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池屿望着那抹浅笑,呼吸变得稍许通畅了些。
扑面而来的花草芳香和热乎乎的水汽,将他冰冷的手指捂暖。
他下意识地接过了那只小茶杯,慢慢恢复了脸上的血色。
树林间的风声、海风与鸟鸣声、枯叶翻卷的细响,又回到了这片平坦草地,不再凝滞而静止着。
乔池屿耳畔回响着那句温柔的安抚话语,飞快眨了眨眼睫,声调尴尬,喃喃道:
“谢谢,或许是我太紧绷了,不一定就定然是这样最糟的情形。”
殷酆看向那杯花草茶,在青年的双手中,慢慢被送入口中,不曾露出什么不喜厌恶的神情。
祂身·下折叠椅的银灰色骨架旁,幽幽蓝色的细小花朵,悄然蔓延盛开,向着林间更深处而蜿蜒。
青年开始小口小口地喝着热茶,抬头悄悄瞥了一眼自己的方向,又深呼吸,开始说起了在那座海滨小镇上,所听闻的怪异传言。
这座岛屿孤立于海上,位于联邦最偏远的陆地之外,久未有人居住。
若是还曾经有过难以理解的事故或悬案,那很自然便会流传出怪异奇谈,甚至添油加醋变得奇诡恐怖起来。
所以,乔池屿在一开始的时候,并未对那句警告太过在意。
青年说完了此事的前因后果,另两名黑色登山服的助手点了点头,开口,认同道:
“确实,你会对这件事产生怀疑也很正常。当年的事故造成了几人的死亡,前后没有获得什么报道,反而一切被隐入了海岛的迷雾之中。”
尤其,还是在这样一座有着污染物研究所设下的观测站的孤岛上。
十数年间,便再未有人曾踏入这片与世隔绝的秘境。
殷酆望向林木所遮蔽着的那一小片海崖,浓密的绿荫环绕着石壁,从这里看去,近乎如同异常的领域。
祂握着一片被锡纸所包裹着的水果三明治,看向青年的方向,犹疑了一刹,迷惘道:
“如果真的是如此,你所期望的,是将那些东西给全部杀死吗?”
一片一片,一只一只,一枚一枚,一团一团。
一块一块,一头一头,一条一条。
一颗一颗,一粒一粒。
每一捧汁水,每一缕粘液,每一只胚胎,全部杀死。
就像给世界来一个大扫除,清除掉不好的东西,变得干净而整洁,没有任何一丝脏污。
乔池屿微微愣住,从那双漂亮的金色眼瞳之中,竟看见了一抹令人恐惧而深入骨髓的寒冷。
他下意识想要动弹,却几乎无法张开唇瓣呼喊,双手下意识紧握住折叠椅的边缘。
一抹浆果被挤碎的极轻声响,从近旁传来。
清甜而过分浓郁的果香味,从折叠椅旁边的草叶上,漫溢而出。
是被他的指尖所碾碎的林间野果,因为他过分的用力,没有意识到那浆果的位置正贴近着折叠椅的边缘。
青年恍然回过神来,林间远处的海风声拂过耳畔,他再次望向眼前。
只有殷酆垂着眸子,隐隐带着几分低落委屈,却仍然温和漂亮的那张雕塑似的面庞。
一种莫名的歉疚和无措感,涌上了乔池屿的胸腔。
让他很想说些什么来做出补偿,抚平那个人身周的忧郁色彩。
青年咬着唇,左右纠结着,看向海面的方向,慢慢开口道:
“我只是不愿意再令任何人,受到这份伤害了。”
殷酆金色的眼瞳中仿佛有微光闪烁,偏过了头,慢吞吞地轻声道:
“好……”
祂或许明白了。
午餐的休整过后。
天空中的日头西斜,不再像上坡攀登的时候那么烈、那么闷热。
然而空气似乎变得越发潮湿了,头顶的薄云朦朦胧胧,仿佛随时都能降下一场午后急雨。
在山顶野餐的时候,众人商量下来,最终决定依照青年的建议,不贸然接近那片曾经的事故地点。
不过,既然殷酆一行人的目的是为了调查岛屿,他们准备以更安全的道路,从远处探查那片海崖的真正情形。
路途有变,他们便改换了另一条山道,从绿荫包围的海崖内侧,接近目的地所在的山坡。
根据那两名助手的资料,传闻中的亿万富翁之子,是在海岛山庄即将建成之际,因为不明意外事故而亡的。
没有人知道,那片所谓的海岛山庄,究竟是怎样一副模样。
从山道的这侧望去,半山腰上刺突出的那道裸·露的悬崖石壁,与岛屿的另一面宛如截然相反的两片风景。
尖锐,光滑,冷冰冰宛如蛇的鳞片。
乔池屿转头瞥了一眼,便立刻扭过了头去,跟上近旁那抹令人安心的白色背影。
午后一个小时,天空中终于开始落起雨丝。
众人都有带了一次性雨披,这些小雨并不会打湿他们的衣物。
然而,随着雨水的浸透,林间的野路越发的湿滑起来。
殷酆回过头去,莫名想起了那些自己看过的黑白电影中,在这种情景下,似乎自己该做些什么来表达关心与友谊。
比方说,可以帮忙解决背包行囊,又或者是,背着青年越过这片难走的野路?
祂略垂下金色的眸子,不久前,那番在山顶的对话,闪过了祂“头脑”中的每一道触丝。
对方真的会希望自己这样做吗?
祂握住自己空洞的心脏位置,蓝色的脆弱花朵悄然落下,被雨水浸湿,藏进灌木的深处。
就在这时,殷酆的目光一顿。
并非是由祂的视线,而是由祂浑身的其他感知,注意到了山路近旁,青年的步行姿势似乎有些别扭。
动作不太自然,仿佛在保护着某一处的重心。
殷酆霎时间抛去了其他的那些顾虑,跨步快速来到了青年的身边,伸手握住了他正准备要扶住树干的那道手腕。
乔池屿吓了一跳,呆滞着看向金色眼瞳的身影,还来不及开口。
殷酆的神色有些空茫,好像不知道在这种情形下,该露出怎样的模样。
但祂只固执地握住了青年的手腕,垂眸低声道:
“你的脚踝,让我看一看。”
乔池屿慌乱地移开视线,想要遮掩,却没法说出一个字的拒绝。
他知道自己似乎在先前踩空的时候,左脚踝有些别扭,起初感受不到什么,后来却开始微微疼痛起来。
可是,总是拖拖拉拉,不想令其他人知道了,给他们添加不必要的麻烦。
然而被这样当面点出来,反而更加糟糕。
他撇过了头去,终于,极轻声道:
“你先放开我,我听你的。”
浓密的绿荫下,透明雨披挡住了落下的雨珠。
青年靠坐在树藤旁,一张铺好的防水垫上,慢慢卷起裤腿。
苍白而久不曾日晒的脚踝皮肤上,那一抹充血便十分的明显,看起来早该有所处理。
按照野外的生存常识,就该先停止活动,冰敷并用绷带稍作固定,至少要休息一周才能继续正常活动。
某种惶然慌乱的感受,令殷酆一时忘记了正常的呼吸。
是祂令青年不小心受伤,而且,还让对方感到了午餐时的那些担忧。
或许,祂不该如此再犹犹豫豫了,而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一个合适休息的地方,让伤势不再进一步加剧。
殷酆抬头望向天空,雨势有所加剧,一个小时内不会止息。
祂垂眸,注视着青年,斟酌着字句,缓缓开口道:
“其实,方才经过这条下山坡道的时候,我看到了一点蓝色的屋檐。”
乔池屿微惊,过了好几秒钟,才意识到殷酆所说的有可能是指什么含义。
如果是在岛屿的这一侧,能够见到的建筑物,那只有可能是所谓传闻中的那片山庄。
可是,那不是在海崖那边吗,怎么会从这里可以看见?
殷酆将那后半句话,说出口道:
“我们可以,先抄近道到那边避雨,等雨停再向回走,我背着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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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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