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挽歌直视着江晚炽热的目光,微微勾唇,朝登记的老师走去。
江晚下意识地跟上,听到她愉快地语气,“那就走吧。”
宿舍很小,一张长桌配着两把木椅,一个铁制的上下床就几乎占领了全部空间。地板仍旧是水泥地,灰扑扑的颜色看着有点脏,但阳光洒下,房内整齐又温暖,床单被套都被铺好,床头还放有热水壶,真有点小家的样子。
两人简单收拾了一下,分了一下床铺就各自休息了。
林挽歌睡上铺,她觉得爬楼梯好玩,江晚对此都可以。铁架床有些生锈,林挽歌上床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似乎在宣告床的年龄。
“学姐,你睡下铺吧,这个楼梯感觉不安全。”江晚说道。
林挽歌笑吟吟地坐在上铺,交叉双腿坐着,手撑着头看着下面的江晚,“我之前来时它就这样,只是外面锈,里面还是很坚硬的。很安全,不用担心。”
江晚皱眉,眼睛里全是不放心。
林挽歌安慰着,语气带着顽皮,“我上床的时候你看着点我,我要是掉下来了你就接住我。”
江晚被林挽歌逗笑,“好。”
“江晚,你的眼睛会说话。”林挽歌突然没来由地说。
江晚表情怔愣,又听林挽歌说:“很漂亮。”转而又带上了笑。
两人简单收拾了一下就下楼和大部队集合了。
按惯例开了集体大会,这次来的学生一共有十多个,每个人都被安排好了岗位,带队的老师又重新讲了要求和来到这里的目的,希望大家秉持着做老师的责任,对每个学生一视同仁。
散会后,有专人带着学生们看校园。
林挽歌坠在队伍末尾,看着眼前一年多几乎未变的地方,过去的记忆一股脑地冲进了脑海。
“学姐。”江晚和她靠得很近,她低头唤她,热气拍打在她耳尖。
林挽歌立刻结束回忆看向江晚,“怎么了?”
江晚突然朝一个屋旁角落指去。
那里绿色的苔藓遍布,两个房屋中间的夹缝外还摆了好几片瓦块,似乎是为了不让小朋友们进去。
但此时瓦块的后面正蜷缩着一个小孩子,在江晚和林挽歌这个角度刚好看清。
林挽歌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看清身影后,慢慢弯了嘴角。
她朝大部队瞧了一眼,脚步仍未停下,又望向缩成一团僵硬的一动不动的小孩子,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和江晚说:“学校门口那有个小卖部,讲解结束了我们去买糖果。”
“给那个小孩子吗?”江晚低声问。
林挽歌声音放大,笑得挑眉,“不啊,我们自己吃。”
江晚不解地眨了眨眼,随着林挽歌的视线又朝向那处。
那个一动不动的小孩子居然站了起来,眼睛刚好到瓦块,就这样和江晚来了个四目相对。小孩先是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又眯起眼装作气势汹汹地盯着她,一察觉林挽歌转头,瞬间像个鹌鹑一样躲在了那一堆瓦块里。
两人随着大部队走到看不见那个小孩子之后,江晚才小声问道:“学姐和刚才的小孩认识吗?”
“嗯。”林挽歌点头,“之后再和你说,先认真听老师介绍。”
江晚的视线听话地转移到了讲解老师的身上,其实介绍很简单,就说了一下哪里是食堂,每个教室分别是干什么的,说了下他们的校规。
其实这些东西学校发的文件里都有,江晚早已烂熟于心。
唯一的变数反而是走在自己身边的林挽歌。
她本来还因为来支教一周无法见到林挽歌而伤心。看到名单的那一刻,所幸那几张桌子的距离才让林挽歌听不到她掷地有声的心跳。
有些变数让人烦躁,而林挽歌会让一切只余幸福。
第一天的主要任务就是熟悉环境和了解工作,上课第二天才正式开始。因此讲解老师说完就让大家自己在学校逛逛。
林挽歌带着江晚逛到校门口的小卖部。
小卖部里是一个细长条的,连窗户都没有的紧闭空间,一边放着文具和日常用品,一边全是零食。
一年多了,小卖部一点没变,林挽歌轻车熟路走到放着糖果的那处,拿了袋牛奶糖结账。
江晚就在旁边跟着,一瞬觉得林挽歌就是这的居民,“学姐上次来这待了多久?”
“也是一周,支教结束就回去了。”林挽歌解释道:“那段时间老来这,记忆还算深刻。”
江晚一直都知道林挽歌在各个方面的优秀,并不意外。看着林挽歌撕开包装袋,递给了她一颗糖,“这牛奶糖吃到后面甜得发苦,可能不太好吃。”
江晚怎么可能不喜欢林挽歌送她的东西,她只会舍不得吃。
她看着从未见过的花里胡哨的包装纸,瞧着林挽歌已经将一颗糖扔进了嘴里,被甜得嘶了一声。
“其实我挺爱吃甜的,但这个我尝了好多次还是接受不了。”林挽歌抱怨道。
江晚听完就把牛奶糖放进了口袋。
林挽歌看着她的动作憋着笑,继续说着:“那个小孩是我之前教过的,因为一些原因,照顾了一段时间。”
“可以问是什么原因吗?”江晚和林挽歌并肩走着,她的声音很轻。
江晚注意着林挽歌的路线,似乎是在往那个小孩子藏身的瓦片处走去。
林挽歌没有开口,只是回以淡笑,将那袋糖紧握手中。
还没靠近那堆瓦片,林挽歌就看着还缩在角落的小孩,她故意用力摇晃糖纸,果然缩在角落的人立刻抬起来头,一对上林挽歌的眼又缩了起来。
“躲什么?”林挽歌有些无奈,“之前给你带糖都是跑着找我要。”
小孩就算知道林挽歌和她之间只隔着一堆瓦片,还是缩在那里不动,紧抱着自己,嘟囔着,“我以为你不来了。”
林挽歌撑着瓦片看她,眼神仿佛一湖春水,温柔又平静,“答应你的事自然会做到,我不是教过你嘛,做人要言而有信。”
“可是我把你给我的表格画完了你还没来,你迟到了三天!”小孩语气带着抱怨,和隔着瓦片也掩盖不住的委屈。
“我给你道歉,真的很对不起。”林挽歌耐心地哄着,“今年学校定的时间比去年晚了三天,我总不能让学校为了我改时间吧。”
“所以买糖给你赔罪来了,原谅我好不好?”
小孩没应,但林挽歌听到了沙土摩擦的声音。
下一秒,小孩就熟练地从几个瓦片下钻了出来,又细心地把瓦片放了回去。
林挽歌无奈笑着蹲下,帮小孩拍拍灰尘,“回去洗了手才能吃糖。明明之前答应我不会再钻进去了,你也是违背了诺言哦。”
小孩拉了拉衣服,眼神一盯上林挽歌,豆大的眼泪就溃提般地滴落。林挽歌数落的话瞬间塞回肚子里,抱着轻拍安慰。
“不是和你说想我了就找校长给我打电话嘛,去年还有几个,今年下半年一个都没有。我还以为你把我忘了呢。”
小孩哭得哽咽,说话也是断断续续的,“没……没有,我……害怕……你嫌我烦……烦,怕你……嫌我烦,就……就不来了……”
林挽歌从兜里拿出湿巾先给小孩擦手,又拿出一张擦眼泪鼻涕布满的脸。
小孩哭的时候不会控制表情,有点搞笑。
林挽歌忍着笑,继续哄道,“我等着你电话呢,怎么会闲你烦。以后有什么事就打电话,不要多想。”
小孩止不住眼泪,很重很重地点着头,一直往林挽歌怀里钻,衬了她一身沙土。
“你爸爸应该到学校接你了,我过几天去你家玩啊。”林挽歌把小孩擦拭着不算太邋遢,但身上的灰已经完全拍不掉了。
小孩听见这话很开心,“爸爸妈妈也很想你。”
“好,我知道了。”林挽歌拍了拍她的脑袋,和她道别,“拜拜。”
小孩的心情变化就像是川剧变脸,现在笑得像个小太阳花,“林老师拜拜。”
江晚目光紧紧望着小孩离开,她跑得有些快,身上的灰尘仍在抖落,像是落了一地星辰。
她突然心里有点堵。
“学姐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呢。”江晚下意识地说出口。
林挽歌看着小孩完全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和江晚一起往宿舍楼走。
“能帮一下就帮一下。小孩子很可爱,不是吗?”她的笑总是明媚,不会融入杂质,仿佛世间所有污秽都无法沾染。
江晚没有否认,也没有回答,只是跟着林挽歌向前走。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两人去食堂简单吃了点,林挽歌跟江晚说了那个女孩的事,其实很简单。
母亲和父亲都是聋哑人,女孩却是正常的,只是不爱说话,性格又因为不会表情总是凶巴巴的,班里的同学就不喜欢和她玩。
林挽歌第一次见她时,她也是在那堆瓦块里,拿了个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注意到林挽歌就像个发狠的小兽,龇牙咧嘴的。
其实很善良,对同学发完脾气又很后悔的孩子,只是父母都无法教她怎么跟正常人相处。
小孩不是天生就会和人相处的,但本性总不会坏。
林挽歌和江晚说得很简单,但江晚知道要打开一个防备心很重的孩子的心不是件简单的事,这其中的付出要比这简短话语复杂得多得多。
江晚的眉头紧皱,但林挽歌一察觉就会说几句哄人的话,带着谁也拒绝不了的笑容。
江晚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好像什么都可以做好……”
但我总觉得你太辛苦。
“也不是所有。”林挽歌说,顿了一下又开口:“我很早之前遇到过一个小孩子,因为一些原因没有照顾好她。”
江晚的筷子陡然松掉,米饭随着落下,怔愣地看着林挽歌。突觉自己反应有点大,强装镇定地继续咀嚼——但嘴里什么都没有。
她还是忍不住地问:“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林挽歌低头吃着饭,没注意到江晚的异常,“三四年前吧,我其实也记不太清了。”
“嗯。”江晚的声音仿佛是从心脏挤压出来,冲破重重阻碍才得以释放,“确实太久了……”
不过,不管多久,她都不会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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