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堂体育课是周五的最后一堂课，下课铃一响，就算有再大的热闹也比不上回家，操场上人散得很快。

体育老师也不想惹这位明德众所周知的关系户不爽，看没什么大问题，一句下不为例加罚跑把这事轻飘飘揭过。

颜逸眼睛一亮，嘿嘿笑着把包往身上一背，拉着阮恬就跟着人群往外走，阮恬一头雾水：“你去哪？”

颜逸回头理所当然道：“回家啊，老师都走了，哪个傻子还跑啊。”

他瞄了眼远处的沈慎压低声音：“万一等下学霸越想越气，回过神打我俩就惨了。”

阮恬被他这种长他人威风的说法无语到了，故意大声：“有什么惨的，把他打瘫了我都赔得起。”

颜逸这下真是佩服了：“刚刚谁躲在我身后不敢出来的，不会是我自己吧。”

“颜逸我就知道你小子要偷跑！”路过的男生应该是和颜逸关系不错，临走还不忘打趣他，颜逸也跟着他开玩笑。

只是男生的话让阮恬有些不爽，说得好像其他人都偷跑，只有沈慎作风优良将罚跑进行到底似的。

阮恬忍着没出声，等到那同学一走，他舒展筋骨：“要走你走我不走，跑步谁不会。”

颜逸眼皮跳了下，假装没听到，走过来半推半揽带着阮恬肩膀往外走：“我们不跟他比，学神身体素质好，你十圈跑下来估计能进ICU。”

这下算是扎阮恬肺管子上了，他一把拍掉颜逸手臂：“你的意思是我比不过他？”

颜逸沉默片刻：“怎么会呢？”

“你不是一直想上分吗，今晚去我家？”

“少岔开话题，”阮恬远远瞥了沈慎一眼，说什么他也不愿意在对方面前露怯，“你也不许走，跟我一起跑。”

话说出口，阮恬又后悔了：“算了，你要不想跑就先走吧，我一人做事一人当。”

“古代犯事还要连坐的，少爷这是要跟我分家？”

阮恬懒得理他嬉皮笑脸的，自己追沈慎去了。

跑着跑着，颜逸跟了上来，跑在他前头，阮恬刚想发脾气，发现他是在压着自己的速度带着自己跑，这才作罢。

养兵千日，也算用了一秒钟吧。

前两圈，阮恬跟着颜逸的步伐和呼吸，跑得还算轻松，在沈慎不知道第几遍从两人身边经过时，阮恬看着对方飞快的速度，再看看自己这幼儿园慢跑，又听到操场上仅剩的几个人在为沈慎加油，不爽到了顶峰。

或许是过于轻松的前两圈给了阮恬他也能行的错觉，终于在沈慎再一次超过自己、还瞥了他一眼时，阮恬简直怒火中烧，这绝对是挑衅，他提了一口气追上去。

“阮恬？”颜逸连忙提速追上来，“你身体受不了这种速度……”

阮恬余光似乎看到沈慎回头，觉得对方肯定听到了，顿时觉得丢人：“不要你管！”

这么凶的阮恬让颜逸愣了下，他慢慢停下了脚步，摸了摸后脑勺，没想到自己兄弟竟然讨厌沈慎到了这种地步。

颜逸看着远处你争我赶的两人，想到阮恬差劲的身体素质，还是隔了段距离跟了上去。

料峭春风迎面而来，阮恬微微憋红了脸，攒足了劲追着不远处的沈慎，他就不信对方跑那么多圈还有力气。

两人之间的距离快速拉近，阮恬弯了弯嘴角，眼看要超越沈慎，他甚至听到看台上其他同学的惊呼声，刚想笑，结果距离眨眼拉大，阮恬气结，不愿意功亏一篑，只能强压急促呼吸，咬牙继续追。

这样距离缩小又拉大了几次，阮恬也知道沈慎是故意的了，心里又气又急，但有人看着呢，他怎么能认输。

高强度的长跑让阮恬有一瞬间的耳鸣，他只能听到自己胸腔里心跳声重的惊人，嗓子也疼，跑到最后双腿已经没有知觉，全凭本能机械运动。

突然，他的五脏六腑像是被人从胸腔里连血带肉撕扯出来，痛到浑身都抽搐，然而痛感瞬间就消失不见，快到阮恬都没来得及痛呼，只茫然地抓着心口处的衣服。

阮恬几乎要以为这是自己错觉时，一股诡异的热流从尾椎向四肢蔓延，一开始只是正常能接受的温度，后来把人烤得浑身痛苦不堪。

阮恬从来没遇过这种情况，更不清楚这是不是跑步带来的，他有些无措的抬头，脚还在惯性往前跑：“……救…救…”

跑步的力竭加上意外状况终于超出了阮恬的身体负荷，他视线一黑，整个人脱力栽倒在地上。

“阮恬——”

手掌压在粗糙跑道上的疼痛让阮恬清醒一瞬，他捂着嘴巴控制不住地咳起来，肩膀一耸一耸地剧烈前倾。

阮恬感觉到掌心一阵湿润，顿时眼圈一红，心里有个不好的猜测。

“阮恬，你没事吧？”颜逸迅速跑过来，蹲在他面前。

“颜逸……我……”眼泪在眼眶里滚了一圈，阮恬强忍住了，“……我好像吐血了。”

颜逸这下真被吓到了，拉过阮恬捂着嘴巴的那只手一看，两人都沉默了——原来只是咳出来的口水。

阮恬：……

清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你没事吧？”

阮恬抬头，如此尴尬狼狈的场面，沈慎还居高临下地站自己面前，这让他十分不爽，再说这还不都是因为他！

“关你什么事！”

沈慎没说什么，弯腰捡起放在跑道边上的包，往肩上一扔离开了操场。

“哇，沈慎真的好好哦，都这样了还关心别人。”

“是的呀，有些人不就投了个好胎嘛……”

虽然声音很低，阮恬还是听到了，简直气得牙痒痒。他也反应过来了，沈慎这逼，绝对是故意的！自己不就是用矿泉水掼了他一下，怎么没把他砸死！

颜逸不想现在触阮恬霉头，快速拉起他的胳膊圈在自己脖颈上，简装无事发生地扶着人往观众席上走。

阮恬想骂沈慎，无奈浑身酸痛力竭，加上那突如其来又消失不见的热意和疼痛，让他心里又累又不安。

他这次谨慎了，抓住颜逸的手，让他感受自己的体温：“我是不是发烧了？”

颜逸仔细感受片刻，又摸了摸阮恬额头：“报告长官，我感觉应该没有，要不然我送你去医务室看看？”

“算了吧。”

阮恬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那么抗拒去医院，只是心里莫名发慌。

“你帮我去买瓶水，我在这里等你。”

颜逸仔细观察阮恬片刻，觉得就是运动后正常的出汗升温，便把阮恬扶到附近的一棵树下坐下。

“行，我很快回来，你在这等我。”

颜逸走了没多久，阮恬刚缓过来一口气，没想到那股炙热卷土重来，甚至比之前还过分，烧得阮恬手指都控制不住地痉挛，连叫都叫不出声。

与此同时，一股陌生的饥饿感从阮恬身体深处蔓延开来，像是一百年没有吃饭，饿得阮恬四肢发麻发痒，整个人处于一种巨大的空虚中，想要什么来填满自己。

阮恬抱着膝盖，整个人紧紧蜷缩在树下，白净的脸蛋被烧的嫣红，乌黑浓密的眼睫被汗水濡湿微微颤着，牙齿咬紧嘴唇。

“唔……呜呜……”

实在是太过煎熬，阮恬忍不住咬自己的手指头，试图用切实的疼痛压制住身体上的痛苦。

就在这时，他闻到一股微弱却奇异的香味，像是饱受折磨的人终于听到天国的乐章，根本控制不住自己朝圣的脚步。

等到他回过神的时候，发现自己趴在垃圾桶旁边，手里拿着一个喝光了的矿泉水瓶子，十分干净，看起来是才丢的，瓶口散发出一股十分诱人的香味。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理智上在疯狂唾弃、恶心自己的这种行为，却忍不住拧开瓶盖，舌尖微微伸出来——

“你在干什么？”

“砰”

阮恬被吓了一跳，瓶子从手里脱落，他猛地转头，差点被迎面而来的香甜扑没了心神，他没想到来人会是沈慎。

阮恬指甲拼命掐住自己手心，试图用疼痛拉回自己的理智，他撑着垃圾桶站起来，捡起瓶子丢进垃圾桶，即将松开手时，强烈的犹豫袭上心头，他真的要丢掉吗？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阮恬就被恶心到了，手上扔掉的动作更加迅速。

“啪嗒”

是塑料瓶撞击铁质垃圾桶的闷响。

阮恬转过身，往前走几步瞪着沈慎：“当然是丢垃圾啊，你看不出来吗？”

好奇怪，随着阮恬靠近沈慎，自己身上的不适竟然明显减轻。

沈慎刚冲完凉，校服有些水痕的贴在身上，他撩到后脑勺的头发还在滴水，顺着脖颈青筋，滑落进锁骨。

“咕嘟”

阮恬无意识滑动喉结——为什么……好想舔。

……要是能被摸一下就好了。

“让开。”

冰冷的语气让阮恬如梦初醒，刚才莫名其妙的想法更是让他气恼，自己怎么能想那些，而且沈慎这是什么态度。

“你挡住我柜子了。”

怒火紧急刹车，阮恬往后一看，自己身后的柜子贴着沈慎的名字。

阮恬眨眨眼，刚要听话让开，往前迈的脚又缩回来，凭什么自己要听他的，想到两人前前后后结下的梁子，他抱肩往柜子上一靠：

“行啊，你求我。”

沈慎撩起眼皮，视线掠过对方跑步后透出些红的精致五官，校服领口微微歪斜，露出一截小巧锁骨。

他上前一步，高大的阴影笼罩下来，阮恬像是栽进粮仓里的仓鼠，身心舒畅，已经愣得找不到北了，以至于他根本没注意到沈慎的动作，被打开的柜门撞得往前一踉跄。

“沈慎，你干什么？！”

“把我撞伤了你知道是什么后果吗？”

阮恬揉着疼痛的脊背，见沈慎不说话，以为他知道害怕了，有一种找回场子的得意。

他非得让沈慎知道自己的厉害。

“知道害怕了？”阮恬扬了扬下巴，“那你跟我道歉，我就勉为其难原谅你，顺带你的奖学金申请也不用撤回了。”

阮恬插在校服兜里的手悄悄打开手机的录音功能，等他把沈慎道歉录下来，下周就到广播站循环播放，让那些喜欢他的女生知道，他们心目中的男神也有这么低声下气的时候。

“兹拉”

阮恬僵住了。

“啊啊啊啊沈慎你干什么？！”阮恬完全没想到对方竟然当着别人的面就拉开拉链开始脱衣服，“你不要脸！”

阮恬捂着脸就往外跑，匆忙到连口袋里的东西掉地上都没注意到。

沈慎这才转过身，浑身衣衫整齐，哪有什么拉链，他盯着阮恬跑走的方向，眼眸深了深。

阮恬一口气跑到校内主干道，撑着腿还没喘上两口气，就碰见了找人找得焦头烂额的颜逸。

“干什么好事去了，累成这样。”颜逸背着两个包，一脸沧桑，“说吧，怎么来这了，快把你爸爸我找得魂都散了。”

阮恬不愿说丢场子的事，再说他自己到现在都没回过神刚才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垂着眼睫，有一下没一下地抠指甲，强调：“这个学校有一半都是我家投资盖的，我到处参观一下不行吗？”

颜逸从小和他一块长大，当然知道阮恬一心虚就抠手，但只要人没事，他也懒得揭穿了。

“身体怎么样，还难受吗？”

阮恬顺着主干道往校门口走，摇摇头：“估计是跑步累得吧。”

阮恬也觉得奇怪，明明刚才还痛苦到神志不清，现在整个人都神清气爽起来，就连那股奇异香甜的味道也消失了。

“你刚才有没有闻到什么奇怪的香味？”阮恬不相信没有其他人闻到那股浓郁的味道。

颜逸正在回信息，抬头看他一眼：“嗯？你饿了？”

阮恬无语至极：“不是，是一股又香又甜的味道，很奇怪，不是花香也不是果香……”

“还说没饿。”

“你给我闭嘴，”阮恬试图用自己那点仅有的词汇量去描述那种感受，“那种味道……就像是一个五颜六色的黑色漩涡，缠着你、让你控制不住地往里陷……”

颜逸摸摸自己下巴，打量阮恬：“你真的没发烧？都出现幻觉了。”

“我真是跟你没话说，”阮恬快步往前走了段距离，又心不甘情不愿地回来，“…你真的没闻到什么奇怪的香味？”

颜逸闻了闻打过羽毛球的自己，将胳膊伸到阮恬面前：“如果你说的是十七岁男高的香汗信息素，那确实香。”

阮恬一巴掌拍掉，头也不回的走了：“有病。”

*

阮家的轿车早已在校门口等候多时，阮恬拉开车门坐进去，气鼓鼓的：“徐叔叔，开车。”

徐叔作为阮家的司机之一，主要任务就是负责阮恬的行程，闻言启动引擎，有些好笑地问：“不等颜逸少爷了？”

阮恬撑着下巴，没好气道：“我为什么要等一个外人，开。”

徐叔笑笑，瞥了眼车外后视镜里挥手追赶的颜逸，没犹豫地踩下油门——两位少爷关系真好啊，都这么大了，还像小时候那样天天闹矛盾。

轿车一路平稳进入宅院，阮恬临下车，徐叔低声道：“夫人今晚回来了。”

阮恬开车门的手一顿，眼睫轻颤了下，他抿了抿嘴：“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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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