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黄雀

是日,言太师事儿多,且还和同僚聚过餐,很晚才回到府中。

看到长子在他书房里坐立不安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

“混账!现在知道捉急了,早干嘛去了?”

“我……我……这些时日没有跟阿选走近,哪知他……”

“索性一直不近就算了……如今,可是来不及……多少对你将来的仕途有影响……还有,你有没有跟他有什么信件……关于……嗯,抱怨什么的?”

“没有。我们之间平时都是面谈,哪用写什么信?……不是,父亲,现在不是撇清的时候,要想想怎么帮阿选……”

“怎么帮?你想怎么帮?哪有那么轻巧?”

父子两人皆沉默了。

“我问你,方才你说你们近日疏远,是为了什么?你们不是一直在一起耍的嘛?不过也是,以往每年过年,渝王都会过来府里给你祖母、母亲请个安,今年倒没有来……

“你俩,有矛盾了?”

“没有,并没有……”言阙先是直接否认,后来想想,确实没有。

“儿子猜想……这次北巡,儿子给他建议和安排了部分随行人员,他都听了,这些人能力不差,但位置都不高,应该都听话,我想,是不是,他如今周围奉承的人多了,也就忽视了我们的关系……”

“这样说的话,他这个人目光短浅、也忘恩负义,不可深交!”

“未必有如此严重……父亲,儿子也有责任,这段时间也没有去找过他……”

“你是忙着跟林家那妮子腻乎呢吧!”太师斜着眼睛嘲弄着他。

早就思忖过了,林家除了门第略低些,其他倒都不错,尤其富有哇……听同僚们谈起,林家前两年才搬的新宅子,如江南园林一般,豪气又高雅!

两家本有远亲关系,这些年却只有小辈之间往来多。自从林家老夫人去世后,自己母亲跟他家也不走动了,自己跟林无遗,相互之间的交集也就剩点头之交了,而林之校一介武官,又在外时间多,更是没有交往过。

不过呢,低娶高嫁,林家门户低些,倒也没有什么。

当即看着有些忸怩的儿子,声音也温下来:“你也不小了,谈婚论嫁正是时候,既然你有心仪的人了,为什么不和你母亲去商量,把这件事定论下来?之前你母亲告诉我,但凡和你谈起这方面的事情,你总是说不急不急……”

言阙这下脸和耳朵都红了:“儿子,儿子之前不是怕自己单相思么……乐瑶是个有主意的人,勉强不得……而且,她还小,还未及笄……更、更阿羡,都还没有……”

“难得你还担心自己单相思!你多傲气的人,你母亲给你安排通房,你连看都不要看!阿羡这孩子也是,常年在外,又都是有主见的,估计家里都不好安排……好了,这事先放一边,还是来说渝王这件事!”

言阙专注地看着父亲,父亲是在朝几十年的人,姜肯定是老的辣。

“今天在朝上的指控,主要有三条:

“第一条是说他能力问题,能力问题算什么问题?今上是讲究能力的主儿吗?真是……再怎么说,大捷是真的,这次战役是赢的,其他人去赢一个来试试?

“这第二条,等于没说;

“唯有第三条才是致命的:藐视君上、编排君上、心怀怨怼、妄议朝政……这些是我们的皇上所无法容忍的,皇权是他最看重的东西,是不能去触碰的逆鳞,你也要记好!”

看到对面儿子一脸认真、儒慕的样子,言太师感觉很好。

这个长子,是家族的希望所在,自小聪明,可是被妇人保护得太好,偏于天真了些,缺乏敲打。

“所以,要抓住问题的焦点,才能解决问题,尤其是搞政治斗争,跟你写文章大不同,优美、华丽都没有什么用,须要拨开云雾,找到真正硬核所在,然后一击而中,快、狠、准!”

“所以……”言阙试探的目光看向父亲。

“你说呢?”老父亲鼓励地回看他。

“我去查下那个小厮到底供出了什么?阿选该不会如此鲁莽……”

“极有可能那个小厮是受人指使!什么‘大节凛然’‘黜邪崇正’,我呸!骗蠢卤蛋呢!”

言阙看着父亲口出恶言,汗了一把,但此时心里却明镜似的,知道从哪里下手了。

“不过——”太师又喊住儿子,迟疑了下还是说了,“你要保护好自己,你可是言府长子,不可让人抓住什么把柄。万一发现情况不对,立即退下,可不能为了一个渝王,搭上自己,搭上整个言府。”

“……是!”

凌晨,林府前院。

宽大的场院里,四角的气死风灯在轻轻地摇晃,映衬得院内忽明忽暗。

林无遗和夫人薛氏看着眼前的半大小子们,大的十**了,小的也有十五六,此刻他们齐刷刷站着,浑身透出年轻人的蓬勃朝气,明明很兴奋却也知道氛围不对,只能强压着,个个绷着小脸。

这些是从河洛那边的善堂里挑出的孩子,送到武馆里去学了几年,近日召回的。

从善堂挑孩子培养成家臣,是薛家的传统。

从林羡十二岁往后,林无遗便授意薛氏从薛家善堂挑选孩子,先开始授字,再从中挑选资质好些的,送出去到武馆,着重培养。

只不过离开善堂后,所有的费用,便不再从薛家支出,而改由薛氏自己的嫁妆铺子支付。

眼前这几个,便是武馆里培养的孩子中再挑出的佼佼者。

薛氏心底焦急,却只能压在心底,林无遗捏了捏她的手,示意她可以开始了。

薛氏向前一步,向日里温柔和善的双眼,此刻却充满着坚定:

“孩子们,原定年底再由阿羡来带你们走,现如今,你们不得不提前过去和他汇合,阿羡在那里等你们。现在,来点名:林松、林杨、林栌、林槐、林枫、林柞、林桦、林榆!”

报一个名,孩子们应一个。太兴奋了,太骄傲了,有了新名字,都是姓林,自己成为真正的林家人了。

“阿栾,”林无遗叫到。

“老爷!”旁边站过来一个小伙子,二十三四岁的样子。

林栾是林家家生子,是总管林力的长子。

“阿栾,你带好他们,一路尽量不要停留,最快速度赶往北境。给二老爷和阿羡的信至为重要,贴身收好,务必亲手交到他们手上。”

“阿栾省得,老爷放心。”林栾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示意信在胸口收着呢,又转身,从林力手里取过自己的包裹,“爹,我走了!”

一行九人,迎着黎明的曙光,赶在城门起闸时分,冲出了京城。

言阙通过暗访,获得了渝王府部分情况。

府里被抓的现就萧选一人,如兰作为府里唯一的妾室女眷,被囚在后院不得出门。

如今府中财产还没有被抄没,要等最终判决结果出来,所以现在虽然乱成一团,但还是能勉强日常运转,但遭小人毛手毛脚却是难免。

现在府里管事的,就是那个叫高湛的小太监。自己果然没有看错,这是个忠心能干的。

渝王府开府不过一年出头,府内人不多,基本都是新人,大家根基都浅,这也是高湛能够勉强管住的原因。

但同时,这些新人可能来路不明,更没有经过长时间考察,背后隐藏问题恐怕也多。

言太师料得不错,那个出面状告的名唤王福来的小厮,在茶水间做事,京城本地人,渝王出事后,他就不来当差了,声言是怕遭渝王府的人报复。

但他离开渝王府后,也并没有找事做,除了接受大理寺传唤外,就老老实实待在家里。

他家在南城,是一个极小的院子,三间正屋一字排开,后面搭着低矮的后披罩房;院子狭窄,两侧连一排厢房都砌不转,只就是一圈围墙带一个老旧的院门。

院角搭了个葡萄架,架子下是鸡棚,里面养着两只鸡。

就这么一个小院,里面却挤着七、八口人。

但是言阙却查到了他那个平时穷得叮当响、隔段时间就要来姐姐和外甥家打抽丰的孤寡老舅,竟然在京郊新买了个十亩大小的带农庄的宅院,显然事出反常必有妖。

这日晚,言阙带上霁月、清风,蒙上面化作强盗,来光顾这个宅院。

只见宅院中很冷清没有人,只有一个猥琐老男人在厢房里就着花生米喝着酒,哼着□□小曲儿。

三人扮做凶神恶煞状,“呔!要钱还是要命?”

“老天爷呀,老小子哪里有钱哟,饶了老小子吧。”

“撒谎,你大爷我不信! 你住这么大的宅院,还说没钱?爽快点,不然要你脑袋开瓢!”

“大爷饶命啊大爷!这所宅院不是我的,不是我的,是、是我外甥的呀,我顶个名头在这里帮他暂时看管而已啊饶命!”

“你外甥?你外甥哪来这么多钱……有个有钱外甥你还哭穷,看我不宰了你这个老瘟生!”

“大爷大爷!我外甥原来也是没钱的,不过他最近发了笔大财……”

“什么大财?说来听听!”

“他、他帮了贵人一个天大的忙,贵人就把这个宅院赏了给他……过、过了给他。”

“什么贵人?”

“老天爷诶!贵人的事,我怎么清楚哟?”

“还不说实话?屠了你这只老狗!”

看着清风今晚粗话连篇,但痛快至极的样子,言阙横了他一眼。

“公、公、公……”霁月一把捂住清风的口鼻,把他的话塞了回去。

老男人在地上不住磕头,吓得屁滚尿流,“大爷饶命、大爷饶命!老小子真没钱,真什么都不知道!”

言阙示意霁月、清风走。清风临走,踢了老男人裤X裆一脚,痛得他“哇哇”乱叫。

三人离得远远地,才摘下面巾。

霁月:“公子,我们就这么放过了他,他的话可信吗?”

言阙点头。

“那今夜会不会打草惊蛇?”清风反应很快。

“现在担心打草惊蛇了?方才,还公、公、公……”霁月横了他一眼。

“算了,不要紧。我们得赶紧去查这所宅院原来的主人是谁?”

“公子说得对!他说是贵人赏他外甥的,查到原主人,就能顺藤摸瓜。”霁月思路清晰。

“走!”言阙打头离开。

后面两人推推搡搡,“你方才骂老头的那些话,哪里学来的?”

“干嘛?”

“痛快!有内个味儿……”

“那你瞪我干嘛?”

“公子都瞪你了,我不瞪你啊?”

没过两天,言阙就利用自己在户部当差的优势,跟户房管事喝了顿酒,获得了去档房查询的机会,终于确定了是谁——赏小厮王福来这么大手笔的,果然是济王的人,是他的的师爷的小妾的兄长。

几乎是板上钉钉了,这里面一定是济王的猫腻啊!

派人把高湛约出来后,高湛跪在言阙面前,泣不成声,求“言大人”救救渝王爷。

“你倒忠心,不枉我去年看中你!”

言阙长话短说,“外面眼睛多,我不能久留。你回去后,借口天气热了,要给渝王送夏衣……你去告诉他,我这边已经找到办法了,让他在里面且安心,保重好身体要紧。”

“什么办法?”高湛欣喜地问。

“暂时还不能说,你在里面也不要多说,就说,大家会想办法为他通融……快走!”

三日后,高湛的申请获得允许,提着装几件衣服的包裹,进关押的宗人府去见萧选不提。

这边言阙开始为渝王写状纸,并请言太师指导。

这是件非常慎重的事,如太师教导,这次必得一击而中,否则再没机会。

济王派是能和亳王、岳王派相抗衡的派别,比雍王派实力都要雄厚,尤其得兵部和军方人物的支持,大理寺也是他的人执掌,丝毫不可小觑,否则可能万劫不复。

而林栾等人日夜兼程,换马不换人,实在困了累了,就在路边搭简易帐篷歇息,这十天,竟然只住过一次驿站,终于将原本二十天的路程缩短到十三天,就抵达了北境西路军大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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