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无名之火

“明天送我去个地方。”

元煦递出手机，让裴文晖扫他微信二维码，一点不客气地下达任务：“把地址发给你。”

然后不忘把一沓现钞塞进裴文晖的上衣口袋。

钱不少，但裴文晖在前摆货，没转头看元煦一眼。

元煦又说：“快点，先加微信，少装清高，我知道你不会拒绝我的钱。”

裴文晖是不够清高，他爱钱，可面对元煦这样趾高气昂砸钱差使的作风，换谁都要先做个心理准备，小心把自尊藏好。

再抬头迎上目光，装一副不卑不亢的模样，拿出手机扫码加微信。

偏偏元煦就很会在别人的自尊心踩上两脚，他看着裴文晖的碎屏手机问：“都这么到处打工了，你怎么也不换个新手机？”

穷人不吃肉，是因为不想吗？

裴文晖没搭理，加了微信收到元煦发来的地址，看一眼后，掏出那一沓现钞，只抽出四百，其余全数塞还给元煦。

元煦不拿，说：“昨天说好给你三千，加上明天的路费，收了吧，别客气，赶紧去换个手机。”

他现在已经熟门熟路，自己搬凳子，找遥控器，打开电视顺手再拿包辣条，十分悠哉。

“昨天删照片收费三百，明天下午五点之后我有空，送你去这个地方收费一百。”

裴文晖把剩下的钱放到元煦面前。

想赚傻冒的钱是一回事，压不住自尊心是另一回事。

元煦没推脱，但钱他也没收，就搁柜台上，最后离开便利店也没拿走。

这天元煦没在便利店熬通宵，后半夜困了就回酒店睡觉。

隔天是饿醒的，在床上翻来覆去，想不出有什么新花样可以吃，突然想起来了裴文晖的存在，语音通话直接打过去。

“裴文晖，我请你吃早饭。”元煦开口就说。

裴文晖拿下手机，看了眼快中午的时间。

他已经从便利店下班，并且借餐馆老板的客厅沙发补了回觉。今天餐馆工作轮休，正准备去赶另一份工作。

“不用，谢谢。”裴文晖回他。

“别嘛，健康生活从每天吃早饭开始。”元煦打着哈欠过去拉开窗帘，振振有词道。

“我很忙。”裴文晖懒得提醒现在的时间。

元煦能不知道现在几点吗，他只是任性地把自己醒来第一顿当早饭而已。

“再忙也要吃饭吧，你给我推荐个地方，随便安排，我请你吃……”元煦话一顿，瞥见楼下裴文晖的身影，忘了距离问题，高兴地开窗招手。

裴文晖站在餐馆门口，元煦喊了两声他才注意到，身边几个餐馆同事也纷纷探出头来看。

“等我！”元煦也不等人回绝，直接挂了电话，没一会儿就跑下楼出现在餐馆门口。

元煦的身份这几天下来已经不是秘密，酒店及周边几家商铺都知道沈妤之独子住这里，常有人想着法子偷拍几张照片，餐馆同事当然也不例外。

“上次那辆车呢？你准备骑这个出门？”元煦挡在裴文晖的摩托车面前，完全没在意身后的交头接耳。

餐馆几个店员站在门边，看似在闲聊，其实掩着手机在偷拍元煦。

“我五点之后才有空。”裴文晖简单回应，调转下摩托车，好意要替元煦挡个镜头。

元煦不仅没发现别人的偷拍，还上手拉住车尾。

他无聊，想出门却不知道去哪，只能缠上唯一算熟的裴文晖。

眼看这个傻冒又开始掏钱，裴文晖不希望同事拍到自己被甩钱的场面，只能用力拉开元煦的手，将人拽到自己身前，挡开了后面的镜头。

回了句“我现在没空”，一边转头示意同事不要拍。

“换，换辆车，我跟你出去逛逛。”元煦讲话有些磕巴。

是该死的雄性荷尔蒙在招他注意。

元煦刚才被裴文晖突然那么一拽，差点没站稳，往裴文晖身上栽过去。

慌了神，感知里只剩下裴文晖健硕的胸肌和有劲的臂力。

回过神，想到裴文晖背的几条人命，元煦咽了咽喉咙，压住躁动不安的取向狙击。

“我是不可能骑这种破车的。”元煦说着要掏钱。

裴文晖一把握住元煦的手背，强硬地把钱塞回裤兜。表情依旧严肃，盯着元煦看，一字一句地说：“我说了，我现在没有空。”

“我知道。”元煦有些怯场，连连眨眼掩饰莫名生出的慌张。

然后转开脸，刚好看到摩托车前挂的几袋外卖，元煦又说：“送外卖是吧，我跟你一起。”

元煦跨上后座的时候在想，破摩托将就将就也能骑，反正无聊没事干，兜个风也行。

可真被裴文晖带走，骑上路了，他又开始后悔。

林荫大道下，树影一道一道划过裴文晖宽阔的身形线条，又一下一下打在元煦出神的视线。

元煦保持着往后缩的姿势，拉开与裴文晖的距离，怕掉下去，双手死命地抠住座垫。

到达目的地，元煦整个人都不自在，看上去好似魂都飞了。

裴文晖提醒了两遍，见元煦一直没反应，准备拿了外卖直接走，但他这辆老年化严重的摩托脚架恐怕支撑不住元煦一直坐在上面。

等的有些焦躁，裴文晖索性抬手环住元煦的身子，拦腰将人抱下来，随后用命令式的口吻交待：“往左走五百米是商业街，有很多吃的，自己去逛，五点到这里等我。”

元煦现在全部的感知都在腰上、刚刚裴文晖握住的地方。

他想不通，裴文晖怎么能单手把自己抱下来。

更想不通，心底为什么会烧出一股无名火。

元煦没回神，所以见裴文晖往里走，他也跟走。

才几步，裴文晖就停下脚步，元煦没刹住，结结实实地往裴文晖胸口撞了过去。

明显能听出裴文晖不耐烦的叹息，元煦捂着额头退开距离，恶人先告状道：“你会不会走路！停下来做什么！”

与裴文晖的冷眼对视，元煦强撑起气势，抬高了下巴，伸手又准备掏钱。

“要进去也可以，但麻烦你闭上嘴巴别乱出声，还有，别动不动掏钱甩钱。”裴文晖眼神淡漠，说完就走，全不管元煦还要愣多久。

元煦怔怔地愣在原地点头。

很奇怪。

非常奇怪。

可能从小到大没遇到过敢指挥自己、或者冷眼看待自己的人，元煦第一次发现……还挺吃这一套的？

就如同，运动员找到了实力相当的对手，元煦在裴文晖身上看到了想要征服的**。

不过这点**在他随着裴文晖踏进入所到之处时，已经化解了不少。

体育中心的游泳馆，进去时刚巧有游泳队的人训练结束，十几个跟元煦一般大的少年只穿泳裤，浑身湿答答地迎面过来。

路过裴文晖时，每个人都是毕恭毕敬地问候“晖哥来了”、“晖哥好”。

看着这一个个阳光帅气肌肉线条完美的少年从身旁走过，元煦突然悟出刚刚那股无名火、那点征服欲是什么意思了。

谁能不爱身材好、肌肉线条完美、长相也不错的人呢？反正元煦不能不爱。

他十五六岁那会儿，翻看沈妤之的杂志，几次忍不住将目光停留在其中一页穿真空西装的男模身上，到至今也不敢确定自己到底是性取向有问题，还是纯粹的同性欣赏。

反正不能不爱。

一群人擦肩走过，元煦眼睛带动身子，跟着转过去，看一眼，立马矜持地看向周围环境。

看几眼周围，再瞟过去……

走着看着，刹不住脚撞向裴文晖的后背。

再次对上裴文晖的冷眼，元煦比较心虚，没吱声了。

“在这里等着。”裴文晖说。

元煦重重点了下头，跟个小学生似的，抿上乖顺的笑，一动不动站着。

裴文晖不是来送餐，而是每周休息天固定来游泳馆上班，教小孩子游泳，今天带的盒饭是特地从餐馆买过来请同事们吃。

这些是一起吃饭时，元煦从他们交谈中听出来的。

在游泳馆馆长的办公室里，边上还有几个教练和在这里上班的急救员，全聚在一起吃饭。

元煦被放在角落边上，根本不想吃盒饭，一次性塑料包装的食物吃多了致癌。

可裴文晖告诉他，不想吃盒饭就得出门左拐自己去找商业街。

没办法，饿了走不动，只好将就对付几口。

元煦是真的闭上嘴巴，全程没出声，就连被问到身份，裴文晖飘来一句“不重要的人，不用管他”，也没反驳。

其中最主要的原因是身材好、肌肉线条完美、长相也不错的年轻□□吸引了元煦的注意力。

在墙上的照片里。

这间办公室的墙上挂满照片和奖状，而裴文晖的名字和身影几乎无处不在，从省到全国到亚运会大大小小的赛事，都有裴文晖拿过的游泳奖项。

至于照片，元煦是拿手机放大拍了下来，看了又看，始终不敢确认那是不是裴文晖。

笑得太开心了。

照片里的裴文晖非常青涩，高举着奖牌大笑，洋溢着骄傲的神采。

元煦把拍到的照片转发给裴文晖，问道：［你有弟弟？］

抬头看着裴文晖拿出手机了，却没有回复消息。

［是你？］元煦又发一条。

裴文晖不仅没回复，还把手机放回口袋。

元煦放下盒饭，准备钻过去当面问，只是猫着要才走两步，办公室们就被敲响。

大家的闲聊中断了下来，坐在裴文晖旁边的人起身过去开门。

元煦趁机窜过去，占了那个位置，指着墙上的照片要问话。

结果进门来的人气势汹汹，让屋子里的氛围降到谷底，元煦也不再有机会问出口。

来人目标很明确，朝向裴文晖投去嫌恶的目光说道：“刘馆长，我的小孩不能让他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