩与不解世事已经褪去,出落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
当年受伤之后,包扎伤口的大夫说,幸好没伤到眼睛,约一寸长的小口子堪堪斜划过眉角,停在眼眶。
伤口没什么大碍,会慢慢愈合,时间久了就看不出来了,只是眉角明显缺了一小角,随着年龄的增长,缺角可能也会增大,也有可能会长到完全看不出来,但以目前的伤痕长势来看,前者的可能性更大。
没关系,反正我也不靠脸吃饭。沐芸星如是想。
在摘星城的这些年,她与同门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每日练练剑法看看书,担担水扫扫地,时不时听一下师父师叔的辩论大赛,听师兄弟们谈论一些诗词歌赋,虽一日三餐粗茶淡饭,但日子过得好不轻松惬意。
只是依稀还记得当时受伤的情景,记得父母亲眼中的心疼与惋惜,记得父亲气愤又疼惜的眼神,记得母亲抱着她无奈叹气落泪,而她也觉得,额上真是有点痛。
她想要伸手去摸,手却被娘亲拉住制止。
身后的大夫细声叮嘱道:“我先用止血的药裹上止血布条,待七日后伤口自会结痂愈合。这期间会疼痛瘙痒,万不可去触摸,以免影响伤口的愈合速度。”
一旁的父亲直摇头,眼中既是无奈又是生气,“一个姑娘家,怎么出去玩一会回来还带着伤?”
沐芸星也不明白,她只是在外面和小伙伴们玩耍,怎么就无辜被突如其来的硬物砸伤了脸呢?
遥远得仿佛是前世的记忆了,沐芸星遥遥看着远处的风景,风光正好,芳华无限,当时的恐惧和疼痛此时早已淡忘。
只是多年后,她时常会在梦中看到这样的场景。梦境中,她与青衣少年并肩而立于竹林外,鲜红温热的液体自她的额头缓缓流下,滑过她洁白无暇的小脸,滴到了她的淡粉色的衣服和袖子上,一滴一滴地晕染开来,颜色鲜艳如寒冬盛开的梅花。
四周的小伙伴在看到她额上触目惊心的伤口时,都被吓得瞬间轰然大叫,四散跑开。而身旁的少年凝眉看着她,眼中却没有惊恐,而是难以掩饰的愤怒与心疼。
这个人是谁?沐芸星记不清了,他们好像认识,却又想不起名字来。她抬头望向远方的天际,白云朵朵,亭亭遥立,似仙人通往九天之上的玉阶。
她已经很久,没有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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