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风波

逢到初冬,福泽村吹来寒流,天更冷,桑元那些黑棉絮的薄衣显然就不够用了,冻的裹在床上瑟瑟发抖,好在他和孔却身形相似,孔却找了件往年棉袄给他套上。桑元穿上后,手里抱着暖炉,缓了好半晌。

孔却面色不显,背后却在关应面前好一通说,这桑家还真是不做人。

原定过几日再去买棉衣,孔却计划往前排上日程,决定等天太阳出来,天也暖了就去青山县,正好阿大会从村口路过拉第二趟去县城的村民。

农家人出门就要给兜里揣点干粮,多是用粗粮做的白饼,吃起来虽磕牙,但肚子实腾腾的管饱,两个哥儿也吃不了多少,就带了两块饼留着路上吃。

桑元不知从什么时候就期待去外面看看,机会难得。

他惦念着山上的果子,要想做果酱,那点量是完全不够的,只他一个人回来,不知要摘到什么时候。

他叫来关晓晓和关兴文:“就在咱们后院山上,我在那边踩出了一条路,你们找找,用箩筐摘那种红果子。”

关晓晓知道是哪种果子,那天阿爹给他们洗了一把,叫他们去给村中小孩分,她和应文吃了好几个呢。

她拍拍胸脯:“好的嫂嫂,肯定给你摘好多回来。”

桑元很放心:“嗯嗯,那就交给你们了。”

关兴文被关晓晓拉着,一人背了个小框,往后山走去。

桑元看着他们背影,心虚摸了摸鼻子,他怎么有种雇佣童工的感觉。

阿大的牛车很简陋,就是一头拉着一个半框的车,把人兜住,没有马车那样具有观赏性和防护性。

车上还有几位哥儿和婶婶,看见他们二人站在路口。

眼尖的认出孔却身边那位不就是关二新娶的冲喜夫郎,喜冲的怎么样不知道,就是看着元哥儿是精神了。

王婶子是个大嘴巴,元哥儿做饭好吃,恨不得给村里大黄狗都说上一遍,以后还指不定成什么样的大事。

几个人心里说着小话,这人呢,还是要走表面功夫,以后要是发达了也好求个照应。

“孔夫郎,和新夫郎去县城啊。”

“元哥儿怎么瞧着,比以前好看多了。”

走的近了,人也看得清,这位林婶子上下而视,不免心惊。

俗说人靠衣装马靠鞍,孔却的衣服不便宜,用的料子是农家人承担不起。

那靛蓝色的棉衣穿在他身上,跟县城小公子做派一样,叫人不敢小觑,尤其是五官精致小巧,和他那位早死的娘长得极像。

他娘当然就长得好看,桑父娶回来时,不少汉子去他们家买豆腐 ,就为了一睹风采。

哦,对了,就连那发家的豆腐方子,都是他娘从娘家带来的。

桑元的娘死后,连一向活泼的桑元都不似从前,有心想定亲的几家人歇了心思,他们本就是想跟着桑家一起做豆腐,乘着东风起,只是桑元平日里在村里是个透明人,娶回家还不知道是福是祸,也就是歇了心思,没想到这嫁了人,和他娘那时一样,雷厉风行的。

其中有位哥儿一酸,当年他没少被人拿来和桑元亲娘比较,他早年得了恨,见不得别人好,嘴上说了句。

“有时间去县城,怎么没时间回门啊,叫桑婶子好一顿唠叨,我听的耳朵都起茧了,元哥儿你也真是,嫁出去就不管你娘了。”

这人和桑家沾亲带故了点关系,孔却本想和颜悦色一笑了之,可这人说话实在太难听,他又不能将其中缘由托付而出,不说岂不是成了他们家不对了。

桑元想着是哪个人跳到他头上乱舞,刚想怼上几句,孔却将他护在身后。

孔却学着对方话语调调:“元哥儿怎么不想回门,他想啊,这不到冬天了,穿着一身黑棉絮,还没到桑家门口就冻得上下牙齿发颤,这叫外人看了,还以为是我孔家小气,不肯给孩子做身新棉衣呢,这可真是冤枉,分明是桑家不好相与,连像样的衣服都没给元哥儿准备,这不,正好要去买新衣。”

无论是在现代还是原主记忆中听过不少冷言冷语,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能在这种时刻站出来,替他解围。

不管那些孩子话语再恶毒,是说骂他没妈没爸,骂他说不定是野种私生子,才被人丢在孤儿院,还会有几个胆子大的,把他压在地上打,起初他还会反抗,后面知道反抗不会有成效,还会迎来更恶毒的殴打,桑元就放弃了。

爷爷之前问过他在孤儿院过得怎么样,是不是受了很多苦,因为第一次见到他,明明年龄九岁,长得却和五岁一样,孤儿院的母亲已经替他选了另一个聪明的小孩,爷爷力排众人,点名要他,连孤儿院母亲提起他都露出不解,说他不爱说话,为人孤僻,劝他换个。

桑元摇头说不受苦。

爷爷年纪大了,受不得折腾,能把他从泥潭拉出,他已经很感激了。

待爷爷死后,他已经多久没有体会这种温暖了。

不知怎地,桑元就想钻进孔却怀中好好真情实意喊句阿爹。

“桑家咋这样!”

“老早就听说那位新妇脾气不好,去他家买东西还要遭受白眼,没想到私下这般对元哥儿啊。”

“怪不得一年到头看不见元哥儿,怕是被摁在家里给桑家当牛做马呢。”

几位婶子连忙离那位哥儿远点,仿佛他是什么洪水猛兽。

那哥儿气的翻白眼,下车踹了一脚路边的石子。

付了铜板,两人坐着阿大的车,一路来了青山县。

孔却按照往常一样,叮嘱阿大:“我中午回来,麻烦你了。”

阿大知会道:“行嘞。”

放他们到地方后,赶着牛车走了,除了拉人,他还要帮忙送货,一趟又一趟,一天跑不停。

下车时,沉默已久的桑元勾着孔却手,整个人像没骨头一样贴上去。

这的人表达喜欢不像现代人那么开放,都是很含蓄的肢体接触,他这般作态,对于新夫郎和当家夫郎之间,过于暧昧。

孔却正取着路引,回头看元哥儿要哭不哭,好好小脸皱在一起,和晓晓那丫头一样:“哎,怎么要哭了,不哭不哭。”

桑元忍着泪:“阿爹,谢谢你今天替我说话。”

孔却总算知道他那个木头一样只会读书的儿子,怎么一反常态,做什么就怕什么,怕元哥儿嫌他不会说话,怕元哥儿不喜欢他,也怕元哥儿转身跟别人走了。

长得这么漂亮,一哭谁不心疼啊。

他是想着元哥儿嫁进他们关家,还容得了别人欺负去,嘴上就讽刺了一两句,就这点不算恩情的恩情,元哥儿都是往心底记的。

孔却替他拭泪:“再哭下去,周围人要觉得我欺负你了。”

已经有不少人看着这对哥儿奇怪的举动了。

桑元不想被人诟病,挽着孔却的手腕,两人交了路引,确认没问题,放他们进城了。

桑元这会不哭了,城里的景象冲击着他的眼睛。

和农村水墨画一般饿场景不同,那种怡然自乐的田园风,转变成巷子里古朴的质感,令他终于有种脚踏实地,来到了古代的感受。

仅存于图画中的世界出现在眼前,越过山丘出现的是柳暗花明。

青石板街,旗帆升着,古朴而又古韵的遍布这座小城。店面密布,云记小吃,馄饨面皮,店小二喜气洋洋的招呼着每一位路过的客人,嘴里喝着北调吆着路过的大人来瞧瞧。

远了看,马鸣声、路人询问声络绎不绝,穿着形形色色的布衣、锦衣,将这个时代的阶级等级划分明确,行至一行马刀衙役,当街巡逻,以制暴乱。

桑元见什么都新鲜,来回看了好几眼。

孔却走得慢,当任他细细看,看够了再去买成衣。

孔却总不能一直让元哥儿穿他的旧衣。

他们去的是关大哥家开的成衣铺子,一般情况下,这个时间,他和杨鲤鲤不在铺子,而是在杨屠户家里帮忙。

这几日正是割肉的时候,杨屠户一个人忙不过来,就会喊他们。

店里的小二是新招的,不认识他们,不过他培训的极好,不管是什么客人来店,买还是不买,挂着招牌笑容迎上去:“是想买成衣还是扯布,我们这边都有。”

孔却指着墙上几件靓丽的花色:“这几件拿下来。”

小二面色一喜,拿下来。

孔却在他身上等了等,觉得不错。

这番试了五六件。

桑元看着小二还不停,这掺着棉衣的衣服,想想知道贵,而孔却指的那几件都是年轻人喜欢的颜色:“阿爹,都要给我买吗,太多了,两件够换就行。”

关家家底丰厚,没有其他农家那么拮据,这棉衣今年穿了还没穿好几年:“拿着吧,我都是用正卿交来的银子给你买的。”

店小二耳朵灵,听见正卿两个字,一瞬间联想到城中那位久传盛名的卿大人。

卿大人早早成名,那会才十二三岁的样子,一手好字连书法大家成谦都叹为观止,打听下来那人还是幼子,大呵一声后生可畏,卿大夫从此名声大噪,手抄本更是比一般秀才抄的还要值钱些。

不过卿大夫的阿爹,那不就是他家铺子关大哥的阿爹嘛!

“原来是孔夫郎,您要这几件给您算便宜些。”

孔却见他认出自己:“不用,我买的多,总不能让正伯亏,这样,接下来我再扯几件成衣,其他的就要布匹和棉花回去自己缝制,给我送到家中。”

孔却这一次出手,直直花了八两银子。

那钱袋子一下子少了将近一半。

孔却抽出其中五两给他:“阿爹知道你要做生意,这五两就当启动金给你。”

这钱桑元不好意思收,他这还有关正卿给他的六两:“娘,我有钱,正卿给了我。”

孔却把钱塞到他手上:“那是他给你的,这是阿爹给你的,能一样嘛。”

桑元最后还是收了。

店小二在一旁还笑道:“您还真是疼新夫郎。”

手心手背都是肉,孔却当然不会落下任何一个:“都是自家孩子,怎么不疼。”

有了钱,孔却放他一个人去逛街,自己要去杨屠户哪里割点肉,还要买些过冬的米面,鼓噪的很。

桑元早就想去调料铺看看,店小二知道哪家货好便宜,给他指道,说直接报关大哥名字就行,会给公道价。

古代的咸味多是海盐,而酸味就是用梅子所调制的,还有做醋的小官,专管酿醋,蔗糖和另一位辣,更是不能少,其中还有香料等等,例如白芷、姜黄、草果、陈皮,都是农家不会备但提鲜的好材料。

桑元一进门二话没说,买了不少香料,又报了关大哥的名字,那小二给他还便宜了不少,就这都花了一两多银子,可见香料之贵。

买完了这些,想到家中的做苦工的小弟小妹,连包了两个糖葫芦和花糕,一些小孩子喜欢的玩具,拨浪鼓,马蹄锁,滚灯,一个做的比一个精巧,看得桑元都想给自己买一个玩,就算不玩,挂在墙上也很养神。

至于大爹和阿爹,桑元想不出来送什么,直接在摊上挑了一对鸳鸯玉钗,寓意百年好合。

而关正卿……桑元手忍不住拿向那对臂钏,小又精致是臂钏,做活时候也不会影响,而且带出去,别人一看就知道他们是一家子,和戒指有异曲同工之妙。

咬咬牙,又付了三百文,这一趟下来又是六百铜板出去。

东西买了不少,银子也花出去不少。

桑元提着大包小包,深知钱还是要赚的道理,否则以他这种毫不截止的买下去,早晚变成穷光蛋。

孔却没来之前,桑元还看了会喷火和耍杂技,胸口锤大石,大呼民间大师!

桑元一时入了神,孔却找到他时,他还在画糖饼面前,要那商贩给他画一朵云彩。

孔却等他拿到糖画,才温柔唤他:“元哥儿,买好了吗,回家了。”

桑元咬了口糖画,甜滋滋的:“阿爹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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