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客栈问事

海寇之事过后,船上日子也算平稳。

船上总管因平定海寇之事而想隆重感谢他们一番,不过也都被他们以各种理由搪塞过去并婉拒了。

当然,这些都是蔚绛做的。

沈砚冰人若其名,他周遭的空气都因为他而冷却三分,自然让生人不敢靠近。

这船也是终于驶到了岸,船上的旅客大多是归乡之人,他们与亲友相拥,喜极而泣,并诉说着这一路的景物与颠簸。

章亭第一次到这江南,见着小桥流水人家的美景,忍不住感叹,“姑苏到底是美啊,怪不得古人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呐。”

郁杰是金陵人,虽说金陵与姑苏还是有一定距离,但对这流水景色也早已见怪不怪。

他看着章亭不值钱的模样,忍不住啧了一声,“哎呀,就你读书多,就你会背古诗。”

“你怎么说话呢,你!”章亭气得在他肩上捶了一下,“真是的,感叹一下还不行了。”

两人时常发生口角之争,蔚沈二人也早已见怪不怪。

他们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自家小子闹去了。

“殿下来这姑苏是为了查什么事情?”自打上次“割脑袋”威胁后,蔚绛便恭敬地称呼他,“不敢”逾越。

沈憬跟看白痴似的瞪了他一眼,就是白痴,这么多天了都不晓得来这儿的目的。虽然他也没告诉蔚绛过。

至于为何没说过。

自然是因为他日日躲着蔚绛,他头一回不放心自己,担心自己再跟上回一般糊涂,着了他的道。

他敛了敛神色,不轻不重地说:“捉贪官、调查常氏灭门案。”

蔚绛听懂了人话,感叹着:“哦。任务不小呢。”

“章亭,你们两个去寻个客栈,置办好物件,酉时在城门等我们。若酉时已过,都未等到,那便不必等了。”沈憬不理会他,侧身对着章亭、郁杰道。

“是,公子。”在外不便称呼太过隆重,怕沾染是非。

他们两个就称“公子”,但蔚绛就除外。

常家本是这姑苏城中鼎鼎有名的氏族大家,在这座城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力,家族里有几代杰出人物也在朝中担任过重要职位,一时显赫非凡。

只是落得个灭门的下场,引得无数人唏嘘。

案件已经发生半月,却仍旧没有发现蛛丝马迹,害的常府周遭百姓也惊惧不堪。

一位扫地的老者正处理着地面上的枯枝败叶,眼见着二人朝着儿走来,瞥见其衣着与贵态,也知他们贵人身份,便开口道:“二位公子来这不吉之地,是所为何事啊?”

这种交涉的场合,沈憬自然不愿说话,交谈的任务皆落在了蔚绛身上,他讨好般看着老人,故作惊讶道:“不吉指的可是常氏?”

“自然,凶手逃逸在外,官衙无能啊,不能还常家一个公道。”老人家须发都白了,颤颤巍巍地说着。

“老人家你可知道这常老爷有什么仇人吗?”蔚绛盯着老人浑浊的双眼问道。

老人家仰天细想了一会儿,或许是记忆不清楚了,半晌才缓缓开口,“没有啊,常老爷人可慈祥温和了,逢年过节的,边上邻居多多少少都受过……咳咳。”

老人像是得了风寒,咳了几声,“常家的好处。连我都收到过寿糕呢。”

既是宽以待人,又何故沾染上宿仇呢?

“哦,我了解了,老人家。”

“你们是要去常府吗?可别去啊,尸身无人处理,腥味重得很啊……”老人家提醒似的拍拍蔚绛的胳膊,“看二位非富即贵的,可别脏了您二位的眼睛。”

“知道了老人家,我们不去就是了。”

老人家甩了甩扫把,笑道,“不早了,我该回去照顾老婆子了。再会啊,二位公子。”

蔚绛也跟他礼貌地道着别,“再会啊,老人家。”

他回过头来才发现身边站着的沈憬不见了,寻找几番,才发现他已经往常府的方向去了。“等等我啊!”

沈憬并未理睬他,沉默地向前走,直到那人跟上来。

常府地处闹市,却仿若存在于深山老林,周遭沾着些阴森气,天若暗淡,怕是就要有鬼魅出没其间了。

尸腥气蔓延在空气里,猝不及防地钻入人的口鼻之间,令人生呕。

“呕,好难闻。”蔚绛以袖捂鼻,轻声抱怨着。

他只得到了冷冷一声,“受不了可以滚。”

血腥味和尸体腐烂的味道虽然让他十分抵触,但沈憬凭着早些年在死人堆里打仗的经历,倒也不是不能承受。

“不滚不滚不滚。”

那两扇榆木板门合着,门缝中渗出点点猩红,早已凝固,沾在木头上,稍一靠近,又是更为浓烈的血腥味。

“蔚绛,推门。”沈憬嫌脏。

蔚绛毫无怨言地撞开了那榆木门。

满地腐尸映入眼帘,俨然一副地狱之景。

横尸、吊尸、断首尸……死法不一,无一不是惨烈。

“这是得罪了什么人了,怎的死得这么惨。”蔚绛看着满地的尸体,忍不住感叹。

“你有什么想法?”沈憬不屑于去感叹命运悲惨,人各有命,他人之事又如何轮得上他来评议。“关于……死因。”

蔚绛掰开一具尸体的嘴,那尸体的嘴角淌着风干的蓝色液体,像是某种剧毒。“你看每个人都持着剑,他们像不像自相残杀?”

似乎有些道理。

“去看看常允康和他夫人怎么死的?”说罢,蔚绛便去寻找那主殿。

前厅石阶上缺了一块,像是被钝物砸开的缺口,蔚绛一时踩空,重心没能稳住就直直往后倒去,好在没有摔成残废,而是摔进了美人怀里。

沈憬方才走在他后头,恰好当了他的肉垫来,本就因尸味激得难忍,现下胸口又是闷痛。他拽着两侧的木栏才堪堪稳住身形,又加上某个人柔若无骨似的倒在他怀里,更是耗费了不少力气。

他缓了口气,一手按着蔚绛的肩,将他拎着,淡淡道:“蠢货。”

走路都能摔成残废的蠢货。

常府不小,不愧是贵胄人家,竟然建得比烬王府还要大上三分。找了很久,他们才依着服饰,找到常允康的尸身。

常允康莫约六十,身长七尺,容貌已经不可描述,牙齿脱落,尸体发黑。

他的胸膛上插着一把匕首,他死前紧握着它,似乎是想将它拔出去。

他的嘴角也淌着不明液体,也像是中了毒。

沈憬蹙了蹙眉,犹豫片刻,还是点了兵。“蔚绛,扒开他头发,看看他头部有无重疮。”

也不是完全不能染上脏污,只不过有不怕脏的在这儿,不用白不用。

蔚绛听话得照做,确实发现常允康头部有钝器击打的痕迹。

推究常允康的死亡原因并不唯一。

他们环视了一圈,未能发现此类钝器。或许下手之人早就移走了凶物。

蔚绛看他,扬眉道:“殿下杀过许多人,这般痕迹来看,想必殿下心中自有定夺。”

此话半是揶揄,半是真情。

前朝太子的性命可不就是断送在这位的手里?

沈憬眉梢略沉,没有应答,那人的话他也不反驳,确无差池。他的手上沾了太多人的血,甚至……

不谈也罢。

蔚绛刚想说些什么,却猛得回了头,朝不远处那扇染血榆木门看去。

“砰——”一声巨响,是大门关上的声音。

四目相对,他们记着刚刚并没有关上大门。

奔向大门时发现那里已经被锁上,他们被困在里面了。

此时天已经逐渐暗沉,更显得诡异。乌鸦盘曲在树干上,低叫着,漫天日光骤时暗淡,为数不多的光亮落在厅前数十具腐尸上,多了几分不可言说的怖惧。

沈憬望着两侧的墙,想着不算太高,翻过去也不难。

只是此刻这府中定有蹊跷,倒不如现在彻查为好。

蔚绛也这般想着,反正不至于死在这里头,跟着些面目可怕的尸体宿在一块儿,最不济见些妖魔鬼怪,也不至于揪心太甚。

“沈憬,我去看看这府上有没有蜡烛。”

“府里没有蜡烛。”说话的人不是沈憬,而是一个虚弱又诡异的女音。声音来自他们身后,如鬼魂一般阴森。

二人对视一眼,闻声回首,瞳仁微不可察地缩了些许。

那是一个浑身血迹,眼眶中溢着猩红液体的瘦弱女子,她仿佛弱柳般,承受不住风般的脆弱。

她不是鬼,但她骨瘦如柴,好像快要饿死了。

“你是谁?”沈憬率先出了声。

那女子竟开始痛哭起来,蹲下身子,缩成一团,低声喃喃道:“常家三小姐,常青也。”

“全家都被杀了,只有我了……”她泪流不止,悲痛之声在偌大的府中回荡。

“三小姐为何还在这府中,不离开呢?”蔚绛不禁疑惑,这里都是死人,她一个活人留在这里做什么。

她用沾满血迹的藏青色衣衫擦着泪,呜咽着,“我……嗯昏睡太久,醒来之后就见着这番景象,觉着自己也活不下去了,便打算死在这里。”

蔚绛也没什么哄人别哭的经验,有些犯了难,只是隔着些距离对她说道:“好了好了,我们带你出去吃顿饭换件衣服。”

沈憬远远地看了常青也一眼,淡淡地却又带着疑虑,“门是你关的?”

常青也木讷地点点头,“我害怕,就把门锁上了。”

这个疑虑没了下文,沈憬没再追问。

三人来到了章亭、郁杰事先定好的客栈,四个人目瞪口呆地盯着常青也一个人进食。

她确实饿坏了,一停不停吃了许久,像是饿狼扑食般。

“常姑娘慢点吃,别噎着。”章亭见着她已经连吃两碗面了,好心提醒着,还贴心地捧上一杯茶。“看样子是饿坏了。”

一共吃了三碗面,常青也才停止进食。她已经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裳,与前先的“女鬼”判若两人。

“谢谢各位公子,救我一命。”洗去脸上的血迹,才发现她原本也是眉清目秀,颇有一番江南女子的婉约气质。“小女子无以为报。”

“常姑娘记得那日事发时,府中发生了什么吗?”蔚绛压低声音问着,以防止旁人听见。

常青也回忆着,眉头紧锁,“那日我在陪母亲说话,二哥突然回来了,向母亲索要钱财。母亲哪里还有什么钱财,早就被二哥拿了个精光……”

泪有一瞬间滑落,沾湿了她的衣襟。

“常家看似风光,早就被大哥二哥败了个精光。母亲不给他,他就抢走了母亲手上唯一剩下的一只玉镯,弄得母亲生疼。母亲抱着我痛哭,说不想活了……”她泪如雨下,声音凄惨,不少旁客也被吸引过来。

蔚绛扫了眼四周,起身驱散了这群爱听闲话的客人,“没事没事,这位夫人说些家长里短呢,大家都散了吧,散了吧。”

他说“夫人”二字时,沈憬显然用异样的神色看着他。

常青也捧着那盏热茶,缓了会儿,才接着道:“不久,母亲的贴身丫鬟碎玉端来三杯茶水,让我们润润嗓子,别再难过了。一喝下去,不久就没了意识……醒来的时候发现父亲、母亲、碎玉、翠珠的身体早就凉了,腐烂了,我才意识到……”

话到合理,挑不出差错来。

“常允康多次去往苗疆,是为了什么?”沈憬记着扶余叮嘱他的话,他借机询问了一番。

常青也顿了一会儿,才说:“母亲生了重病,父亲去苗疆寻找苗医来给母亲医治。”

“什么病,这里的大夫治不好吗?”郁杰好奇地询问着。

“虽说是病,其实是心疾。两个哥哥皆如此不孝,父母亲心寒,日子久了,心里就憋出病来了。听说苗族有方子可以化解心淤,父亲才再三前往……”

蔚绛接着问道,“三小姐,你还有两个姐姐是吗?”

常青也闻言点点头,思索片刻才开口,“不过都不在人世了。大姐蘅也嫁给县令之子,却难产身亡。二姐桥也个性洒脱,素爱自然风光,前面往西南一带游历,却不慎跌落水中,溺亡了……”

“请各位公子替青也查清真凶,还常家一个公道啊……”若不是章亭阻拦,常青也差点跪下祈求。

“常小姐放心,吾等自然鼎力相助。”

见常青也那里问得差不多了,且她身子又处于极度虚弱的状态,郁杰便安排她回房间休息了。

“老板,再来一间房。”蔚绛跟客栈老板说着。

原来订了四间房,一人一间。

如今多了个姑娘家,只能分给她单独的一间,于此变少了一间。

客栈老板有些尴尬地说:“客官,不好意思啊,今日没有多余的客房了。先前你们定了四间,已经没有了。”

“啊,这样啊,没事,我们挤一下好了。”蔚绛仍旧是笑着回应客栈老板。

郁杰、章亭二人插着手背对背站着,又是两副气鼓鼓的模样,估计是刚才又吵上了。

“你们两个一人一间吧,我和殿……呃公子挤一间。”他这样安排着,殊不知身后有一张脸又暗沉了几分。

又不是没有在一间房里睡过,怕什么……蔚绛不怕死地想着。

“你睡地上。”沈憬扔下这么一句话,就转身上楼了。

郁杰、章亭二人有些震惊,但是还来不及反应过来,蔚绛也跟着走了。

两个人不可置信地望着彼此,忘记了刚刚因为什么而争执。

客房内,沈憬见那人一上来,甩了他一个眼色,随后没好气道,“我要沐浴,你去要个桶,装些水来,然后滚去郁杰的屋里待着。”

“遵命,但是殿下,下官身上也有尸体腐烂的味道了,下官也想沐浴。”蔚绛还伸出自己的袖子,想让对方闻一闻。

“去郁杰的房里洗,别在本王这儿脏了本王的眼。”

“下官什么样,殿下不是早就见识过了吗。”他们可是连最亲密的事都做过了,还怕这个。

“废话连篇。”

蔚绛这才飞奔过去准备好他要的东西,然后乖乖滚去了郁杰的房间。

还在生闷气的郁杰看到蔚绛过来了,虽惊讶但还是在意料之中,“公子,殿下把你赶出来了是吧。”

蔚绛打了个哈欠,惬意道:“倒不是,只是殿下要沐浴了,要我先滚一阵儿。让我到你这儿洗。”

郁杰不留情面地噗嗤一声,“公子,你身上这味儿确实不好闻。哈哈哈。”

两人就这么嬉笑着边吵闹边搓背,刚穿好衣服,便听见常青也的客房里突然传来尖叫。

她梦魇了。

郁杰和章亭就这么去哄了。

至于剩下两个人……是因为蔚绛匆忙间“闯错”了卧房,闯进了沈憬那一间。

此时,他刚刚从浴桶里出来,只披了很单薄的一件里衣。

打湿的发丝垂在他白皙的胸膛上,身前一点茱萸更显美丽。

“你做什么?”沈憬身靠着床沿,有些警惕地注视着他。他急扣好了扣子,扯着衣衫遮着肌肤,即使已经被看光了。

蔚绛听着隔壁渐渐平稳下来,于是决定不掺和了,闩上了门。

他欣赏着那人的身子,扬了扬唇,开口又是大逆不道的话:“遮什么,这样的身子就该□□才算不得浪费。”

这句污秽之语催红了沈憬的耳垂,他握紧了拳头,抄起一个枕头就向那人砸了去,却不偏不倚被蔚绛接住了。

“殿下爱玩这种孩子的把戏?那臣也乐意奉陪到底。”蔚绛望着他,手上还抱着他方才砸来的枕头,眼眸带笑,深邃又危险。

“滚。”沈憬看着他一步步上前来,心悸更甚。

他既不安于那人,也不安于自己。

就连他自己也弄不清,自己的身子到底听谁的话。

蔚绛闯进来时,他还没来得及穿上亵裤,两条修长的腿着实醒目。

他这般模样,在蔚绛那儿就被译作一句话。

勾引我呢?

“我不想,你滚出去。”沈憬自然是明白他要做什么,他内心极度抗拒。眼前人底细不明,如何能跟他三番两次行苟且之事?他伸手就想去拿亵裤,却被那人抢了先。

“殿下若是穿上,我还得帮你脱下来,倒不如直接不穿了,让我也省省力气。好在……”床上多用点力。

蔚绛不把话说完,自是因为他清楚这话若是讲出来,某个美人又该恼了。

他扔开了那衣物,侧身将人按在榻上,挨着沈憬泛红的耳,饶有兴致道:“稚子见了新鲜物,总会三番两次去把弄。而我呢,和殿下行了一回鱼水之欢,便想同殿下来上无数次。”

“你……”沈憬浑身发软,如何也使不得力,像是着了魔一般,他羞愤难当,刚想说些咒骂的话,唇就被堵上了,堵得严严实实。

蔚绛一连索了好几回吻,将人亲得两眼迷离才舍得放开,“省省吧,待会儿叫得也轻点,旁边都有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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