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入里世界，安与归第一件事是摸到墙壁，刻下记号。

“喂，你在做什么？！”有人擒住她的手腕，安与归抬头，眨了眨眼，视线竟久违地清晰起来。定睛一看，是一名短发整齐的少女，白衬衫规矩地穿着，领绳的蝴蝶结都打得一丝不苟。

阳光明媚，她们正站在教学楼敞亮的楼层之间，背后是贯通整栋楼的巨大弧面落地窗。

“破坏公物。”少女皱着眉头，“学号报一下。”

安与归直起身，抬眼望着她。

少女被眼前人美貌惊得呆了一下，安与归跳过几级，本科时期还未长开，但已经是倾国倾城的绝色。

她脸都红了，移开眼，还是强作镇定地坚持：“学号。”

“姐姐，放过我吧。”安与归眨眨那双极其漂亮的桃花眼，“我保证没有下次了。”

……陈安气笑了：“你还想有下次？”她拧眉望着眼前人，像想起了什么：“你就是臭名昭著的安与归？”

安与归讪笑，她那会儿刚好是叛逆期，猛地进了大学，可谓狡兔脱笼，劣迹斑斑。

要不是她学术成果和处分一样惊人地多，早被开除了。

于是陈安身后多了个跟班。

“姐姐姐姐，放过我吧。”

“姐姐姐姐，求你了，我不能再记过了。”

“姐姐姐姐，拜托拜托。”安与归坚持黏着识破自己身份的陈安。

陈安脑子都要炸开了。安与归还有空和路上的各位同学问好。

“不——行。”陈安秩序感很强，“你缠我多久都没用，该怎样就怎样。”

安与归摇头叹气，幸好来的是她。这个剧情要是白狼来过，肯定会容易不少——但可就苦了他了。那孩子有严重的白化病，算下来大学时期刚好是游戏降临前的事情，估计不太美妙。

“我的大学生活确实没什么太糟糕的事情。”身边只剩下陈安一人，她收起那副天真的神情，“让你爽到了，真是抱歉。”

陈安也不再端着态度，随手散开系紧的领绳，挑衅地抱臂看她：“嗯哼，真是感谢。”

安与归捋了捋时间线：“你能复刻我多少记忆？”

陈安眯着眼，突然脸色变了：“你？！”

安与归认真问她：“你在游戏里有多大权限？”

时间太过久远，她对本科的记忆已经模糊。但随着熟悉的环境回到眼前，她依稀记起，好像有个不得开启的绝对禁区。

而陈安已经快碰到那个禁区了。如果她权限足够，安与归也很想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

陈安吐出一口鲜血，幻境应声破碎。

【叮】

【恭喜玩家安与归触发主线任务帮助陈安顺利毕业】

系统提示的声音再熟悉不过，苏幼鱼停止了挣扎，惊愕地看向白狼，后者正以一种“你看我说了吧”的挑衅神情看他。

白狼这个陌生人，竟比苏幼鱼还了解安与归。

苏幼鱼很不爽地“啧”了一声，但知道母亲平安无事，甚至触发了主线任务，他终于压下担心，好好地配合白狼搜查出生点。

“实验楼墙上有记号！”

弹幕飞过，吸引了白狼的注意力。不需要他开口，苏幼鱼那边也已经有人通知了。

相互对视一眼，白狼再次拎起准备跑路的苏幼鱼后领，苏幼鱼眼见周边景物飞快闪过，紧咬牙关才没喊出来。

喂喂，这速度能赶上高铁了吧！！！三年游戏而已，他到底下了多少次本？！

出生点说是点，实际上覆盖整个校园教学区。玩家们分别在不同教室内醒来，实验楼那边自然也有醒来的玩家，再回来，作为攻略组的精英玩家，在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墙壁上微妙的不同。

端详着那个分明是新出现，却已经被岁月磨损到模糊的记号，大圆套着小圆，中间还有个小点。白狼问苏幼鱼：“知道你妈在说什么吗？”

苏幼鱼茫然地摇头：“靶子？”

“错。”白狼鄙视地笑一下，“游戏素养不够，队友配合度也匮乏，你怎么进的攻略组？”

苏幼鱼额角暴起青筋，道理说不赢，打又打不过。此时他居然和苏浅有些感同身受了。

“这是个双线操作本。”白狼给他解释，“她进了里世界。”

难怪之前他们怎么都无法触发主线任务，那些突然失踪的玩家大概都是被拉进里世界了。

里面应该更加凶险。白狼对着弹幕：“给安与归传消息，我们怎么配合她？”

安与归直面满教室残缺不全的尸体，才明白为什么弹幕说这是个丧尸本。

大概是她的大学生活太过理想，才让副本BOSS陈安忍不住借她的记忆制造幻境，当了一回校内学生，否则她就会在登陆里世界的第一时间面对这满教室的丧尸。

如今随着陈安触碰记忆禁区遭遇重创，幻境土崩瓦解，里世界真正的模样并不美好。阴暗的五层小楼内设备陈旧，算下来安与归都得喊陈安一声前辈——她所在的那个年代，教学设施都不齐全。

安与归看不见，但弹幕可以告诉她现在面临的情况。

“原来这里是这样进的。”弹幕惊呼起来。

别人怎么进的，跟安与归无关。现在她的主线任务明晃晃跳着指示，配合完成自我介绍。

满教室丧尸都虎视眈眈地盯着她，不放过一丝差错。

“大家好，我叫安与归。”她又看不见那些可怕的残缺尸体，尽管鼻尖萦绕着浓重的福尔马林气味，她还是淡定自如地微笑着介绍自己，随后礼貌地朝大家鞠了个躬，摸到板凳安然坐下。

尸体发出零零碎碎的呆板掌声，更多是牙齿的摩擦声。安与归没触犯任何禁忌，它们格外失望。

安与归悄悄在身边划下第二个记号。面对弹幕的询问，她没再出声，只是小幅地敲了敲那个记号。

后面的尸体以一种类似腹腔共鸣的奇异嘶吼发出了自我介绍，她听不清。但四周突然安静下来，安与归是能注意到的。

发出声音的女孩子似乎是剧情的主角，唯独她身上还是活人的气息。她的声音怯弱：“大家好，我是陈安。”

四周很快重新响起声音，但不是自我介绍的呆板叫声，而是恍若窃窃私语的……议论。

陈安紧拧着手，泪水盈了满眶。

待其他尸体全部散去，陈安还趴在原地。

主线任务已经随着陈安完成自我介绍顺利推进，她可以自由活动了。

安与归抬步朝陈安迈去，被地上横七竖八的板凳绊倒。

……

伴随着板凳桌椅丁零当啷地被撞倒的声音，陈安无语地看着安与归跌跌撞撞地坚定走向她。

然后伸出手：“同学，请问需要帮助吗？”她眨眨漂亮的桃花眼，头发和五色丝线随着窗边的微风轻轻飘起，恍若仙女。

如果忽视她身上磕出的青紫的话。

陈安石化了，犹豫一下要不要继续扮演可怜小白花的角色，还是换了台词：“同学…你没事吧？”

安与归闻言，立即作出痛苦的表情：“呜呜，好疼，但我没事！”她扬起一个坚强的微笑。

被抢了角色的陈安：……这个玩家到底怎么回事！话都被她说死了啊！

虽然安与归把她要演的角色给抢了，但陈安没有放弃，楚楚可怜地推开安与归：“别靠近我，你也会被讨厌的。”

安与归顺势扑通一下跌坐在地上。

陈安：？

怎样，要碰瓷吗？！天杀的玩家碰瓷副本NPC了！！！

“不好意思。”安与归柔柔弱弱地伸手，“我看不见，麻烦你了。”

陈安这才注意到这名玩家眼睛上跟蒙了层雾似的，顿了片刻，伸手拉起安与归：“……没什么。”她觉得有点好笑：“你这副模样，还上赶着来当好人？”换个玩家，就算自我介绍时没动，也不会像这样耐心地跟她聊天的，更有甚者，还会拿她试刀。

安与归很坚定：“我是老师啊。”

陈安避开她：“都是新生，你别吹牛，什么老师。”

安与归看不见发生了什么，但是跟陈安接触后，她的血条就开始缓慢下降。

不动声色地动用技能，从陈安身上蔓延开的紫色毒素被柔和的绿色光晕驱赶。僵持一会儿，陈安脸色终于有了些许变化：“你不嫌弃我脏？”

安与归额头已经沁出冷汗，面上还是那副温温柔柔的模样：“我说了，我是老师。”她俯身抱住陈安：“这么乖巧的小姑娘，怎么会脏？”

陈安被这样抱住，居然没有爆发技能。

眼泪落在安与归怀里，沾湿她的前襟：“可是……”

场景摇摇欲坠，天色骤变，世界染上发黑的红，日月无光。

“怎么了？”安与归还有光感，发觉不对，警惕起来。

陈安浑身青紫，穿着破破烂烂，嘴角流血，手指化作利爪捅向安与归，她的MP不足，支撑不住，HP也开始迅速下降。

“别靠近我！！！”怀里的NPC小姑娘发出可怖的嗬嗬声，张牙舞爪地推开安与归。

“我不。”安与归拢她紧了些，“你是我的学生。”

副本外世界，陈安认她一句老师。

“不要！不要！！”陈安尖叫起来。

安与归的血条只剩薄薄一层，身子化作虚虚实实的光点。

火球精准击中陈安，灼热的温度顷刻间将脆弱的NPC化作飞灰。

安与归虚抱着化作飞灰的小姑娘，神色如常。

“妈。”及时赶到的苏幼鱼满头大汗，破开灰烬扑进她怀里。

安与归刻下的记号内容是一个圈里一尾小鱼的简笔画，苏幼鱼没上过大学，他十五岁游戏就降临了，BOSS的幻境技能对他无效。

看样子白狼作为领袖还算合格，顺利地解读了她的所有符号。

她揉揉少年的脑袋：“真抱歉，吓到你了？”

“才没有，我又不是苏浅。”苏幼鱼稳住心神，很快恢复镇定，松开她别过头去。

“小鱼害羞也好可爱。”

“姐姐抱抱！！”

“弟弟太萌了！”

……叫的都是些什么啊……苏幼鱼不满地鼓起脸颊。

“通知白狼，去资料室查陈安的资料。”安与归下令。

白狼站在湖边甩干自己身上的水，那两名牧师看这波操作人都麻了：先是安与归几句命令后突然消失，再是浓雾散开，那个新来的小战士和白狼一起跳了湖，然而再回来的只有白狼。

这么几番对话下来他们早就知道那个安与归是苏幼鱼亲妈了，现在他们心中有种极度不妙的猜想，比如白狼害死安与归被寻仇，然后把人家推下水杀死云云。

白狼平时倒是装得人模狗样的，他们可都见过这人私底下的威胁和今天那根折断的铁签。即使号称一举挽救了全人类的最强战士，也不过是个冲动易怒的年轻人，恐怕还有些心理变态，不然碰见那该死的系统，为什么不直接结束游戏？

领袖换人的论调早就私底下传开了，要他们说，从天而降的安与归漂亮温柔，成熟冷静、行事果决，搞不好就是最合适的人选，那白狼想害她也理所应当。

白狼折腾一会儿，走了过来，看了看那个来自07社区的法师位玩家，早就在毒素侵袭和队友技能双重折磨下昏过去了。

他点点头：“继续。”

07社区的牧师位长香终究忍不住了：“给他个痛快吧。”

“有救，继续。”白狼懒得解释，都是医学院和附属医院副本了，还是个E级本，有毒就肯定有解。

一边的微尘深吸口气，争辩道：“这和PVP玩家有什么区别？！要为了那种虚无缥缈的希望让他一直被折磨下去吗？！”

“区别就是，到这个本结束时我们还没找到解药，我就允许你们放弃。”白狼难得有耐心给他们说这么多，“如果你们下不去手，我亲自来。”

长香和微尘对视一下：“那其他队友的安危呢？”

“你们不用管。”白狼摆摆手，安与归给他下命令了，他得去找那个所谓的资料室。

长香想追上去，被微尘拉住，他愤怒地看向后者，终于只是摇摇头，重新回到位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