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不经意间

已经走远的人频频回头，最后直接停下，其中的女同学转过身朝向麻辣摊跑来。

元煦可算看清楚，裴文晖是真的不敢面对跟那场事故相关的任何人。

每次都这样，将自己放在罪恶滔天的过错人位置，无地自容的，头都抬不起来。

女同学站定后，吞吐地说出“对不起”，说：“我……不应该破坏你的……车……对不起。”

她很紧张，话也说得不清不楚，全程无眼神交流，讲完就跑。

“道歉不如赔钱有用。”元煦跟着吐槽，声音挺小的，但估计被女同学听到了，只见对方突然刹住脚，转身投来目光。

她样子挺慌乱的，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元煦。

元煦更慌，赶紧四处张望一圈，然后丢一句“哦哦，他们在喊我演出了，我先过去。”

这事儿以为就过去了，但元煦没想到隔天傍晚才到市集，就见那位同学真来送钱。

那位同学点完麻辣拌扫码付钱，付了十倍金额，然后麻辣拌也不等，直接要跑。

收款通知的播报声十分响亮，裴文晖立马跨出摊子拦下同学。

微信收款无法选择退款，裴文晖拦下人之后就冷冷一句“手机给我”，架势堪比当场抓获偷手机的贼。

同学只会重复“对不起”，裴文晖只会坚持“手机给我”，完全没有多余的话，旁边看热闹的人都要吃出一场恩怨大瓜了，两人依然僵持不下。

摊子上又有客人要点东西，一再催促，最后元煦出主意，主动和那位同学互加上微信，建议真要赔钱后续慢慢协商具体要赔的金额。

今天元煦来得晚，没能在摊子这边多待，乐队成员已经在催促。他匆匆上台，之后几次往台下看找都找不到那女同学的身影 。

裴文晖把钱转给元煦，似要把锅甩给元煦。

也对，是元煦多嘴提的。

“也就大几百的事。”元煦劝裴文晖，“收了又不会怎么样，她自己要给的啊。”

这晚收完摊，元煦跟着上了裴文晖回住处的公交车。

而且元续在乐队成员那里问来了怎么刷公交卡，先一步跨上车，抢着：“我来我来。”

刷个一块钱公交卡，愣是让他刷出请客大几百元的豪迈感。

落座后，元煦看着手机上裴文晖转过来的钱，不打算收。

他又说：“就你那辆摩托破的那样，还有，他们打你，这些钱根本不够，你客气什么呢，就该拿！”

裴文晖扫了眼元煦的手机页面，手一抬，干脆利落地扣住元煦的手背，按着他的手指去点下转账收款。

点完，收回手，裴文晖动作毫不拖泥带水。

只有元煦心颤颤，手背上的余热逐渐蔓延到全身血管，还得装作若无其事，继续讲：“她要是，她要是不收的话，我也没办法啊。”

“她不收，你收。”裴文晖回。

裴文晖看上去好像挺累的，靠着椅背已经闭上眼。

两周的市集活动迎来尾声，下一个举办场地是和街道合作的，在本市刚翻修完工的老牌公园里。

昨天临时被对接人驳回市集主题，连夜想新的方案，基本没有好好合眼。

现在看着元煦跟在一旁，裴文晖心底有些无奈，已经能想到今晚恐怕连床都没得睡。

非常下意识弹出的念头，裴文晖甚至没有发现，他作为房子的主人明明可以选择拒绝元煦的跟随。

回去的公交车，元煦把那笔钱转给女同学，估计时间太晚，聊天框里一直没有回音。闲着没事，顺势点进她的头像浏览起朋友圈。

“她应该是叫姚瑶。”下车后，元煦给裴文晖展示其中一条朋友圈，“你看，她跟林樾报了复读班。”

裴文晖看了眼，那条朋友圈的配图是两张教育机构的报名表格。

“看不出来他们居然跟我一样年纪。”元煦嘀咕着，“也不对，林樾是出事之后休学了，那应该大我两岁。”

裴文晖走在前头，并不理他。

元煦无所谓，嚷嚷着裴文晖今晚有什么夜宵，一面把姚瑶和林樾的报名表格保存到手机。

裴文晖很忙，手机上一直在跟陈老板跟进下一场市集的主题，反应确实也慢了，到住处时才想起来问元煦：“你不回酒店，今天手机没电吗？”

“哦。顾着讲话了，我怎么跟到你这里来了？”元煦故作恍然，“咳，来都来了，待一晚吧。”

还一脸不得已的模样，接着催促裴文晖煮夜宵。

今晚依旧只有素面，可裴文晖毕竟是从餐馆出来的，厨艺不错，随便炒个西红柿鸡蛋下面条，都能满足嘴挑的小少爷。

在露台里吹着徐徐晚风，吃上一碗热腾腾的面，好不畅快！

两人这会儿都无话，连手机都不碰，吃得起劲。

不知道怎么生出的默契，元煦呛了一口，裴文晖马上给他递过去纸巾；裴文晖先吃完站起身，元煦马上开口：“放着放着，今天我带护手霜了，我洗！”

洗个碗而已，元煦能表现得像个做好事求表扬的小学生，说着：“总不能老是白吃白住，我很懂事的。”

裴文晖不太能信任地进屋去洗澡，洗掉那一身油烟后疲惫感减轻了不少。

走出浴室不见元煦的身影，但玄关地板上多了几个陌生的袋子和箱子。

拿起电脑去露台，准备加班加点做市集方案。

一出去就见到元煦在露台护栏边架收音器。

元煦听到裴文晖出来的动静，回身做了个“嘘声”的动作，轻声解释：“录蟋蟀声。”

裴文晖抬手指屋子里那堆突然增加的东西，无声地质问。

“我叫跑腿送来被子枕头。”除此之外，还让酒店工作人员从他房间收拾出几件衣物、洗漱沐浴用品、护手霜、充电线等等，颇有要往这里长住的架势。

按这送达的时间来算，元煦恐怕在公交车上就开始找跑腿了？

裴文晖看破不戳破，调侃元煦：“屈尊降贵住这么破的出租屋，你不能还住习惯了？”

元煦其实有点不好意思承认，他住这破房子住得挺舒服的，毕竟宵夜和早餐都没得挑，毕竟陪说话的人长得太赏心悦目。

不能承认，元煦昂首辩解：“不习惯啊，我不是图你这里离练习室近么。”

裴文晖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放下电脑后，顺手拿起碗准备去洗。是的，非常意料中的事，那两个空碗还摆在原位上没洗。

元煦也不打算跟裴文晖客气，装作忘了自己答应要洗碗，坐回椅子上开始摆弄着两台相机，打算将这段时间拍的照片和视频传到电脑。

桌上，裴文晖那台二手老款电脑和元煦的电脑差别很大，是至少差距十几个年头的陈旧感。

送裴文晖一台新电脑的话刚要脱口，卡在嘴边没讲，元煦看着裴文晖穿一身严重褪色变形的T恤沙滩裤，愣了几秒，转而把自己的电脑收起来，放回屋子去。

有那么一瞬间，元煦心底生出了一股莫名的怜惜感。不过他并不能清楚那种感觉叫“怜惜”，当下跳进脑海的词其实是“穷酸”。

算了，别炫富了，元煦心里是这样想的。

裴文晖洗完碗，转身过来，倒了两杯水放到面前，没理会元煦，坐下后很快埋头进电脑工作中。

“下一场市集只做三天？”元煦贴过去看裴文晖电脑上，一边好奇的问，“没有乐队吗？那我们下周的演出在哪里？”

元煦每天跟着排练，图新鲜图好玩，但他是真没想过，下周有可能要换到没有裴文晖的地方演出了。

“为什么不请乐队？我们多受欢迎！”元煦纳闷道。

裴文晖说：“主题不适合。”

元煦凑近看，裴文晖点开对接群里发来的的文档，是一组老公园返修前后的照片，群里有陈老板和街道管理人。

那边管理提了要求，说市集主题必须符合公园环境，而且也拒接出现油烟。

“那麻辣拌不能出摊了？”元煦撑着下巴说。

他靠得很近，过于好奇而没有发觉自己讲话的吐气直冲裴文晖胳膊。

更没有注意到，裴文晖的胳膊起了一下鸡皮疙瘩，然后装作不经意地挪手拉开距离。

“要做什么主题呢？”元煦说，“这年头谁还逛公园？爷爷奶奶？市集的受众是年轻群体吧？”

裴文晖划过文档里一张一张照片，若有所思。

元煦跟着看过一堆照片，又问：“以前的人没地方逛，是不是会去公园约会？”

“家里有爸妈年轻时候在公园拍的照片……”裴文晖随口说出，但很快就顿住，转而讲，“本来考虑做怀旧主题，不过已经被驳回。”

元煦支棱起身，靠到太近，后脑勺差点撞到裴文晖。

好在裴文晖一直留意着，及时躲闪开。

接下来元煦更是语出惊人：“那我们也去公园约个会体验体验？”

对上裴文晖疑惑的神色，元煦改口解释：“哦，不是约会，是……去逛逛，光看照片怎么会有想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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