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如果可以重来,元煦一定会抬高下巴,拿鼻孔看人,朝裴文晖阴阳怪气一句———

呦,最近又傍上什么不差钱的主儿?

可惜,没有重来的机会。

元煦已经失了气场。

时隔七年再见面,裴文晖戴名表、穿高定,容光焕发,高视阔步地出现在元煦面前。

而元煦正捧着一盘试吃的寿司跟路人叫卖,在超市的熟食区里。

见到裴文晖那一刻,元煦立马低下脑袋,假装很忙地摆放盘子上的寿司,心里一边庆幸自己戴了口罩。

不过才庆幸完,身后的同事就喊道:“元煦,你走之前记得多备几份芒果芝士卷哦。”

元煦僵硬地转过脖子,向同事点头。

接着抬眼去看站那儿一动不动的裴文晖,心想,没准儿裴文晖已经不记得认识过一个叫‘元煦’的人。

他们在超市没有打招呼。

元煦到点下班,在公交站碰到裴文晖开豪车从面前驶过,没有打招呼;

到了酒店,在员工通道门口碰到裴文晖,也没有打招呼;

换好工服,在日料餐厅里,元煦正在处理一条十七斤重的九绘石斑鱼,满手鱼鳞和血块的时候,裴文晖来了,还是没有打招呼。

事实上,不止打招呼,元煦可能不再有机会对裴文晖阴阳怪气。

裴文晖是被酒店高层领进门的。

平时元煦碰到都要点头弯腰问候的那些经理、总监,这会儿全站在裴文晖身后,殷勤地喊着裴总裴总……

裴总?

后来听大家介绍,元煦才知道,原来裴文晖是从集团总部调派过来管理酒店的新任CEO。

裴文晖怎么做到的?

想当年,元煦还是个不差钱主儿的时候,没少在裴文晖身上花钱,买名表,买大牌衣物,连钻石戒指都送过。

就算最后走到分开,元煦也眼都不带眨的,给裴文晖转过去二十万当分手费。

裴文晖拿了钱,然后从元煦的生活里消失。

再往前一点,他们还没分开那会儿,裴文晖住廉价的城中村出租屋,在夜市里摆小摊,根本没什么钱。

再再往前,元煦刚认识裴文晖那会儿,裴文晖更穷,连住的地方都没有,白天是餐馆厨子,晚上在便利店值夜班,休息天还会跑去游泳馆上班。

他如何到做摇身一变当上CEO?

由于元煦没有机会跟裴文晖打招呼,在集团官网也搜不到什么有效的八卦信息,所以无从得知裴文晖是迎娶了白富美?还是有个豪门私生子的隐藏身份?或者有什么翻身逆袭奋斗史?

元煦目前在一家五星酒店里的日料餐厅当板前副厨。

每天早上要赶在上班前,先去超市的熟食区兼职捏寿司,一小时能有三十五块钱的工资,休息了会去酒店西餐厅兼职弹钢琴。

三份工作连轴转,挤员工宿舍,有一些债务问题。生活不痛不痒,不咸不淡,单身且忙碌。

他没想到会再遇见裴文晖。

更没想到,再遇见时,各自的身份地位能发生这么大变化,所以始终没有机会抬高下巴,维持一下以前的骄傲。

有几天,元煦总能碰见裴文晖,在酒店员工通道、宿舍附近、餐厅周围等等等。

而每一次的碰面,裴文晖都毫不避讳地盯着元煦看,盯到元煦心里直发毛,却又从来不主动打招呼。

引得元煦身边同事八卦不断,都猜测元煦和裴总肯定有过什么恩怨。

这天西餐厅下午有人包场求婚,时间定在对主人公有特殊意义的下午三点十七分开始,元煦有空,就被叫去弹钢琴伴奏。

忙完日料店午市的收尾,元煦匆匆忙忙换了正装赶去西餐厅。

正装是自带的,平常来西餐厅弹钢琴都穿,以前的衣服能卖二手的都在需要钱周转时卖了,唯独留下这一套撑场面。

是大牌高定,十八岁时母亲给他准备的生日宴礼服,在过去元煦样样奢侈大牌的行装里,这套衣服不算特别。

特别的是元煦每一次经历生活变动都刚好穿着它。

第一次见到裴文晖时;

给裴文晖送戒指时;

穷困潦倒在餐厅弹钢琴赚小费时,遇到曾经认识的主厨,从而有了稳定的日料厨师工作。

褪去十**岁时期的稚嫩,现在眉眼间多了持重,身形清瘦许多,礼服没以前合身。

遇到像今天这样提前预约好的告白或求婚场合,元煦的拿手曲是来自一部经典爱情电影里的配乐。

很适合告白,他以前给裴文晖弹过,但裴文晖没怎么领情。

也许是这几年弹的次数太多,变得麻木了,元煦不再陷入旋律,不再为之动容。

同样的礼服,同样的音乐,曲终时转头还看见同样的人站在那里,元煦都很淡然。

越过一群为求婚成功欢呼的身影,元煦一眼看到裴文晖。

他朝裴文晖露出浅淡微笑,一边鼓掌,一边退开钢琴凳。

十几岁时特地穿一双老成的皮鞋,特地梳高刘海,都没能展现出的成熟,如今倒是得心应手。

元煦没有躲避裴文晖的目光,哪怕一出西餐厅就被裴文晖堵在门外,他也能一脸淡然地问候:“裴总好。”

“裴总有事?”

元煦早不耐烦了,裴文晖要奚落要冷嘲到底给个痛快,连日来总是这一副被坑过钱的样子,吓唬谁呢。

“裴总,您有事吗?”元煦抿着营业式微笑又问一遍。

他的声音很小,几乎要被身后的欢笑掩灭,并没有展现出心里真正想表达的傲气。

话音一落,营业微笑直接僵在嘴边,被裴文晖拽走了。

“裴总有事可以让餐饮部传达。”

元煦被拽进的是卫生间,看着裴文晖的表情,很显然不是什么可以让餐饮部传达的公事。

以前裴文晖每次生气就这副样子,一言不发,严肃地盯着元煦看。

“员工不允许进客用卫生间。”

元煦没功夫揣摩裴文晖生气的原因,挪着脚步要往外走,“没事的话,我先出去。”

没走成。

裴文晖一把将元煦拽回去,扣着他的手腕压在洗手池边缘。

裴文晖的粗喘声好似怒火滚滚,元煦气场莫名其妙被压制住,居然开始思索自己又哪里做得不对。

“通知你一声,”裴文晖终于肯开金口,“西餐厅以后不会再雇用你弹钢琴。”

“理由是什么?”元煦不服道,“我弹得不好?”

“你觉得你还弹得很好?”裴文晖松了手,移到一旁去洗手,但眼睛不离镜中的元煦。

他一直在看元煦的手。

元煦浑身不自在,双手缩到背后。怕这时候有人进来,也懒得多做理论,只能接受:“好的,我明天会去找财务结算工资。”

说完要走,就怕哪里不对,连日料店的饭碗也丢了。

“回来。”裴文晖说,“我让你出去了吗?”

“没有,您还有什么吩咐?”元煦低着头,懒得应对,大概能猜到,是自己报应来了。

裴文晖说:“没了西餐厅的兼职,你准备再找什么工作,这么到处打工,你很缺钱吗?”

你很缺钱吗?

这话耳熟,多年前元煦对裴文晖讲过。

元煦大脑飞速运转,已经考虑下一份工作的方向,脸上笑笑,想回一句自己不缺钱,在体验生活而已。

没等他逞能,裴文晖已经擦净了手,掏出皮夹取一叠现金塞进元煦衬衫胸口口袋里。

然后说:“你的空闲时间我买了。”

裴文晖说完转头离开。

元煦呆呆站在原地,捂着胸口的烫手山芋。

是真实地感受到报应来了,同样塞钱的动作、同样的话,都是以前元煦对裴文晖做过的行为。

以前元煦钱多人傲,精力无处用,刚认识时也不见得有多喜欢裴文晖,只是看人长相对味,性子够拽,全当给无聊的生活寻一丝趣味,才一再围着裴文晖转悠。

如果可以重来,那年夏天元煦一定会选择好好享受假期,好好珍惜步入成年人世界前的快乐。

可惜,生活没有重来的机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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