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金鱼

“你爸最近还来找过你吗?”

厨房里,蓝羡之边切菜边问。

“前几天下辅导班他来过一次,但没说什么就走了,不知道是要干嘛。”

其实她也有两年没见过陈平了。

平时,他顶多逢年过节打通骚扰电话来,不可能大半夜来找她,还记得她查成绩,再加上这几天他总堵着找她却又什么都不说,蓝柯总感觉有点蹊跷。

不过这次再见,她倒是明显能感觉到陈平变老不少,皮松了,还一身脆骨头,连猛一起个身都咔吧咔吧的。

“不知道算了,下次再碰到他叫我。”看排骨压得差不多了,蓝羡之开盖把土豆放进去。

洗了个手出来,看蓝柯窝在沙发上,他没忍住问,“非去辅导班工作干吗?”

“没事干啊。”

她查完成绩就在附近教培机构找了份工作,教初中生数学,挺轻松的。

蓝羡之最近在家里养了几条鱼,这会在拨弄鱼食,听到蓝柯的话,他回头,“你缺生活费了?”

“不缺,但又没人嫌挣钱多。”

知道他是不想让自己暑假干活,蓝柯坐直解释,“放心吧,我真不觉得多累,而且最近待家里太久,我身上都要长毛了。”

起身去厨房晃荡,看饭快好了,她拿碗筷出去,“对了,你今天中午怎么回来了?”

“新游戏快上了,晚上要跟发行方吃饭,我回来换身衣服。”

预热局虽然不是拼酒大会,但起码也得敬一圈,找了两袋解酒药装好,蓝羡之坐下吃饭。

“你什么时候走?”

“两点吧。”两点半上课,坐公交也要十分钟。

看这会时间也不早了,蓝柯囫囵吃完饭,起身换衣服。

出来时蓝羡之也收拾好了,朝她扬头,“走吧,打车,捎你段路。”

“顺路么?你别迟到了。”

“我是老板,什么迟不迟到。”

系鞋带的手一顿,看某人插兜站在门口,蓝柯白了他一眼。

下午就一节课,上完,她四五点就回去了。

去驿站取了个快递,想着蓝羡之晚上应该不会回太早,蓝柯自己下了个面饱腹。

她是晚上十二点多接到的电话,岳晨打来的,说蓝羡之喝醉了。

蓝柯这会其实已经躺下,但想着蓝羡之要不是醉到不省人事不会让别人打电话,就匆匆赶了过去。

夜色融融。

半小时后,等下车,她扫了眼站在门口仰头喝水的男人。

蓝羡之衬衫扣子开了两颗,领带也早被扯下来了,就是脸上不怎么能看出醉意。

看见蓝柯人,岳晨如释重负,“妹,今晚谢了,里面还等着我们赶下一场,我就先进去了。”

点头跟人挥了挥手,她走近。

蓝羡之喝酒不怎么上脸,但靠近能闻到不小的酒味。

不知道他醉到什么程度,她把手里的酸奶递过去,顺带问,“你现在还清醒着吗?”

“没事。”蓝羡之这会意识涣散,认出是蓝柯,他搭了她一把,跟着上车。

开窗吹了吹风,等思绪回笼,蓝羡之揉了揉太阳穴。

安卓渠道一周只给三五个新游戏做首发联合运营,错过要再等半个月,他们这次去就是想直接锁定排期。

今天除了他跟段西华岳晨,360应用宝这几个发行方也来了五六个人。

光是给他们渠道老大玩游戏加看数据的功夫,都花了一个多钟头,加上又现场建后台改账户,一顿饭下来,酒确实没少陪。

蓝羡之中午揣的解酒药没找到,进去边喝边聊,到饭局结束就已经脑袋发昏了。

实在没劲赶第二场,他还是说自己明天要赶早班机才出来的。

灌了大半瓶矿泉水,等胃里没多烧了,蓝羡之往后靠了靠,阖目养神。

已经快一点了,车子压在沥青路上越驶越快。

刚走的急,蓝柯也忘记套件衣服,穿着睡衣就过来了。

慢慢的,感觉有点冷,她偏头,看了眼大开着的窗户。

“……哥?”

“哥?”连喊了蓝羡之两声,见都没人应,蓝柯侧过身把窗户往上关了关。

可抬起的手还没来得及抽回,车一个急刹,猛然把她拍到了蓝羡之身上。

“大半夜的,窜过来抢什么道!”

司机按喇叭的功夫,蓝羡之倏地睁开眼。

身前一阵温热,低头看了蓝柯一眼,见她手搭在车门按键上,他会意把窗户关紧,又看了眼她身上的衣服,“冷?”

“没事。”忙不迭起身,蓝柯理了理头发重新坐好。

车里冷气足,看了眼出风口,蓝羡之把手边的外套递过去,“我脱得早,没酒味。”

点头,她象征性把衣服盖到了腿上。

这一路没再多聊,等到家,看蓝羡之还算清醒能自己走,蓝柯松了口气,径直去厨房找蜂蜜。

过了会,等搅好水,听见外面淅淅沥沥的水声,她眉心一跳,跑到拍了拍卫生间门,“哥?你洗澡了?”

“喂!你没事——”

话音因为蓝羡之擦着头发出来戛然而止。

拧眉看了他一眼,蓝柯有点恼,“喝醉不能洗澡。”

“我这不没事。”蓝羡之声音哑透,连脸跟耳朵都被热气蒸得通红。

怼着客厅空调吹了吹,他自然接过她手里的水。

喝了一口,见蓝柯要走,蓝羡之叫住她,“对了,你报志愿的事情想的怎么样了。”

“没想好。”

“那过几天带你去报考机构看看?”他当时也是找人报的志愿。

“也行。”离报志愿还有一段时间,蓝柯来得及细细想。

等了两分钟,看蓝羡之像是没事了,蓝柯转身要回房,可门还没推开,她脚步突然顿住,扭头问,“我如果留在a省呢?”

“怎么?你也要上青大?”蓝羡之嗤她。

“有什么不行的,我的分在青大能挑不少好专业。”

“当然不行,你的分够青大绰绰有余,来干嘛?”哂笑两声,他觉得蓝柯傻了。

“那江大呢,也是好学校,就在隔壁市。”

“你就不能往外挑挑?”

一下把她的话堵死,默了默,蓝柯站在房门口,语气不善,“蓝羡之,我上学你怎么那么烦人。”

“嘿,你突然喊我大名干什么?”

“兄妹兄妹,听起来就像是你管我的,等级色彩太重,我不喜欢。”说罢,她哐一声关上门。

蓝羡之:“……”

两点多了,按平时,她估计早就睡着,但现在时钟滴答滴答走着,自己居然有点辗转反侧。

在床上又翻了几个身,蓝柯揉了把头发坐起来。

之前姜治莹给的木雕笔她已经做好了,拿起来看了看,蓝柯把自己新买的木料跟工具找出来,准备做个拇指琴给陈倩芝。

她喜欢拨弄这些小乐器。

又在桌前坐了一个多小时,等终于困了躺回床上,她拉了拉自己被子。

两秒后,手一怔,像是突然想到什么,蓝柯起身,径直推开蓝羡之房门。

看他身上盖着随便捞过来的毯子,她咬唇下楼,把晒干的空调被重新抱了上去。

蓝柯今早洗衣服顺带把被子放洗衣机里搅了。

回来看蓝羡之的被子有点没晒干,她就又晾了晾,谁知道晚上折腾一通直接忘了收。

夜里,房间静谧得可怕。

就着手机屏幕上的光,蓝柯帮蓝羡之把身上的毯子换掉,又帮他掖好被子。

把手机放远,见那点光刚好够她看清蓝羡之半张脸,蓝柯微微蹲下,往他身前凑了凑。

蓝羡之五官其实挺正的,三庭五眼也是标准的北方人长相,但组在一起却莫名觉得有点浑。

总体来说,就是看着不像正经人。

思绪乱飘着,蓝柯脑中莫名浮现出自己第一次见蓝羡之的样子。

她当时是真胆小。

想着,自己摇了摇头,又重新把视线落回蓝羡之身上。

睡着了看起来挺老实,现在怎么不挤兑她了?

想起刚才报志愿的事,蓝柯烦闷抿紧唇。

过了会,她张牙舞爪瞪住蓝羡之,人也越靠越近,恨不得在他脸上挠出个洞。

撑着胳膊,蓝柯想腾出只手掐他,可真等到离蓝羡之只有咫尺之距时,她却犹豫了。

双手紧攥着床单,蓝柯干涩吞了口口水,望向他脸。

因为离得太近,她甚至能看到他脸上细小的绒毛。

从侧面看,蓝羡之下颌到脖颈处那一截拉出一条劲瘦的线。

于是,不知道为什么,鬼使神差地,她凑了上去,碰上他唇角。

蓝柯吻得生硬又笨拙,与其说吻,更像是含咬,像鱼缸里的金鱼,一点点嘬水,一点点吐泡,却又不停歇。

感觉到两人的体温丝丝入扣粘连在一起,她呼吸错乱,胸膛也闷得像要缺氧。

细密的吻持续了几秒,等反应过来自己在干什么,蓝柯脸皮发烫地抓着手机冲出房门。

去卫生间洗了把脸。

等在床上冷静下来,她睫毛抖动,最后逼着自己埋头入睡。

一夜无眠。

隔天起来时蓝羡之在厨房做饭,洗漱完在桌上趴了会,她有点心虚地望向面前递筷子的人。

“吃饭的地方你趴着干嘛?坐直吃饭。”

把早上买的豆浆推过去,蓝羡之拉凳子坐下。

“你今天怎么起这么早?有空炒饭,还下去买豆浆。”盯着桌上的东西,蓝柯狐疑抬头。

平时他们两个轮着做饭,他早上赶时间,每次都是前一天晚上煮个粥跟鸡蛋,顶多多个煎蛋。

“收拾东西,我这两天要去c市一趟。”

蓝羡之最近出差是挺多的,蓝柯了然点头。

过了几秒,手机一震,看他转过来两千块钱,她没点接收,“不用,我还有钱。”

蓝柯平时都有定期存钱,加上辅导班工资也不低,日常吃住肯定够,她就是想给大学攒点生活费。

“你的是你的,我的是我的。”

“……”

蓝羡之在给她生活费上一向大方,一次拒绝不成,蓝柯就没再推闭嘴吃饭。

过了会,听他说话声音比昨晚哑得还厉害,她敛眉抬起头。

蓝羡之今天脸色也不怎么好,眼底乌青。

“你宿醉还没好?”

“还行,就是有点头疼。”

“……不会啊,你昨晚不都好好的了。”嘴里嘀咕着,蓝柯抬手欲去摸他头。

可手还没碰到额头,蓝羡之躲掉,“应该是没事,放心,我到时候再疼就去医院看。”

胳膊僵在半空中,等他话落,蓝柯嗯了声,讪讪收回手。

她吃完饭时,蓝羡之已经走了,收拾好东西,蓝柯也出门去辅导班。

这几天日子依旧,她按部就班给学生上课,也按部就班生活,但让蓝柯没想到是,陈平悬在她头上的那把剑掉落的如此之快。

而剑落地时,也一下刺穿了她原本平静的生活。

周五,等下午下课出来,陈平再度拦住她。

眼见手腕被攥住,蓝柯甩了两下警告,“你再碰我我就报警了。”

“别,小柯,我今天真有事找你。”

像是怕她跑,陈平死死拦着她人,又从兜里拿了张纸摊开,“你自己看。”

“你到底要干什么!”

不耐烦把纸接过来,瞥见亲子鉴定报告几个大字,蓝柯没忍住蹙眉,“怎么了?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你看看!是你。”

话落,她低下头,看见的是自己跟个叫华子毅的人的血缘关系鉴定。

云里雾里又回看了一遍,蓝柯突然不知道陈平要拿这张假纸干什么,“造假是准备干嘛?又要讹我?”

“什么造假,我真是拿你头发去做的检查。”

搔了搔后颈,陈平这会也有点懒得跟她解释了,索性直说,“今天我来找你,是收了钱的,你亲爸她老婆回国了,要见你。”

“陈平,你有多远滚多远,我真是懒得听你再说瞎话。”

把纸揉了揉扔进垃圾桶,蓝柯越过他人径直往前走。

“不是!我说你怎么不听呢,当年你妈跟这个男的搞一块,未婚先育,最后又跑回来了,是孟忍冬家里人嫌面子上过不去才拿钱找我的,让我当个你名义上的爸。”

“陈平,你给我等着。”不愿意再听他胡说,蓝柯打开手机拨报警电话,可刚要打过去,一双手拦住她。

映入眼帘的是个约莫四五十岁的女人,面容虽然有点憔悴,但能看出来底子不差,保养的也好。

察觉出蓝柯的打量,廖琴给了陈平一张卡示意他离开,随即出声,“你就是孟忍冬女儿?”

很久没听人提起过孟忍冬了,还是这种熟稔的语气,犹豫片刻,蓝柯点头,“阿姨您有什么事吗?”

“你跟你妈长得很像,跟华子毅也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

门轴吱呀一声转动。

等两人随便找了个餐厅坐下,廖琴率先出声,“对了,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廖琴,你刚在鉴定报告上看到的人是我老公,我们结婚十几年了,现在还有个儿子,小你几岁。”

“您真的认识我妈?”

“当然,我们是大学同学,准确来说,还是我介绍华子毅跟她认识的。”

渐渐察觉出陈平说的不是谎话,蓝柯握着杯子的手一紧。

“所以呢,您今天来找我到底是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就是想看看,看看孟忍冬的女儿长什么样,过得好不好。”

“二十年前,你妈破坏了我的幸福,二十年后,你又要来破坏我的幸福了?你们母女真是如出一辙。”廖琴话锋一转,突然讥嘲了一句。

一句话说得没头没脑,蓝柯也听笑了,放下杯子起身,“阿姨,你在这为难我没用,我不认识你说的那个华子毅,也不知道你说的那些事。”

“还有,我妈走四年了,也麻烦你礼貌点,就当嘴上积德了。”

“我不礼貌?”看蓝柯要走,廖琴胸膛上下起伏着,连耳朵上戴的翡翠耳坠都在颤。

“我跟华子毅从小一块长大,两家也有娃娃亲,说好了一毕业就结婚的,结果他倒好,一遇到你妈,就闹得死去活来要退亲,结果呢,你妈先跑了。”

“后来,我一点点陪着他,陪着华子毅走过来,好不容易,好不容易好点了,结了婚,过了安生日子,结果因为陈平一通电话,他就要跟我离婚,说是要回国找你。”

廖琴声音尖刻刺耳,连原本端着的体面都消失殆尽,“你们母女才是最不讲理的吧!”

握着手机的指关节发白,蓝柯喉咙眼发紧,半晌才接话,“阿姨,我不懂你跟我妈、还有那个华子毅是什么关系,也不想懂,但我妈不是那种人,再来找我麻烦,我就报警了。”

话落,她转身往外走。

可还没出门,身后又响起一道女音,“陈平不要你,你也没地方可去了吧,真好,孟忍冬唯一的女儿也过这么惨,你说,你妈泉下还闭得上——”

廖琴话还没说完,蓝柯就扬起桌上的水杯泼了过去,长睫轻颤,她稳住发抖的肩膀强调,“阿姨,我不知道你想来干什么,但我再说一次,不许说我妈。”

她们动静不小,一时间,餐厅不少凑热闹的人都看过来。

屋内登时乱成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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