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念着边上客房都有人,两个人到最后也都是醒着的。
蔚绛本想着同上回一样搂着人睡,但沈憬却勒令他“滚地上去睡”。
还不如直接弄晕了好,蔚绛暗想。
他不情不愿地松开,先在地上垫了一床软被,又覆上一层薄衾,可躺下后却辗转难眠,百无聊赖地盯着榻上人的背影。
屋内烛光闪烁着微光,那人只穿了一层里衣,身影也被烛火衬得清凉。
那人侧身向里,呼吸轻缓,佯作睡着。
蔚绛盯着他的肩良久,忽然无声地起身,躺到了榻上,并厚颜无耻地揽上了身前人,“殿下,我后悔了。”
他的唇近乎抵在沈憬的后颈,没忍得,还是覆了上去,温热的气息渗进里衣,掀起一阵酥麻。“还是想睡在这儿。”
沈憬经历方才那一番,也没什么兴致与他论斗,更懒得与他比拼蛮力。被蔚绛搂了半晌,沈憬才带着些厌烦道:“没跟你说过……”
方才意乱情迷,连思绪都凝滞。现在想想事里种种,愠恼又上心扉。
蔚绛上回是应了不假,只是一回也没做到罢了。
……
听了这话,沈憬抬了手就想赐他一掌,奈何手刚抬起些就被人握紧了,蔚绛引着他的手放在了自己胸口的位置。
这手骨骼分明,纤长有力,指尖隐隐透着些绯红,贴在肌肤上却能渡得丝丝凉意来。
他用另一只闲着的手环过那精瘦的腰身,五指扣着他后腰,将他翻了个个儿来。沈憬被迫靠在他怀里,与他胸膛相贴,烫得他隐隐发颤。
“你身子凉些,我给你捂捂。”蔚绛摸着他的腰身,知道他经历方才一场,还没攒得多少力气,便又肆意轻薄起来。
话音刚落,一记狠厉的、带着劲儿的肘击便重重撞在他肋骨间。
蔚绛闷哼一声,却仍死死扣住床沿,硬是没被掀下去。他重新缩回来,揽他更紧,“刚刚都那样儿了,现在还这么有劲儿,看来我还不够努力。”
“死,还是滚?”沈憬依旧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即使被禁锢在那人怀里,也丝毫不显得弱势。
“都不想选。”蔚绛手环得更紧,指尖缓缓摩挲着丝滑的脊背,“沈憬,你杀了我兄长,那你就得作我兄长。”
沈憬琉璃般的浅蓝眸里满是轻蔑,胸膛一起一伏,总是被蔚绛的身子烫到,他眉头皱得更紧,不屑道:“你和你哥也行这般苟且之事?”
蔚绛微微笑着,眼底如同深渊一般幽暗,“自然不会,那可是□□。”
他摸索到沈憬腰部和臀部间陷下去的迷人弧度,然后稳稳地托住他的腰。
沈憬身子总比常人凉些,他想捂热这具身子,越抱越紧,那人却总想挣脱他,像是在摆脱个烫手山芋似的。
实际上,人根本就不把他当烫手山芋,而是当他煤炉。
烫死了。沈憬暗道。
“若殿下是个女子,方才我们这般翻云覆雨,”蔚绛摸着他的小腹,那儿的弧度尚未消下去,“怕不是这儿已经怀了我的孽种了?”
语罢,他明显感受到怀中人颤了下,从未见沈憬惧怕过什么,这般战战兢兢的模样倒是更让他欢喜。
蔚绛吻吻他的眉心,“怕什么,你怀不了。”
若是怀得了,得让沈憬给他生十个八个才好。
沈憬没应答,狠狠剜了他一眼。
“这么怕,那我帮你弄干净。”蔚绛见他模样,想到了被激怒的白兔,炸着兔毛,却还是漂亮可人。说着,他从枕边拿了块帕子出来。
本来想等哄着人睡着了再清理的,既如此,现在就弄干净了也不是不行。
沈憬看他动作,神色稍愣,随即明白了他要做什么,往身后逃了些,狠狠道:“滚开。”
……
蔚绛理好了他的衣裳,用被子将两人裹得严实,不能裹得更紧些了他才停止了动作,望着枕边人的侧脸,平静地问:“你信常青也吗?”
“五分信,五分疑。”沈憬眼也没抬。
“她说她关上了那扇门,我就不信。那门我堂堂八尺男儿推时都用了七分力,她一个弱女子,又挨饿了数日,哪来的力气?”
沈憬推开那只赖在他身上的手,却不料那手又挪到了他的大腿上,几次推开无果,他又实在累得紧,又知他的流氓本性,便也不再去管。
“她或许……并不无辜。”
屋舍静谧,唯有火烛燃烧之声。
“小郡主的生母是谁?”蔚绛忽然开口,他明显地感受到对方僵滞了片刻,“是鄞朝的贵女,还是……”
“都不是。”
“那是谁?”蔚绛紧接着追问,非要问出个谁来。
沈憬睁开眼,面无表情地望着半空,半晌后,冷言道:“死了。”
“怎么死的?”
“就像蔚公子今日说的那样,本王手上沾了太多人的血,其中……就包含他。”
蔚绛瞳孔骤缩。
怀胎十月为他诞下一女,他竟然毫不留情地要了那女子的性命。
世传烬王狠毒,倒真的未曾言过了。
蔚绛眸子稍动,心中早已波澜怒起。
“为何杀她?”
“自然是因为——他该死。”
灯影昏黄,蔚绛望进那双近在咫尺的危险蓝眸,试图从中窥见藏匿其中的毒蛇。
那双眼冷得瘆人,谪仙般的人却生了副蛇蝎心肠。
可他不怕。
唯有这般的美人,才让他更有征服的**。
“睡吧。”他低下头轻语语,怀中人早已烦于抵抗,蔚绛在他额间落下一吻,将人彻底揽入怀中。
沈憬稍携凉意的手原本覆在自己心口,却出其不意地,按在了身侧人滚烫的胸膛上。
月夜冗长,静谧幽宁,唯有风过树梢之声,与榻边人的心跳声。
清晨,客栈内已是一片热闹。
几人围坐在桌旁,各自吃着热气腾腾的面食。
外头吆喝声此起彼伏,早餐铺的老板们正扯着嗓子叫卖,讨价还价的喧闹声在耳边时不时地响起。
郁杰忽然神秘兮兮地凑近蔚牧棠,刻意压低嗓音道:“公子,昨夜我起来解手,可听见隔壁有对小夫妻恩爱得很呢!听得我都害臊了……你听见没?”
蔚绛本来还因为昨晚没怎么睡着而迷糊,一听郁杰的话整个人都瞬间激灵了起来。
“没……没有啊,夫妻恩爱不是常事?他们……动静很大?”
“大声么……倒也不算大,就是那床咯吱咯吱的,响了许久……嘿嘿,那男的倒是有本事,折腾了大半宿……”
即便他刻意放轻了嗓音,桌上的人仍听得一清二楚。
“瞧你这点出息,跟个市井流氓似的。”章亭嗤笑一声,顺手往他嘴里塞了块肉。
“你才——唔——”郁杰刚要反驳,嘴里就被堵了个结实。
蔚绛趁机偷瞄了沈憬一眼,却见那人神色如常,慢条斯理地进着食,全然置身事外。
“常姑娘怎么还没下来?要不要给她带些吃的上去?”郁杰环顾四周,疑惑道。
“她昨夜怕是没休息好,方才我去敲门,里头一点动静都没有。”章亭皱眉道。
方才,他本想唤常青也一同用膳,可敲了半天门却无人应答,只得作罢。
蔚绛手中的筷子蓦地一顿,眉头微蹙:“没有应答!”
“章亭,再去看看。”沈憬放下竹筷,眸色微沉。
直觉果然没错。
那年屋内空无一人。
窗户大敞着,缕风灌入,吹得床帐翻飞。
常青也跑了。
可一个养在深闺的弱女子,如何能从二楼悄无声息地逃走?
常家除了这个三小姐,还有一位大少爷没死在那场杀戮之中。
他是常卓远。
听着常青也的叙述,这常卓远不过就是个浪荡公子、纨绔子弟。是他和常家二少常卓英一起败光了丰厚的家产。
而此刻,他又会在哪里呢?
蔚绛、沈憬二人肩并肩行走在街上,由于他们出众的相貌,引得路人频频驻足。
讨论他们是否婚配的声音也时有响起,只不过其中一位白衣男子神情冰冷,无人敢上前询问。
前方有百来人聚集在一起,像是有什么大型集会。
“殿下,去看看?”蔚绛到底还是个二十出头的小青年,对这种热闹场合感兴趣也合乎情理。
“……”沈憬本不想和他一起凑热闹,但那人已兴冲冲地奔向前去。
阁楼上的一位体型稍壮实的店员扯着嗓子喊道:“下一件,金镶翡翠簪——”大抵是场小型的拍卖商会,在拍卖各类金银宝物。
“这件可有来头了,是鄞朝某位贵族夫人留下来的呢。当然这件仅展示,只看不卖啊。大家快瞧瞧看吧。”
“喔唷,看上去就是皇亲国戚的东西,普通人家得了去可无福消受啊。”
众人议论纷纷,各自都持有对这件宝物的看法。
沈憬的目光在触及那支钗子时骤然凝固。
他眉梢微沉,若有所思。
他再熟悉不过了。
这金钗,是凶器。
这只金镶翡翠簪是鄞朝皇后南芷的旧物,也是这只簪子——让他了解了南丽华的性命。
“怎么了,殿下喜欢吗,想买给小郡主?”蔚绛没有眼力见儿地问着。
“俗物。”
蔚绛留意着他的神色,不快道:“切,明明很华丽啊。”
沈憬不再理会他,“去赌坊。”
至于原因,自然得从常卓远那儿推究。
纨绔子弟最爱去的地方就是烟花柳巷之地,那儿的温暖香玉便是他们倾爱的温柔乡。
姑苏最大的青楼名为媚香楼,一侧还连通了姑苏最大的赌坊,在这儿败光家产也绝非难事。
“请问二位公子贵姓啊?”门口迎宾的小二一脸谄媚地询问着。
“本人姓方,他姓韩。”
“好的,方公子、韩公子这边儿请。”小二指着方向恭敬地说。
现在还是白天,这楼里便没有那么多的客人。
虽说有些歌舞演奏,听者也不在少数,但终归是少了夜晚时分的热闹气。
二人绕了一圈没有发现什么,便走了长廊到那赌坊去了。
那赌坊中人肉眼可见的多了不少,有人在赌棋,围观者者绕了一圈看得津津有味。
一阵掌声骤然响起,大概是有人赢了棋。
“谭公子好棋艺啊!可要再来一盘啊?”有人对着一个身着青蓝衣衫的年轻男子说着。
他摆手拒绝道,“家父责令不可在外久留,泊瑜就先走了。”
谭泊瑜,县令谭锦松的独子。
沈憬已经查过姑苏所有父母官的家庭背景,这一家记得尤为清楚。
意外的是,竟在此处碰见了。
谭泊瑜同他擦肩而过,他瞥一眼打量了这个人。
样貌出众、气度不凡,年十九,未及弱冠之年。
谭泊瑜同知县云海生的女儿定有婚约,并且婚期就在五天后。
“常大少爷,你欠的钱什么时候能还啊?还是拿你爹娘的尸骨抵债啊?”一声声咒骂从角落传来。
眼见的一个男人被推搡到角落里,身边同样围了不少人,有些还在对他拳打脚踢。
那个男人,是常卓远。
他们走到那处,本想先看看情形如何。但那群人打得太凶了,再打一会儿,估计常卓远就要被打死了。
“诶诶诶,别打了!”蔚绛赶紧扯开了几个殴打者。
“少多管闲事,要么替他还钱,要么滚。”为首者凶狠地瞪着他。
沈憬在冷玉之声从众人背后响起,“多少钱,我替他还。”
一时间,无人敢说话。
“九百两白银。”一个瘦瘦高高的中年男人喊道。
“哦?九百两,本王要是没有呢。”沈憬的眼神如刺刀,能生生剜人血肉。
为首者显然被压制住了,却又带着几分不信,挑衅地质问,“哪门子的王爷?连个像样的侍从都没有。肯定是……肯定是诓骗我们兄弟几个。”
沈憬今日带了一把折扇,他从腰间取下。
这扇破空而出,那扇子外沿薄如翼,却不失锋利,一下便割破了那人的脖颈。
扇子先是打到墙上,将那墙角里的人吓得不轻,而后则折返回来,沈憬一个转身即稳稳接住。
“啊!杨哥!”那群人被吓破了胆。为首者也捂着脖子满脸惊惧。
“哪门子王爷?”沈憬向那群人踏近了几步。那群人拼了命想往后逃,却发现逃无可逃,害怕地快要喊出来。
“烬王魏其侯,沈憬。”
“烬王”、“魏其侯”这两个词一出,在结合眼前人高贵清绝的气质,众人瞬间瑟瑟发抖,站在他们眼前的可是——摄政王啊!
他们齐刷刷地跪了下去,“殿下饶命啊,不是有意冒犯殿下的。”
沈憬扫了地上这群怂货一眼,“今日之事要是出现在他人口中,等你们的,就只有死了。滚。”
得到了命令的几人,跌跌撞撞地逃走了。
蜷缩在角落里的男子偷偷抬头望了二人一眼,又惊惧地把头埋到腿间。
“常卓远?”蔚绛将他拽起来,盯着他问。
常卓远害怕地瑟瑟发抖,一会点头一会摇头,嘴里念叨着“是、不是”的话。
“带他出去。”沈憬看了眼蔚绛,转身就走。
“啊,我不敢了,饶命啊!”常卓远开始几近癫狂地喊叫,显然是一副受惊过度的模样。
蔚绛嫌他烦,拧着眉喝了声,“再烦一句,你就会死。”他这才安静下来。
直至一个街角,沈憬才停止了步伐。
他猜的没错,有人在跟踪他们。
自打早晨从客栈出发,他便觉得有些不对劲,觉得有细碎之声。
街角处人声忽然转小,唯有树叶响动之声,更衬得细碎之声清晰明了。
蔚绛往常卓远背后狠狠一踢,那人便狼狈地摔到地上。
“王爷饶命啊!饶命!”常卓远趴在地上,妄图抱住沈憬的腿,却被他一脚踹开脸,便立刻缩了回去。
“解释一下,常府的事情,本王没有耐心。”沈憬略带几分阴鸷,令人脊背发凉。
常卓远像一只牲畜一般又想去抱蔚绛的腿,又被一脚踹开,只听得蔚绛怒吼一声“说!”,他便吓得浑身机灵。
“我说,我说,我说。”他连忙点头,生怕下一刻就死了。
“那日我同……同母亲要钱,母亲不给我,我便……”边说他便害怕地看着蔚沈二人,如同受惊之犬,“便抢了母亲的镯子,然后……然后……家里就就发生了那样的事。”
蔚绛撸起袖子,作出要揍他的样子。“没有了?这些天躲在赌场里,常府都没人收尸。你倒真是快活。”
“真的……真的没有了。人死不能复生……我只能在这儿……苟……苟活。”常卓远颤颤巍巍地说着话。
虽说常卓远所描述与常青也的话大致吻合,但凶手动机为何,尚且无法推究,他们的话也不能全信。
“我能走了吗……王爷……公子。”他双手合十,好似一番祈祷的模样。
“走个屁。”蔚绛还是没忍住踹了他一脚。“没良心的蠢货。”
“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突然……就只剩我了……”常卓远崩溃地开始哭喊,得了疯症一般。
蔚绛一出声立刻压制了他的鬼哭狼嚎,“你不知道?你不知道!然后找了一具尸体放到常府,伪装成你也被害死在那儿。”
那日他们发现身着华服的年轻男尸有两具,便猜测是常卓远和常卓英。
但后来向客栈老板打听,本来众人也以为常卓远死了,没想到又出现在赌场青楼里浪荡了。
话语一出,常卓远更加呆愣了。“我没有……真的没有啊……”
常卓远说的倒也不像是假话。毕竟一个人的神情无法骗人。那么,是谁?
基于他们的初步判断,那具男尸和另一具尸体的死亡时间相差了几日,若是几日……
“啊——”常卓远突然开始大叫。
沈憬猛然发觉背后有一丝寒意,瞬间挪开身子。
刹那间,人迅速行过带起的风吹起了他几缕发。
一道白色的身影就这样映入眼帘——是消失的常青也。
“你也去死——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柄匕首已扎入常卓远心口。
他显然是死了。
鲜血喷涌而出,溅在常青也的白衫上。
而那把匕首,他们认得。
正是杀死常允康的那柄。
常青也双眼猩红,脸上带着血迹,见常卓远死了仍未满意,发了狠地往他身上补刀。
他们也不拦她,直到那人被捅成筛子,血流了一地。
“杀人啦——”有民众发现,立刻大喊了起来。
一时间,而后又是不止的慌乱。
又是一段手足相残的戏码。
“够了,他死透了。”蔚绛终于控制住了常青也想要继续刺的手腕,对视一刻,却见那双红得些许瘆人的眼,他也不禁发颤。
常青也发了狂一样大笑,“哈哈哈哈哈,终于死了!该死!”
她笑得如同鬼魅,笑得众人都恐惧不已。
乱吃醋的结果就是——吃的全是自己的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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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相拥而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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