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是因为老友重逢的关系,何千舟那天喝了许多的酒,阿行知道喝酒的时候无法服药,便没有在中午十二点的时候准时提醒。陆雨浓隔着餐桌时不时地偷偷打量对面的阿行,阿行一开始低着头躲避她钻研的目光,后来便赌气似的双手攥起拳头拧着眉头与她长久地对视。
陆雨棠嘴角带着笑意用眼神示意何千舟看身旁两个十几岁小孩幼稚的较量,何千舟惊讶地发现阿行正在板着一张脸怒气冲冲地盯着雨浓,雨浓显然在这场目光角逐赛中成为阿行的手下败将,她被阿行盯得羞红了面颊,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阿行,你在干嘛,谁教你用这种眼神看人家?”何千舟放下手里的玻璃酒杯一脸严肃地批评正在吓唬人的阿行。
阿行听到何千舟的批评眉头像被风吹散的云朵一般堪堪舒展,两只前一刻还紧紧攥着的拳头不知不觉悄悄藏在了餐桌下面。
“阿行生气起来的样子好像是一只愤怒的哈士奇。”雨浓抿着嘴唇噗嗤一笑,原来她并没有被阿行虚张声势的表情吓到,只是一直在憋笑。
“哈士奇是什么?”阿行一脸疑惑地打手语问身旁的何千舟。
“哈士奇是一种很可爱的小动物。”陆雨棠抢在何千舟之前眯着眼回答。
“犬科。”雨浓扬了扬眉毛压低声音悄悄补了两个字。
陆雨棠丢给自家妹妹一个警告的眼神便转过头继续与何千舟聊天,两人默契地没有提及七年前因彼此过于冲动任性而留下的遗憾。陆雨棠知道旧事重提对何千舟这样敏感的人来说无异于再揭伤疤,即便她不解释,何千舟也会懂得她当年只是因为被打碎珍贵的奖杯在怄气。
“雨浓,你们两个交换一下号码。”何千舟从阿行口袋里抽出手机存下雨浓的号码。
“白阿姨说阿行还不识字,她们之间要怎么沟通交流?”陆雨棠假装无意把头凑过来问何千舟。
“阿行现在已经被我手把手教会认识了许多汉字,她只是因为一些心理原因无法手写汉字,现在在电脑和手机上用输入法打字完全没有问题。”何千舟语调当中难得地带有一丝小小的得意,或许是因为酒精的关系,或许是因为老友重逢,何千舟今天在阿行眼里比往常多了几分平易近人。
“你何时这么有耐心了?”陆雨棠端起酒杯笑着调侃何千舟。
“我的耐心要分人,我对阿行有七分耐心,对你只有三分。”何千舟存好雨浓号码将手机重新交还给阿行。
陆雨棠临行前说改天带着雨浓到白家登门拜访,何千舟点头应允。钟叔载着何千舟与阿行驶往白家的方向,阿行闭着眼疲惫地靠在何千舟的臂弯里,何千舟的指腹爱怜地轻轻揉着阿行头发,她的身上还残留着些许红酒气味。
钟叔行驶到离白家宅院门口几十米的转弯处忽然踩下刹车,阿行被车轮摩擦路面的刺耳响动从梦中惊醒,只见河笙双手展开站在马路中间拦住了去路。
“河笙,你不要命了吗?如果我车速快停不下怎么办?”钟叔落下车窗质问毫无交通安全常识的河笙。
“钟叔,我要找阿行,阿行在车上吗?你让阿行下车!”河笙得逞后心满意足地放下手臂一路小跑到钟叔车子前方。
阿行往何千舟身边凑了凑不愿意理会疯子一样的二姐河笙。
“阿行,你下来,我给你看看小妹的相片,咱们的新妹妹名字叫路由器,我起的。”河笙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相片笑着对阿行晃了晃。
阿行这才不情不愿地推门下车从河笙手里接过照片。
“阿行,你看小妹可爱吗?”河笙凑到阿行身边假装很感兴趣地问阿行。
“可爱。”阿行看着路由器相片嗓子里发出两声含糊不清的闷哼。
“阿行,你为什么把二姐的电话号码和其他所有联系方式都拉黑,你是想这辈子都不理我这个二姐了吗?”河笙突然间从路由器身上调转了话题方向。
“是。”阿行点点头给出肯定的回答。
“为什么?难道当年二姐对你的好,你都忘记了吗?你不记得二姐小的时候给你冲奶粉吗?你不记得二姐每天早上给你穿衣服吗?你不记得二姐小时候每天放学给你做饭吗?你不记得二姐在前面拉冰爬犁你坐在后头吗?”
河笙挤出一脸假笑眼巴巴地观察阿行听到这些话时的反应。
“记得,但是为我做这些的不是二姐,是大姐。”阿行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打出一行字递送到河笙眼前。
“大姐虽然是主力,二姐偶然也做过。”河笙一脸尴尬地在阿行面前为自己找补。
“河笙,你这是来究竟找我做什么?”阿行又在手机上打了一行字。
“阿行,妈妈在我们小的时候说过好东西要分享,你从你亲生父亲那里得到的几百万怎么好意思一个人独享?你在白家每天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根本不需要自己花一分钱,我和妈妈大姐却每天住在那个四面漏风的破房子里,一分钱要掰成两半花,你觉得这样公平吗?
阿行,二姐这次来找你就是希望你能把那笔钱分给我一半,只要你肯分给我一半,我保证余生再也不来白家骚扰你。阿行你听好,二姐只要一半,不要全部,二姐没有那么贪心,也有考虑到你。”河笙像哄骗年幼的孩子般
一步一步试图将阿行引入圈套。
“那是我太奶奶祖辈传下来的古籍换来的钱财,它们与你无关。”阿行没有料到河笙这一次来找自己竟然又是为了要钱。
“那好……既然你跟我没大没小摆出这副姿态,那就别怪我不客气,如果你不把得到的遗产分给我一半,那就别怪我让路由器体验一遍你当年的遭遇,我会喂她吃让人变哑的蛋糕,我会对她动藤条动刀子,我会让她成为第二个你!”河笙把路由器的照片举到阿行面前恶狠狠地从中间一撕两半。
阿行深吸一口气目光骤然变得像狼一样凶狠,只见她脱掉身上的衬衫猛然缠上河笙颈子,河笙颈子上受力顿时一句话都喊不出来,只能死命地对阿行瞪眼睛。
钟叔,园丁、小絮三个人合力把阿行从河笙身上拽了下来,河笙手摸着泛红的颈子大口大口地呼吸,阿行卯足力气又要冲过去,河笙一咕噜从地上起身狼狈地跑到马路旁的树林里,阿行便从口袋里掏出弹弓眯起一只眼瞄准河笙。
“你给我住手!”何千舟一巴掌将阿行手里的弹弓打落地面。
阿行揉揉手俯身捡起弹弓仔细擦掉上面沾染的灰尘,何千舟直接把弹弓从阿行手里抢过来放进了自己口袋。
“弹弓我没收了,我把它送给你是让你把它当做玩具,不是武器,你这辈子都休想在我面前再碰这个东西,我不允许!”何千舟拽着阿行的耳朵不由分说地将她塞进车里。
阿行上车后把手伸到何千舟面前试图要回心爱的弹弓,何千舟冷着脸落下车窗将口袋里揣着的弹弓直接扔到窗外路面。
“阿行,你没有心吗?这种时候你还惦记着这破烂玩具,我劝你还是好好想想怎么挨过今晚吧,你觉得你犯下这么严重的错误,我会轻易饶过你?”何千舟一脸失望地看着面前还在为失去玩具惋惜的阿行。
阿行低头在手机上打了长长一段文字下车前发送给何千舟,何千舟回到房间换好衣服之后才坐在椅子上细看。
“河笙对我说如果我不把遗产的一半分给她,她就会伤害妈妈新生下的小妹妹,她会像妈妈把我毒哑一样毒哑妹妹,她会像你父亲当年一样对我动刀子。我可以把所有遗产都送给她,只是她在得到想要的一切之后,当真就会对小妹好吗?
妈妈当年为我缝合右胸伤口的时候,河笙为了讨好她向妈妈主动要求为我缝合了最后一针,我可以相信像蛇一样冷血的二姐吗?除去让她彻底在这个世界上消失,我还能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呢?”
“阿行,过来,站好。”何千舟抬手将阿行叫到自己身前,随后又耐心地为阿行讲道理,“河笙的行为的确很恶劣,但是你没有对她动用暴力甚至剥夺她生命的权利,如果你想惩治她,我会协助你在她下次勒索的时候保留好证据,我们随时都可以用勒索的罪名将她送进监狱里,何必搭上你自己?”
“大姐不会允许,大姐会一直缠着我放过二姐……”阿行原来也像何千舟一样从心底畏惧江克柔的软磨硬泡。
“如果杀死了河笙,江克柔就不会天天缠着你?”何千舟耐着性子反问陷入焦躁情绪的阿行。
“那你呢?你不怕大姐天天缠着你吗?”阿行抬起那双黑亮的眼眸追问何千舟。
“我为什么要怕?”何千舟不懂阿行为什么会突然问出这样的话。
“因为你……一直以来都在用绫罗绸缎凌迟河笙……那样不也是在杀死她吗……只不过我的方式快一点,你的方式慢一些。”阿行打完这段字之后低下头不敢看何千舟的眼睛。
“好孩子,昨天才教你绫罗绸缎这四个字,今天就用上了。”何千舟闻言抿了抿嘴唇唏嘘感叹,“对,阿行,你所见到的就是我们白家人处理恶人的方式,如果有人伤害了我们与我们的至亲,我们从来都不会亲自动手,那样会脏污了我们的指头,白家人在处理问题的时候会尽量避免触犯法律,更不会像你一样轻易搭上自己。
我们会将蜜蜂活埋在花蜜里,我们会让金鱼溺死在水里,那些贪婪的人越是渴望什么,越是依托什么,我们就越是给她提供什么,她终有一天会在自己无穷无尽的贪念里沉溺到死去,杀死她的不是我们,是她自己。
阿行,你现在身为白家的人就要学会白家人处理问题的方式,我不允许你再做只会勒人脖子的莽夫,我要你学会用头脑而不是动用武力去处理问题,我要你也学会白家人利用欲念凌迟恶人的方式,我要你在余生里再也不让恶人的鲜血弄脏自己的手指。”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