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克柔马上拉走河笙关上卧房门拨打魏如愿的电话,魏如愿隔了好一会儿才不情不愿地按下电话接通按键。江克柔在话筒里听到中年男性的歌声与一阵刺耳喧哗,魏如愿正在陪她麻将馆里的牌友们在KTV唱歌。
“克柔,你知不知道在这种时候打电话给别人很扫兴,我为了生路由器已经有多少天没有尽情和朋友们一起……”魏如愿接通电话便开始对江克柔一通抱怨。
“路由器死了,你现在回来吧。”江克柔一瞬对魏如愿失去了耐心。
“你少在那骗我,河笙教你这么说的吧,克柔,你如果有事就痛快直说,没事就不要打扰我逍遥快活……”魏如愿语气中流露出浓重的不悦。
“路由器真死了,我如果骗你就天打雷劈,魏如愿,如果你还是个人,现在给我马上滚回家!”江克柔不等魏如愿回答便直接挂断了电话。
“河笙,你是哪天出去见朋友的?”江克柔转过头问妹妹河笙。
“我是……你去培训的当天下午四点左右……我已经和魏如愿说好了,魏如愿答应我会好好照顾路由器……”河笙口不择言地向自家姐姐解释。
“我早上六点出门,你下午四点离开,你在这八个小时期间喂了路由器几次?”
“我……我……我不会冲奶粉,我……只好中间喂她喝了点……喝了点……水。”
“喝了点水……我临走之前不是教过你怎么冲奶粉吗?你就不会花几分钟去网上查查?”
“姐姐,我……我……我一时没想起来。”河笙支支吾吾半天答不上话。
“你该替路由器去死……”江克柔抬手给了河笙一个响亮的耳光,河笙自知理亏红着眼睛没有吭声。
江克柔站在那里平复许久掩着鼻子推开魏如愿卧室房门,她来到梳妆台前打开奶粉上盖一看,罐子里的奶粉仍旧停留在自己离家之前的位置,奶瓶上竟然已经积了一层薄灰。它们意味着河笙与魏如愿两个人谁都没有喂过一次路由器,它们意味着小小的路由器在江克柔不在家这十天里一直在饿肚子,那个孩子不是死于意外,不是死于病痛,是死于家人的疏忽与不管不顾。
“我来看看,路由器怎么就死了?”魏如愿穿着皮靴与貂皮大衣慌慌张张地跑进卧房。
“哎呀,这个气味,她还真是命薄没福分,我本来打算好好把她养大的……”魏如愿一脸嫌弃地在鼻子前挥动涂着红色指甲油的手掌。
“呵……好好养大,魏如愿,那我倒是要问问你,我不在家的这几天你一共喂过几次路由器?”江克柔将同样的问题从河笙那里抛向母亲。
“我……我……我可是一顿也没让路由器落下……”魏如愿目光躲闪着强硬狡辩。
“魏如愿,你来自己睁大眼睛看看,你来看看罐子里的奶粉,它比我走之前一点都不少,你来看看奶瓶,它瓶身都已经积了灰……你还好意思在这里跟我胡扯说你喂过路由器……魏如愿、河笙,知道你们现在在做什么吗,你们在杀人,路由器就是被你们俩活活饿死的!”江克柔痛心疾首地看着面前的母亲与妹妹。
“我不是塞给你两千块要你好好照顾路由器吗?”河笙捂着被江克柔打肿的脸怒气冲冲地质问母亲。
“你又没和我提前说好要照顾孩子一小时还是一天 ,我还以为只是让我照顾一时半会,我每天晚上从楼下经过看见房间灯还开着就以为你在家里,我认为自己已经完成了任务……全都怪你说得不清不楚,我才会错了意,你在路由器饿死的事情上要负最大责任……”魏如愿试图把责任推给河笙。
“魏如愿,你是一个母亲啊,你见天底下哪一个当妈对还在吃奶的孩子不闻不问,你作为一个母亲照顾自己的孩子本来就是天经地义,难道我才是路由器的亲爸吗,我身为一个女儿为什么要理所应当为你分担这些……”河笙觉得魏如愿简直是在强词夺理。
“闭嘴吧,你们现在争论这些还有什么意义,留着对警察讲吧。”江克柔打断两人之间激烈的争执。
“你怎么还报警了,那我可得立马走人了……”魏如愿被江克柔的话吓得后退一步。
“我没有报警,我的意思是路由器的死因一定会被调查追究,我们每个人都得对警察有所交待。”江克柔瞥了一眼惊慌失措的魏如愿。
“我等下找个靠谱的朋友到山上把路由器埋了就是,社区工作人员万一问起,我就说路由器身体虚弱,我把她送到朋友老家里去养一段时间,你们觉得怎么样?”魏如愿病急乱投医。
“这样你只会罪加一等。”江克柔提醒魏如愿。
“不然呢,不然我和笙笙放着大好的日子不过,等着进监狱?”魏如愿诧异于江克柔此刻竟然不想办法帮自己。
“你别带上我,犯罪的是你不是我!”河笙避之不及地用身体背对魏如愿。
“河笙,你这脑子就是简单,我要是万一不对警察说你给过我两千块呢,我要是万一不承认你拜托我照顾孩子呢?那罪犯不就从我变成了你?江克柔一开始拜托照顾孩子的人可是你……”魏如愿突然间开始胡搅蛮缠。
“你……你简直不讲理。”河笙鄙夷地看着毒瘤一样的母亲。
“俊哥,我这边临时出了点事,你必须得帮帮我,我身边就你这么一个聪明人……你能想办法帮我处理一个小孩吗……嗯,还能是谁……路由器……我出门玩太久忘记给孩子喂奶,路由器饿死了…………对,你把她埋在深山之类的地方就可以……那好,我等你消息,俊哥,拜托你。”魏如愿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后打电话向何大俊求救。
那天魏如愿并没有如愿等来她的情人河大俊,等来的是接到报案前来的警察。江克柔在魏如愿回来时就发短信让月隐报警,她这一次不想再做母亲魏如愿的帮凶。
江克柔所在的这个破烂之家先是造就了怪物一般的阿行,随后又无情地夺走了小妹路由器幼小的生命。江克柔再也不想守护这个张着血盆大口吃人的家庭,她再也不想守着这个如同禽兽一样的母亲,她再也不想守护永远捂不热的河笙。
江克柔目睹路由器的死亡之后决意亲手卸下缠在自己颈子上的沉重锁链,那条沉重锁链的每一节左侧都刻着“女儿”二字,每一节右侧都刻着“姐姐”二字。彼时江克柔决定从家庭的监狱中彻底释放自己,她决定亲手结束自己的刑期,今天起她再也不是任何人的女儿,她再也不是任何人的姐姐,她只是她自己。
青城警方在这栋散发着恶臭的房子里带走了魏如愿母女,江克柔与河大俊分别向警方提供了对话录音与通话录音,河笙通过这两项关键证据得以侥幸洗清了嫌疑,魏如愿涉嫌虐待婴儿不久之后将迎来法律的审判。
江克柔忙完一切回到家中一股脑儿打包了卧室里的全部行李,她一秒钟都不想再这个死气沉沉的房屋里多停留。如果再让江克柔重新选一次,她一定会在魏如愿与何大俊当年虐待阿行的时候就报警,那样这对变态就可以提前许多年被关键监狱,那样路由器就不会出生……也不会被活活饿死。
“姐姐,我饿了,你弄点饭给我。”河笙伸了个懒腰从房间里探出脑袋。
“喝点水吧,河笙,我以后不在家的日子,你要是饿了就自己喝点水,反正路由器饿的时候你不就是给她喂水吗?”江克柔手里拖着行李箱回头看了河笙一眼。
“姐,你这是要去哪儿,你以后不在这个家里住了吗?”河笙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望着江克柔。
“嗯,我要搬出去住。”江克柔回答河笙的时候丝毫没有犹豫。
“那我怎么办,你不在家,谁打扫房间,谁洗衣做饭?”河笙眼眸之中流露出几许不舍。
“所以,我一直以来在你心目中就是个洗衣服、做饭、打扫房间的免费保姆吗?自立吧,河笙,你今年已经十九岁了,应该学会照顾自己了。”江克柔将行李箱推出室外用力合上玄关处的房门。
江克柔将两个行李箱依次摆进车子后备箱,四个大小各异的纸箱摞在后排座位,她利落地甩上车门发动汽车引擎,破旧的街巷渐渐消失在身后。江克柔落下一半车窗,春日的风沿着半敞的窗子灌进车里,她的心此生第一次如此轻盈,她终于体验到了身为飞鸟的感觉,原来甩掉肩膀上石块的人生体验如风一般自由而畅快。
江克柔把车开到青花江边坐到久违的长椅上点了根烟,她狠狠吸了一大口仰在椅背上吐出白色的烟圈,江风卷走脚下的杨絮,她仿若失心疯般无法自制地一会哭一会笑,根本分不清自己的眼泪是因为难过还是因为欣喜。江克柔终于明白这世上跟本不存在割舍不掉的亲情,一切都是心魔在作祟,只可惜这道理她竟然在二十三岁时候才懂得。
“月隐,我想回家,回我们的家。”那天江克柔行驶到目的地打电话给月隐。
“克柔,你在哪里,告诉我地址,我马上赶过去接你。”月隐在电话中焦急地问江克柔。
“你的公寓楼下……我和我的行李。”江克柔顿了顿,对月隐讲出后半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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